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卸了全身的力气，方觉得身子虚弱无力，手脚都在微微颤抖，鼻子不知为何酸酸的。可是想到白羽刚见面就说风凉话，又赌气道：“嗯，小虾米不会乱说的。虽然师父不在意小虾米的死活，也不曾教过小虾米任何本事，小虾米还是会保住师父您的名声，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我是你徒儿的。”
“徒儿倒真是聪明。”白羽好整以暇看看我，竟伸出手给我整理头发，末了又端端我的衣领，动作轻柔，面上含笑，在我颈边吐气如兰，暖暖痒痒的，弄得我莫名发虚。
“这才像样。”做完这些他兀自满意地点点，转向汤显，善意微笑，仿佛心情极好，“汤小公子，徒儿顽劣，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无瑕公子的面子小弟怎敢不给，他日我若入得书院，还望无瑕公子多多提点。”
汤显早在见到白羽之时已收起狼狈的模样，此刻道貌岸然，倒真像个翩翩佳公子。我鄙夷地撇过脑袋，不去看那两人假兮兮的谈话，听他们相邀进酒楼，我头也不回地抱起阿雪道了声“告辞”便走。
“诶诶！你们快来看啊，是白狐！”有眼尖之人高声喊，我闻言顿住脚，有些诧异，这些人难道没见过狐狸吗？不过转念想阿雪可是有千年高龄的灵狐，让他们瞻仰瞻仰也无妨。
“听说无瑕公子刚收的徒弟就有只猫儿大的白狐，快看快看！”
不知哪来的一群人围将上来，我抱着阿雪定在原处，愕然地看着他们的指指点点，插不上话。眼见越来越多人凑过来，我愈加纳闷，这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也没什稀罕的嘛！”
“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
“你才不懂呢，无瑕公子那样的玉人儿，怎会收这么个黄毛小丫头为徒？”
“妇人之见，真才实学写在脸上吗？要不，你让她耍几招！”
“对对，耍几招！”
“姑娘你耍耍看……”
“……”
耍耍看？！这都是些什么人？当小虾米是猴儿吗？我气恼地抱着阿雪，想找个空隙钻出人群，岂料这些人好奇心过盛，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耳边好似有几百只青蛙聒噪闹心，还有人推推搡搡，我被挤兑了好几下。阿雪在我怀里冲他们呲牙咧嘴，“呜呜”发出警告，却换来他们更强烈的探究，有人还在喊着“耍几招耍几招”，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我急得满头大汗却无计可施，这些京城人，为什么这么讨厌，欺负小虾米是乡下丫头吗？想起连日的遭遇，我顿时倍感凄凉，鼻头一酸，“哇”地放任眼泪呼啦啦飙了出来。
眼泪鼻涕流一大把，那帮人还不肯散去，一个个傻站着，更强烈的悲催感涌上心头，我干脆一屁股摔在地下，抽得更使劲，面子不面子的，都不要了，我放声大哭，把堆积了十五年的委屈一股脑儿号了出来。
地上出现一双蓝纹貂皮长靴，不知谁俯下身来，掌心盖住我的头顶安抚：“不哭，没事了。”我重重地吸着鼻子，抽抽嗒嗒地抬起模糊的泪眼，美丽温暖的笑颜映入瞳底，一时忘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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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一书院海选式（2）
此情此景与孩童时的幻想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多么相似！让小虾米我纯纯的少女心为之一阵悸动。他温婉动人的笑意直达灿若星辰的凤眸眼底，凝脂雪肤上仿若有桃花初放，绝艳之色延着柔和的唇线化开。我犹如被抛弃的小狗般被他半搂着，盯住这人塞给我的白帕子犯傻，乖乖任其拍打头顶，耳朵里却是戏谑的话语：“来，擦擦鼻涕，太脏了。”
模糊的影子在随着眼泪一点点化干时逐渐清晰起来，当白羽的五官分明呈现，我满心满眼期待中的英雄形象化为一缕浮云，飘然远去。我听到自己芳心碎裂的声音，这种感觉异常不好受，人们称之为幻灭。
“虾儿，汤显给你用的迷烟分量不轻啊！”白羽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仿佛唯恐我一个激动把鼻涕蹭在他身上，对我可怜巴巴的眼神置若惘然，更别提高抬贵手搀我起来。他端立了小会，发现自己的衣角沾了些许尘土，俊眉轻轻扬了下，转身走了。
围观之人早已在白羽出现时作鸟兽散，我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有点泄气，今天丢人真是丢大了，无端端哭这么一场，如今哭完了也不知道当时这么用力地号啕为的是哪般。不用说，必是迷烟带来的作用，汤显，我定跟你没完！
白羽迈了两步，发现我愣在原地没跟上，回来不以为意地拍拍我脑门道：“走了，虾儿。”
是该走了，我在京城无亲无故，眼下没个去处，自然是先跟着他的。想到傅三，听他说他在京城倒是有个挺大的宅邸，可自从那日起，就不知他的去向，汤显应该没有为难他和逍遥子吧？方才应该趁着白羽在场向他问个清楚的。哎！蔫蔫地叹了口气，颠颠跟上面无表情的白羽。
