瞧得人不禁一阵哆嗦。
江轻逐瞧了瞧周围这些人,有天剑山庄弟子,也有平门弟子,更有不认识的江湖人士,方才银针暴出死伤数人,新仇旧恨一并算上,倒将这些全无干系的人激得起了同仇敌忾之心。江轻逐取剑夺人一气呵成,这些人才回过神来,平门弟子对他恨之入骨,招呼同门一拥而上,江轻逐未等他们出手已嗤一剑将其中一人肩膀洞穿。血溅了一地,那人方才觉出疼痛,惨叫一声后退而去。余人见他出手如此狠辣,齐举兵刃围攻上来。
江轻逐一手揽着秦追,又怕他被刀剑误伤,行动难免不便,因此出手时只求速战速决,哪管得了伤了谁的臂膀腿脚或是脸面要害,一时间哀嚎声四起,剑锋所到之处均是一片血雾。不过片刻,他提剑一挥,在周身划了半个圆圈,四周围拢之人竟不敢再靠近,退后几步,留出一块空地来。
铭舟道:“江大侠这是甚么意思?”江轻逐道:“没甚么意思,让开路,我要出去。”铭舟道:“秦大侠出手伤了这么多人,小人不敢轻纵凶手,请江大侠见谅,将他交由剑盟论处。”江轻逐道:“伤了哪些人?”铭舟伸手一指那些中了银针毙命的人道:“这些人与秦大侠无冤无仇,死于非命总要他留个说法。”江轻逐斜眼瞧了瞧道:“你亲眼瞧见的么?”
铭舟未答,身旁一人却喊道:“自然是亲眼瞧见,这还有错,甚么大侠不大侠,人留下就是了。”江轻逐问道:“你是谁?”那人道:“老子八方金刀裘长龙,姓秦的杀了我兄弟,今日休想走出这门口。”江轻逐道:“还有谁说人是他杀的?”话音一落又有几人应声,江轻逐一一朝他们脸上瞧过,点头道:“你们说是他杀的,我记得了。现下我要带他出去,谁想拦我,我杀了谁。”说完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虽轻,但踩在众人心中却如一记重锤。论武功,江轻逐确是一流高手,可这院中这么多人,一起出手又岂能容他全身而退。可众人被他气势所慑,一时无人阻拦。
铭舟道:“江大侠如此作为,是要与天下英雄作对?”江轻逐斜了他一眼道:“哪里有天下英雄?原来天下英雄只会以多欺少,两叶掩目是非不分,这样的英雄我江轻逐今日一并得罪了又怎样。”众人听了脸上都有些挂不住。裘长龙喝道:“姓江的,老子敬你昔日横扫匪寨为民除害,今日一见想不到是个蛮不讲理之人,老子倒要领教领教姚家快剑。”说罢提刀一震,刀背上金环啷啷作响。江轻逐道:“我说过谁拦我,我杀了谁。”说完依旧步步向前,
裘长龙狠话撂下,自然不肯就此罢休,一刀兜头呼喝而上。江轻逐见刀风虎虎迎面而来便举剑相迎,裘长龙知道他手中握的宝剑,心中有所忌惮,出招时有意避开剑锋。秦追受伤甚重早已不省人事,江轻逐一手将他护住,出剑不离左右守得严密。几招一过,裘长龙瞧出他投鼠忌器,伸手一刀向秦追肩上砍去。江轻逐面上寒气一盛,侧身避开,动作却略有沉滞。裘长龙见他躲避不利,以为有机可趁,心中一喜,又一刀往秦追身上砍。江轻逐便是等他这一刀,转身将秦追负在肩上,赤秀刺出后发先至,裘长龙钢刀扑了个空,江轻逐剑却已到他手腕,剑锋一折往上挥斩,噗一声轻响裘长龙握刀之手齐腕而断,鲜血狂喷而出漫天洒落。
裘长龙未及反应,江轻逐已一脚将他踢翻,踩在他身上纵身跃上树梢,头也不回地飞出院外。
自二人过招到裘长龙断腕,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众人愣怔之余,眼睁睁瞧着江轻逐将人救走。裘长龙手捧断腕痛彻心扉,大喊道:“追啊,别让他们跑了。”铭舟道:“速召集庄中弟子,守住下山之路,各位英雄也请略施援手,务必将二人追回。”众人纷纷应允,唯有一人嗤之以鼻道:“这么多英雄围困区区两人已是可笑,竟还叫他们跑了,这七剑盟和甚么名门大派正义之士也不过尔尔,丢脸之极,丢脸之极。”
铭舟转身瞧了一眼,并未找到说话之人,反倒瞧见白远镖局的少镖头白离在人群中微微一笑,似是事不关己瞧个热闹。
