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肆无忌惮的模样,容若怒从心起,“本宫在问你话!你笑什么笑!”
“来人,掌嘴!”让你笑!让你笑!
“啪——”
这宫里的嬷嬷手劲不小,长青的脸上一下就红了起来,他毫不在意脸上的火辣之感,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过头,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容若,“长青听不懂皇后娘娘在问什么。”
“长青?哼!你以为你骗得过本宫?”容若嗤笑一声,“左非色,当初你害了我丞相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时,可曾想到你也会有今日?”
长青皱皱眉,满脸狐疑,“丞相府?丞相府不是姓上官吗?可草民所知……娘娘是西胡来的。”
容若一下被他噎住,嘴角都气得抖起来——左非色,你还嘴硬!
她稳稳气息,“国师大人倒是临危不乱。只是,你承认与否对本宫来说都不重要。你一定会死,只要皇上有一丝怀疑,你就一定会死。皇上绝不会放任一丁点儿隐患。本宫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皇上。所以,你休想活着离开皇宫。”
长青抬眼看了她一下,似笑非笑。
“要是你能配合,将当初如何陷害我上官一门的前因后果好好交代,本宫还可以给你个好点的死法。不然……”容若放缓语速,一字一句,“国师大人这张脸想必会有很多男子喜欢。”
长青眉头一紧,眼中闪过杀气。
“怎么?怕了?”容若笑得歹毒,“还没完呢,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小师妹姬无卦,你以为她能逃得了?我要你们一起陪葬!”
长青抿了唇,“她救过你。”
“救过我?哼!她也曾在我面前发下毒誓要替我一门报仇。可如今呢?你好好活着,而我上官一族依旧沉冤未雪!离月,离月,我呸!本宫堂堂上官一族,根本不稀罕这个名字!”容若袖下的手因仇恨已然开始微颤,“你不承认你是左非色,没关系。皇上现在舍不得杀那个姬无卦也没关系。你们迟早都会死!全都会死!祭奠我上官一族!”
长青沉默地看着眼前女子,听着她有些癫狂的笑声,缓缓叹了口气。
“皇后娘娘说的一点都没错呢。”
容若傲慢地看着他,仿若看一只蝼蚁,“所以,本宫劝你还是好好将那些往事和盘托出,也能换个好死法。”
他摇摇头,“可惜,长青只能死得不明不白了。”
“你!!!”容若勃然大怒,这是打死不认吗?
“好,本宫就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然而下一秒,长青就突如其来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嗯,那长青只有先你一步了……”话毕,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死,悬案未断,无卦才有生机。所以,这般简单,这般干脆,毫不犹豫。
怎么会这样!看着他胸前那一大滩红色血迹,翻案的希望瞬间泯灭,容若尖声咆哮,“混帐!混帐!快去叫太医!快去!”
渐渐冰凉的身子再无气息。
太医诊断——此人经脉自曝而亡。
反正,我本不容于世,去了也就罢了。
只是无卦,见不了你最后一面,你可会怨我……
夏末秋初,长青不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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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无卦的心中莫名惊慌。
她急急取出袖中龟壳,摆卦堪算,然而当她手触及那成卦的三枚铜钱之时,心如弦断。
——长青,她第一次能算长青……就如她第一次能算师父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死劫未到,长青不可能有事!绝对不可能!
算错了,一定是算错了!
慌乱伸手摸索着笼起三枚铜钱,她的手一直颤抖,经不住地颤抖。一枚一枚,她努力想要将那铜钱装入龟壳,可是黑暗与失措让她怎么都放不进去。
“呀——”
手下一滑,一声脆响,一枚铜钱沿着桌面掉到了地上。
掉了,掉了一枚。得捡起来,我得捡起来。
手扶着桌子,蹲下身,她漫无目的地伸手寻找——在哪里,在哪里。
冰冷的地面镇着她手心的肌肤,搜寻了许久,她依旧未曾触及那枚硬币。
“出来,出来啊。”
“在哪里……在哪里……”
口中喃喃念着,眼眶早已湿润。
原来,瞎了也能感到泪是热的吗。
一顿疯狂的搜寻,她始终没有触到那枚铜钱,冰凉的温度席卷全身,她听到自己呜咽的声音。在她黑暗的世界,凄惨非常。
长青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泪水已经滑落眼眶,滴在冰冷的砖面仿若冰花,一朵一朵,开散成无尽绝望。
其实,那一枚铜钱,离她不过一指之遥……
……
我不信!我不信!
