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提着那兔子灯跟在她的身后,心中五味杂陈——这还是猜灯谜,要是去了赌场,那岂不是过关斩将,逢赌必胜?占卜一事果然厉害,厉害得紧啊。
两人走着走着,前头的无卦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了他,“我说过,我不能猜灯谜。”
韩苏脸上缓缓绽出微笑,“在下受教了……”
“嗯。”知道就好。
无卦提着灯,继续兀自走在前头。
韩苏心中好笑地跟着她——今日倒是见到了她这一面,真是可爱得紧。
又走了一段,两人来到了一间茶楼门前。
这间茶楼,无卦曾在探听消息时来过不少次。
韩苏有些走累了,便想进去歇歇,“我们进去叫壶茶吧。”边说边要领着无卦往里走。
“慢着!”
无卦突地伸手拦住了他。
韩苏转过头,只看到无卦很是严肃地看着那家茶馆,满是戒备。
他询问地看向她,“发生何事?”
“这家茶楼……”无卦顿了下,单手在袖中快速掐算,肯定说道,“不可进。”
“为何?”
无卦没有说话,提了灯就要离开,“我们走。”
韩苏站在原地,看了看那茶馆,满心疑问,打量着周围也没看出什么不妥——难道是有刺客?
看到韩苏没有跟上来,无卦又走了回来,一把拉起他的袖子就走,“此地不宜久留。”
韩苏被她拖了个踉跄,疾走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此时离那茶楼已有百米之远。
“无卦,究竟发生何事?”
“快了。”无卦站定在路边的石阶上,眉头紧锁地看向茶馆的方向,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韩苏顺着她的目光也那处看了过去。
……
……
街的那头隐隐来了些什么人,远远地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
不到半刻,几十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士便出现在了街上,他们的身后还带着约莫百人的步兵,各个都身穿铠甲,手拿兵器。
人群受到惊吓,纷纷躲开,那队人通行无阻地一路来到了刚才无卦他们驻足的茶楼门前。而后所有兵士一拥而上,将那茶楼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上下的短须男子,眼神凌厉,面带肃色。
“是他?”韩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禁军统领高子南,为韩晟一派的大臣。
无卦一直专注着那处,袖下手指飞快点算:洛阳城内、上元佳节不该有如此大难,定是有人作祟。
高子南骑在马上,单手一挥,直指茶楼,厉声说道,“楼中所男子,无论年纪,统统带回大牢。”
!!!
众人哗然,而后惊叫声此起彼伏。
“大人,饶命啊,大人!”
“饶命啊!”
“我没有犯事!为何抓我!”
几个吵得凶的百姓被那些士兵直接敲晕了绑了起来。
高子南环视一周,对着天空一拱手,大声说道,“太子英明,今日收到消息,身负一百三八条人命的江湖催命鬼手、程海就藏身在这间茶楼之中。对待如此大奸大恶之人,我们绝不姑息,今日便将这茶楼众人统统羁押,待细细审问之后必会揪出其人。”
围观百姓心中大骇:那个杀人恶魔程海竟然在洛阳。
但大家心中更加震惊的是:一下子抓这么多人进去,那可是禁军大牢啊,传说进去的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
“相公,相公!”一青衣女子死死拉住正被士兵架着走的自家相公,“我相公绝不是什么程海,他从小就和我一起在洛阳长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了他!”
士兵们毫不理会,继续架着男子往外走,那女子几乎是被在地上拖行,死也不肯放手。
“是不是,审了再说,带走!”高子南厉声喝道,一鞭挥开了那女子,“再有阻拦者,皆以扰乱禁军办事论处。”
被架着的男子不断叫着,“娘子,你快回去!你快回去!”
“不……相公,相公……”
“一起带走!”高子南一声令下,立刻又有士兵上前将那女子也架了走。
再也没有人敢哭闹,大家都心惊胆战地站得远远的。
“你能帮他们。”韩苏突然出了声。
无卦不言不语地依旧看着茶楼那处,只是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韩苏复又问道,“你能算出谁是真正的程海的,可对?”