这边天剑山庄与六大剑派各出人手追赶,那边江轻逐负着秦追一路奔逃出庄,路上凡有拦路者一概下手不留情。山庄守门弟子见他长剑带血,身上脸上也尽是血红,不知杀了多少人,正是满身的杀气腾腾,双眼一扫叫人通体生寒。众弟子只凭人多围住片刻,趁他回护秦追时划了几道伤口,却是阻拦不住,让他闯出山庄。
江轻逐往山下疾奔,听到身后呼喝叱咤之声,回头瞧了一眼,见十几个天剑山庄弟子排成一列,张弓搭箭对准山路蓄势待发。他心想天剑山庄原本便像城池一般,只有这一条山路可供上下,上官清如此谨慎之人怎会不在路上设哨埋伏,自己这样奔下山去岂非自投罗网。他将秦追负在背上,山路崎岖又是黑夜,暗中再有甚么人突袭实难防范,想了想索性投入一旁山石嶙峋杂草丛生之处,如此一来都在暗处,便可安心得多。
江轻逐在山林中走得小心翼翼,唯恐再被人发现又陷重围。他向来磊落傲气,宁可背水一战也不愿如此偷偷摸摸,可为了背上之人早已顾不了这些,一心只想将秦追救下山去,离那些面目可憎奸险狡诈的人越远越好。如此走了一阵,忽然听头顶一阵悉索,心道不好,脚步一顿又往后疾退两步,方才站立之处一支雁翎羽箭自高处落下,哧一声没入泥土之中。江轻逐不敢多做停留,一鼓作气往前飞奔,身后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他只顾往前奔去,听那落箭之声越来越近,怕秦追在背后被乱箭射中,伸手自怀中摸了两枚银镖,听清利箭所来方向,抬手一镖射去,立时便有一声惨叫传来,接着扑通一声,从树上摔下个人。江轻逐一镖得手只做震慑之用,那些弓箭手有了忌惮,利箭破空的声音少了许多。他轻轻挪步,另一枚银镖则留着扣在掌心,又回头继续往下山的方向奔去。天剑山庄建在山顶,除了唯一一条山路,其余尽是悬崖峭壁,江轻逐仗着轻功专挑险路走,料想追兵不敢追得太紧,黑夜中或许还有生路。这一路走得跌跌撞撞险象环生,好几次险些失足跌落,举目望去,满山皆是火光,正四处搜寻他们的下落。快到山脚下时,远远见数十个火把,将山下照得灯火通明,天剑山庄弟子个个全副武装守在那里。
江轻逐脱下外衫裹在秦追身上,又提起赤秀,从地上捡了几块石头。山脚下有个凉亭,不远处便是马厩,平日由几名马夫看管照料上山访客的车马,这时马夫自然早被赶去别处,只留山庄弟子捉拿江秦二人。江轻逐等了片刻,拨开树丛,缓步走了出去。
第三十二回
江轻逐走出树林,山庄弟子一见他便如临大敌,想到庄中高手林立,尚且拦他不住,不由个个心里打鼓。江轻逐脚步一错,挺剑刺向一名山庄弟子心口。众人方才见他缓缓走来,步伐从容,均未料到会突然发难,且出剑迅捷,三五招一过剑势越来越快,突入人群当真如同风卷残云,打得己方手忙脚乱,费了好大功夫才稳住阵脚。
这些天剑山庄弟子武功虽都不高,但平日一同练剑,互相之间颇有默契,十几二十人联手倒比那些各派高手临时聚在一起各打各的更强些。江轻逐被他们围在中间,虽不至落败,却渐渐被逼得后退。众弟子见他退让,顿时信心大增,更是攻的攻守的守,将同一路剑法使得密不透风。江轻逐退到来处,自觉与秦追相距不远,忽然提气清叱,原本快如疾电的剑法一变,剑势又更快更强,不消片刻已传来阵阵剑风之声。他心知再斗一会儿山庄中必定有大量援手赶到,于是不再耽搁,将围攻弟子引到秦追藏身处,刷刷几剑先将眼前两人逼退,剑锋一转尽挑向他劈砍削刺的人刺去,每剑递出必有人伤在剑下。
江轻逐已将四周瞧得清清楚楚,地下十几人联手阻挡,余下人手藏于树上弯弓待射,如今他将地下众人引到远处,又全都受了些轻伤,乱哄哄躺了一地,弓箭手怕伤了自己人不敢轻易出手。江轻逐得了便宜,左手一挥,将两枚石子掷出,流星也似飞入马厩中。几日间到剑盟论剑的江湖人士都将马匹留在山下,江轻逐投掷暗器手劲奇大,惊得马厩中一片嘶鸣,受惊的马匹人立而起横冲直闯,将其他马儿惊醒,便有几匹撞破栏杆跳了出来。