失了铜钱,还可以指算。对,还可以指算。
没关系,没关系,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就好了,刚才是算错了,一定只是算错了。
放弃继续寻找铜钱,她直接坐在地上,深吸几口气想要平复呼吸,开始指算。
可泪水不知为何就那般肆无忌惮地连连滑落,褪除她所有的伪装与故作镇定。指尖被还有丝温热的泪水浸染,一滴一滴,止不住的悲伤。
手下越发凌乱,她竟是连定神开卦都做不到了。
不会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算啊!无卦,你算啊!
你倒是算啊!
……
指腹被她掐出一道道血痕,黑暗的世界中,所有的悲哀恐惧都被无限放大。
无卦,你算啊!
求求你算啊!
……
麻木到不再疼痛,她看不见,湿润的指尖早已是红色一片。
血与泪却画不出……她最后的希冀。
终于,卦成。
颤抖的指尖给了她最后的答案——长青在太医院。
她跌坐在地上,任由冰冷的地面缓缓侵蚀她的全身。
还是,算出来了吗。
长青,真的和师父一样,丢下自己了……
……
分别、重逢,一次又一次。她习惯了他的无所不能,习惯了他的步步为营,习惯了他时不时露出的眩目颜色,也习惯他总是漫不经心地说“长青喜欢”。
可她从未想过,会这般就与他别离……
——真可惜,你的事,我都想管呢。
——这一次……长青做得不太好呢。无卦……对不起。
……
这竟成了他最后和她说的话吗。
……
她的天地溃不成军,散乱成片片破碎。
长青……
如果没有我,你依旧会是那个倾国倾城,潇洒肆意的一国之师。
左非色这个名字真真好听……就像你一般,独一无二,眩目逼人。
……
如今,我乱了天下,乱了命,却失了世界,失了你。
长青……我后悔了。
……
当初,我不该下山,不该遇见你,不该爱上你……
我错了,我错了……
狗屁空花门!狗屁空花决!
姬无卦!你个混蛋!为什么你偏偏要会算卦!
为什么你不听师父的话,为什么自不量力地想要逆天改命!!
你看,你看呐!都走了,都走了……
师父不在,小黑走了,韩苏变了,长青……再也回不来了。
老天爷,我错了。
求求你……让一切都回去好不好?
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妄想了。
求求你,让一切回去,好不好……
空花空花,倒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花。
……
……
小杨村初见,那一句“在下只是想借姑娘的手一看。”犹然在耳,恍若昨兮。
洛水相逢,雪岸垂钓,共饮杏花酒香,绝色倾城,艳若妖神。
茶馆之行,识破身份,他只一笑而过——其实我还是喜欢你叫我长青。
西胡之夜,韩苏大婚,他将她从冰冷的墙角抱起,只淡淡一句“为什么不会是我。”,从此大张旗鼓地飞入她的世界。
犹记得他暗压怒气呵斥——姬无卦……你知不知道“不自量力”四个字怎么写。而可当她欲领韩苏离开西胡之时,他却二话不说放下国师之姿前来相助。
那一枚铜钱就好比他们之间的缘分——兜兜转转,终会回来。
再后来,反噬成灾,落水遇险,他只是一笔带过,就匆匆上路。
马车上的轻轻一吻,院中的温柔相拥,不知不觉,他早已深深驻扎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
有彼之绝色,倾一世深情将我缠绕。
顾往昔种种,愿世世沉沦与君同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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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您小心点!”