这次,无卦缓缓点了点头。
韩苏指了那处,语气稍稍有些急迫,“那我们去救他们,可好?你去指出真正的程海,可好?”
无卦有些僵硬地摇了头,“我不能……”
“一百多条人命。”韩苏打断了她的话,“一旦进了禁军大牢,就不会有人能活着出来。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们。”
“我……”
“快来不及了。”韩苏有些急躁起来,眼看着那茶楼的人已经快被抓空了。禁军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这些人进了大牢还不知会遭受到怎样的酷刑。
无卦轻轻摇头,“不妥。”
“姬无卦。”韩苏猛地叫了她的名字,双眼紧紧看着她, “你当真不去?”
无卦静静看着他,不再言语。此时人祸她不知为何突然降临,这般浑水还是不趟比较好。
两人之间飘荡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收队!”人已全部抓齐,高子南一声令下。
听到喊声,韩苏满是失望地看了她一眼,“罢了。我去。”话音刚落,他就一路往茶楼快走而去。
看着他焦急的背影,无卦站在原地眼眸漆黑一片。
“且慢!”
“何人捣乱!”高子南回马怒视,正对上刚跑到他面前站定的韩苏。
韩苏原地站定,掷地有声,“吾乃当今二皇子祈王殿下。”
禁军这般抓人,他怎能视若无睹?
“原来是二皇子,幸会幸会。”高子南听了,只是随意拱了两下手,也不下马,也不拜见,“属下尚有要事在身,只能来日再去拜访殿下了。整队——”
“慢!”韩苏仰起头看着马上的高子南,“高将军怎能如此不问青红皂白将整楼人都抓入牢中。”
“哼。”高子南显然有些烦了,“二皇子此言是信不过禁军?禁军可是皇上钦点,还轮不到你这个二皇子说三道四。”
“你——!”韩苏一时气竭。纵使他又救人之心,却无救人之能,人人都道他只是一挂名皇子,还是个短命的。
现下的他站在此处,倒有了几分自取其辱的意味。
周围百姓都不敢出声,高将军斜看了站在那处的韩苏一眼,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这个二皇子,还是少和他罗嗦的好,毕竟是个皇子,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高将军好大的口气。”一个清脆平淡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谁!”高子南怒目扫向人群——谁人说话如此放肆!
“我。”众人顺声望去,一个单薄削瘦的男装女子步履平稳地从人群中走出。
无卦……韩苏眼睛紧紧跟上了那个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无卦第一次正式出手~~
鼓掌~~~
以后还会有很多次的~~
☆、无卦为卦
待看清她的长相,高子南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大胆,你这个蝼蚁之民怎能如此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是!”
“谁敢!”韩苏直接护到了她的前头。
无卦也不躲闪,直直看向了那边被抓的人群,站在原地大声说道,“公孙池!如你不想长兴街梧桐苑出事的话,就自己站出来承认。”
此时的她,站在那处,身姿挺拔,面无惧色,一双眼如箭般扫向了那被羁押的众人,一时竟镇住了欲上前擒她的士兵。
公孙池?大家面面相觑——那个说书先生?
“不出来?那好,且让我把你的江浙亲族都说个遍,让他们陪你一起全家抄斩。”无卦话语无波,听得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不是说那个程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
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等待。
……
突然,被绑住且混在茶楼众人之中的公孙池猛地就站起了身,敛起浑身书生气质,只一下就挣断了身上的绳索,面露凶相,“老子就是程海,哪个不怕死的有胆就上来!”
高子南一下乱了阵脚,怒目看向那人,“大胆刁民,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程海?”