江轻逐将秦追背起追上四散奔逃的马儿,忽听一声长嘶,一阵马蹄哒哒自他身旁而过,竟自停了一停。他抬头一瞧,那马儿通体黝黑,四足犹如白雪,身形骏美,在马群之中鹤立鸡群,不由心中一喜,这一晚独一次露出笑容道:“好马儿,还不快将你主人带去。”乌雪昂首嘶鸣,江轻逐将秦追托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催它快跑。乌雪向来只让秦追一人骑乘,别说不相干的陌生人,即便是阮云之想骑也要秦追哄上半日,才肯带着慢慢走上几步,惹得几个年纪小的师侄眼红得很。此时情况紧急,江轻逐本还怕它使性子,谁知一上马背,乌雪撒开四蹄往前飞奔,仿佛也知道主人有难,毫不停留如离弦之箭般绝尘而去。
江轻逐将秦追揽在怀中,听身后马蹄声呵斥声不断,料想那些人不肯善罢甘休,好在乌雪神骏,将追兵远远甩在背后。江轻逐听耳边锐响,利箭自身旁掠过,便回身挥剑斩断两支,第三支却十分刁钻,侧身躲开唯恐秦追受伤。他心念电转不躲不闪,一味打马疾驰,乌雪四蹄翻飞竟跑得比箭还快。那箭力尽,往江轻逐手臂上蹭过,又落在乌雪脖颈上,换作寻常马儿,中这一下早已受惊乱跑,乌雪虽吃痛却不停步,负着二人离天剑山庄越来越远,终于再听不见身后追赶之声。
江轻逐脱出重围,伸手摸摸秦追,只觉他浑身冰凉全无动静,心中担忧,又催着乌雪跑了一阵,料想再无人能追上,这才轻扯缰绳慢慢停下。他见荒郊野外离镇上还有些路程,便循声找了条小溪,将秦追从马背上抱下轻轻靠在树边,解开衣衫一瞧,虽心中早有准备仍一阵心惊。只见伤口纵横交错深浅不一,有几处刺得极深,直到这时仍血流不止。江轻逐未带疗伤药物,只能先将他伤口四周穴道点了,暂时将血止住,再撕开衣服去溪边取水,小心将血污擦去。
秦追双眉紧皱,昏睡中犹似在强忍痛楚,江轻逐轻轻擦去他额头汗水,方才明明还是冰凉的,此刻触手却犹如炭火。他将伤口一一包好,手心贴在秦追背后,内力缓缓隔衣送去,只是这内功疗伤只能调理内息令内伤好转,寻常发烧如何能立竿见影。江轻逐将手掌收回,抬头见乌雪站在一旁低头瞧着秦追。他心头沉重,摸了摸乌雪脖颈,轻声道:“他睡着了,别吵他。”乌雪也不作声,低头蹭了两下,江轻逐道:“那些人刺了他这么多剑……”说完瞧着秦追心口道:“我也刺过他一剑,我那一剑比这些人可狠得多了,再偏一分,今日便不用受这些羞辱。”他自言自语声音极轻,可目光所到之处却如刀刃般尖利,“好马儿,你瞧着,我终有一日替你主人报仇,要那些伤他之人百倍以偿。”乌雪低低嘶鸣,像是应和。江轻逐绝不信秦追会杀害师兄,定是有人设计陷害。忽然又想,万啸风、薛兆与杜笑植身亡,天玄弟子受缚,一夜之间秦追也和他一般没了至亲,顿感同病相怜,生出些许难以言喻之情。
江轻逐找了些干净的布片沾湿取水喂给秦追喝,见他伤势如此沉重,又发起高烧,不敢耽搁,召来乌雪将秦追衣衫裹紧送上马背,择小路往镇上赶。天剑山庄避世而立,方圆百里尽是荒野,要到有人烟处还得走上一天,江轻逐心中焦急却也无计可施。走了约有半日,秦追在马上依旧昏迷不醒,江轻逐扶他下马休息,这回却连水都喂不进去。
想起当日刺他一剑之后负伤赶路,秦追也是这般昏昏沉沉,却总有清醒的时候,偶尔还能说些话,如今却像负着个死人,再不医治怕性命难保。江轻逐忧心重重,匆忙上路,直到天黑仍不见沿途有人家,又恐白天走得太急,路上颠簸令秦追伤口恶化,便再停下歇息。这一日中,秦追固然是昏迷不醒,江轻逐也只顾赶路滴水不进,直到这时才觉出饿来,可偏又全无食欲。眼下虽已非天剑山庄地界,可剑盟何等势力,向各派传令下去,二人再难有容身之地。江轻逐独自一人还好,秦追身受重伤,若遇对手实难应付,因此他小心谨慎不敢生火。
二人在树下歇息,江轻逐怕秦追着凉,将身上衣物都给了他,自己只穿单衣,又再以内力暖他全身,运功到一半,忽然觉出些异样。
秦追受伤虽重,却并无恶化之兆,烧热反倒略有退减。江轻逐惊喜交加,不知为何他能不药而愈,自己内力游走三关总觉有一股温和之力萦绕不去,猛然想起前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