“姑娘,您快停下,快停下。”
“呀!千万别伤着自个!”
“快去,快去禀告皇上。”
人声嘈杂,很多人在边上吗?
无卦面无表情地又往前逼近了一步,不期然,再一次听到了四周人的大呼小叫。无外乎都是让自己回去,不要再前进了。
她的眼中只有黑夜,彻彻底底的黑夜,看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可是她能觉出自己脖颈上的那柄黑刄——有些凉,有些疼。
一言不发地直直往堪算的方位而去,脚下的磕绊不过是偶尔在她的脖子留下的一道血痕。
上一次将刀自己这样架在脖子上还是硬闯国师府的时候,这一次,依旧是那把师父留给她的黑色匕首,要见的人依旧是他。
长青……你等着,我很快就会到你身边了。
“在下只是要去太医院,烦请让开。”这句话,她不记得说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被无数的声音委婉地推回,“姑娘身子未愈,好好歇着最为重要。”
直到,她将刀刃架上了脖子,才得以从那屋中离开。
指算一步一步,无卦的脑中已然建起了一条通往太医院的暗色长路,周遭的世界被黑夜隔离。执刀于手,无神的双眼看不出悲伤,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去见他。哪怕他已不在,也要去见他。他……会很高兴的。
韩苏匆匆赶来,就见到她站在恐慌的人群之中,一袭素衣,面色沉静似雪,苍白的面容,空洞的双眼仿佛透过人群看向远极,而那鲜红的血沿着脖颈丝丝留下,染出心惊。
“姬无卦!把刀放下!”他向她疾步而行,斥责出声。那刀刃分明已经伤了她了,她这般做,竟是连命也不要了吗。
韩苏?他也来劝自己了吗。
无卦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手上的刀一刻不松,声音嘶哑沉闷,“皇上,无卦只求再见长青一面。”
“你先把刀放下。”韩苏不敢靠近,因为他发现自己靠近一分,她脖子上的血流便会快上一分。
“皇上,无卦求您。长青……已经去了,就让无卦见他最后一面吧。”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飘渺得仿若浮尘。
“姬无卦。你把刀放下,放下什么都好说。”韩苏向她虚虚伸着手,不敢碰触。
她面上很是迷茫,可手下却毫不松劲,“韩苏……无卦别无所求,只求见他。”
“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几个宫人一下子呵斥出声。
“慢着。”韩苏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
无卦能称他韩苏,这已经是多久没有的事了。那一声,倒有些恍如隔世。
她面向他,似在“看”他,眼中没有一丝神采,“我只是去看他。”她嘴中喃喃说着,脚下依旧步步前行。周遭围着的人也都跟着她的步子移动着,却又不敢碰触。
韩苏缓缓随着她,不远不近,声音柔和了几分,“把刀放下。”
她嘴角微动了一下,“我要见他。”
“你把刀放下朕就许你见他。”看着她纤细脖颈上的伤口与那双无神的眼睛,韩苏不忍了。
他从未想过,两人会有这样的一日。就算已和她越走越远,他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在自己面前以死相逼。
他记得,记得她板着脸给自己治伤,记得她将自己推入池潭只为帮他逃离春闱,记得上元佳节,她猜灯谜无往不利,记得那一日她如神突现为自己与与高子南相对,记得她牵着自己的手在整个祈王府兜转至天明,记得她不顾一切助自己渡弱冠之劫,直至将自己推给了别人……
她与他,似乎总是少了那么一点缘分,当初多么近,近到唾手可得,可现在确是咫尺天涯。
自己在她心中,是不是早已丢了那个位置……
“无卦,放下刀,韩苏应你。”他没有称朕,他是韩苏……
“我信你。”无卦终是缓缓放下了刀,却依旧不让任何人靠近,固执地走在路中,毫不停顿,带血的指尖为她一步步指明方向。
韩苏停在原地,没有继续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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