“就凭……老子杀人不眨眼!”话音刚落,公孙池一跃而起,瞬间就拧断了了身边的一个士兵的脖子,而后向着无卦的方向一路跑来。
“老子先杀了你这个多嘴的娘们!”
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士兵甚至忘了要去拦住程海。
“去死吧——”程海单手成爪,直直朝她袭来。
无卦一把推开了韩苏,面无表情地直迎而上。
“小心!”被推开的韩苏,突然猛地一个转身,以他从来没有的迅捷再次挺身挡在了无卦的前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中,大家都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得“碦嚓——”一声脆响,带回过神时,那程海的手爪已直直插入了韩苏的左肩。
“嗯——”韩苏一声闷哼,瞬间额头冒出一片冷汗,血从伤口渗出,不一会就浸透了他的衣裳。
“啊——”被一连串事情吓呆的人群骤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杀人啦——”
然而,下一刻,凶神恶煞的程海却突地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胳膊,一把黑色的匕首静静无声地直立在那处。
无卦伸手扶住韩苏,声音带着微颤,“你……”
韩苏吃力地笑了笑,而后彻底昏了过去。
周围的兵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提着武器围了过来。
“谁会点穴止血?”无卦抬头看向那些士兵,声音嘶哑。
“我。”一个副将模样的男子走过来两三下封住了韩苏的左肩穴道,血流的速度慢了下来。
“得快些找大夫才是。”那副将点完穴,又看向了倒在地上的程海。
“我的刀上有迷药,程海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无卦抽回带血的匕首,一点也不胆怯地抬头看向高子南,“这下高将军可以放人了吧。”
“放人!放人!”百姓将刚才的恐慌、害怕统统转化成了现下的风怒,激动地呼喊起来,“放人!放人!”
真凶已经抓到,禁军必须放人!
众怒难犯,高子南紧皱眉头,这样下去,马儿也会受惊,对禁军很是不利,最后他不得不咬牙切齿地说道,“将犯人程海带走,其他人就地释放。”
“高将军。”无卦再次叫道。
“又有何事!”
“难道你不应该护送抓人有功,身受重伤的二皇子殿下去太医院吗。况且这是你护驾不利!”当着百姓的面,无卦的声音坚定而不容拒绝。
禁军主职之一就是保护皇上和其他皇亲国戚,如今二皇子当着他们的面受了伤,传到皇上耳朵里,就算韩苏他再不受宠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还有这么多百姓看着,他抵赖不了。
高子南忍气吞声,恨恨说道,“护送二皇子回宫。”
太医院在宫里,当然是回宫。
无卦扶着韩苏的手微微收紧:不是今日,他不会死,他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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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无卦寸步不离,高子南在一旁也不便赶她——看上去这个女子应该和二皇子的关系不一般,而且当着这么多兵士的面他只得给她点面子。
在禁卫军的护送之下,韩苏被送到了太医院。很快便有人将他抬进了内室,太医们开始为其整治。
在听到他的伤并不伤及性命时,无卦紧绷的神经终于缓了一些。
高将军见人也送到了,且并无大碍,他对着无卦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拜别过太医院众人便直接领兵离开了。
回到禁卫军衙门,高子南让人将程海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下,便投入了大牢。
抓到程海,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高子南决定连夜去到太子府复命。
他到太子府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过太子一向勤勉,当下定是尚未安寝的。
果然,高子南一到太子府门外,立刻就有人引了他进去,说是太子和国师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这么晚了,国师也在?高子南暗暗奇怪。
一路跟着引路的公公去到了主厅,一进厅内,他就看到了正坐在里头的太子和国师二人。
太子韩晟坐在正中主位,眉头微微锁紧,有些焦急地看着坐在右边客位的国师。
国师依旧带着金色面具,一只手漫不经心地划着茶盏的盖子。
整个厅内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
高子南心中咯噔了一下,多年官场下来的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忙跪下行礼,他恭敬说道,“下官高子南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国师大人。”
然而过了许久,他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