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到了京城。我记起在肃阳分别时他的话，于是问：“公子，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嗯。”他优哉游哉迈开长腿淡淡应着，漫不经心地直视前方，全然不觉我为了跟上他的脚步小跑得辛苦。
“那，名册的事结了吗？”虽然如今那幅画已经交给白羽，但那日汤牵值芰┑亩曰白攀到形液闷妗�
“嗯？”他蓦地停下，冷不防挡住在他身后小跑的我的去路，我鼻子撞在他背上，被压得扁扁的，真疼。
他挑挑眉隐隐散发出寒气，凉凉开口：“虾儿，问这个作甚？”
“啊？没啥！”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了一下，讪讪摸着鼻子说：“就是随便问问。”所以说，美人心是海底针，白羽要变脸，能让六月下雪，七月冰封，总之轻易琢磨不透。
“公子，您回来了！”这时身边宅子里，走出个三十出头的女子，一袭淡蓝色衣裙，举止大方，笑容得体，步态轻盈地走过来给白羽欠身，“莺歌恭迎公子回府、问夏姑娘好。”
原来到他家了，难怪突然停下不走。我本来还在猜度眼前女子的身份，盯着她出神，没料到被人家点了名，遂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礼：“莺歌姐姐好。”
“去吩咐备汤，她的也一道准备。”白羽轻描淡写地低声交代，言语间带几分困乏，随即又别过头来叮嘱我：“洗好了再到偏厅用膳。”说完甩起衣袍兀自往里走去。
对这种安排，我是极度不满的。通常说来，对初来乍到的客人，就算不带着四处参观，也该安排住所，即便不安排住所，那也该酒菜的好好款待，为什么要洗澡呢？天知道我饿了几天！换了平时，小虾米都是好相与的，但是吃饭事小，饿死事大，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也许困倦到忘事的白羽，让他好好尽地主之谊。于是三步并两步跨上去拦住他的去处。
“公子，我饿了！”
我想用坚定不移的眼神告诉他，我饿了，要先吃饭。但是他显然会错意，自以为善解人意非常理解地笑，“嗯。那便快点洗，膳食马上备好。”
“可是公子，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瞪大眼睛，这么说你该明白了吧？
“如此，沐浴后可以多吃点，公子不限制你，准你随意吃。”他拍拍我的脑袋，偏偏这时我肚子唱起空城计，咕咕咕引得四处的丫头家丁一阵窃笑。
白羽弯起唇瓣，看向我身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吩咐道：“紫罗，带她去吧，换身干净的衣裳。”
“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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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在偌大浴池内，热气氤氲，我心满意足地靠在池边，不时从旁边的盘子里抓起块可口的点心放进嘴里，闭上眼砸吧砸吧地好不惬意，若非紫罗在外面候着，我是极乐意在这里瞌上一会的。说实在话，我真的不需要人伺候，在夏府那会也没谁对三小姐劳心劳力过，就连玲珑，也只让她扫扫房间喂喂阿雪。穿衣吃饭这等事，自己有手有脚，何必劳烦他人？更何况紫罗那高高在上的气度看起来比我更像小姐。
“夏姑娘，公子用膳不喜人说话叨扰，方才虽如此说，但姑娘还是用心些好。”穿衣时，紫罗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却未达眼底。我点点头应承，反正有糕点垫着，也不至于需要狼吞虎咽。
白羽家的偏厅清新脱俗，原木桌椅上雕饰着各种线条简洁又不失灵动飞鸟，高几上摆放青花瓷瓶，墙壁上梅花枝叶蔓延，栩栩如生，细看方知，竟是直接手绘上去的，与真正的树枝融为一体，上有画眉偶尔发出悦耳的叫声。
“公子，你怎么不养鹦鹉，多可爱，还能说话。”我夹起一块鱼肉，好奇问。
“太吵，坏了食欲。”
“公子你不是在拐着弯说我聒噪吧？”我已经很规矩了，刚才到现在就说了几句，吃饭也斯斯文文规规矩矩的。
“嗯？”白羽喝汤的手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扫了我一下，“为师对你说话几时拐弯抹角过？”
那倒也是，我放心地咧嘴笑笑，又问：“公子，你不吃醉虾吗？”我看他尽吃些竹笋青菜，根本就是素食动物。这答案不用问我也知道。我爱极了这虾，不过盘子里是有区区六只，我吃一半，却不好意思再对它下筷。
“虾儿？”
“是啊，虾儿，公子吃不？”
“虾儿，这就是你，”他夹起一直软皮的醉虾，突然笑眯眯对我道：“这只软脚虾与你真像。”
“……”公子你这是人身攻击。
“不服气？”他直接把醉虾放进嘴里，细细嚼着，“既是如此，明日便去海选式瞧瞧，你在他们中间，能排第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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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一书院海选式（3）
在书院能排老几我是不知道的，但在白羽家，小虾米的存在是被全然忽略了。一夜无眠，倒不是认生，许是晚上那顿吃得太多，让遭冷落三日的肚皮受宠若惊欢腾过头，大闹起来。我夹着腿急得在院子团团转也没见半个家丁婢女的人影，白羽住得远，四大丫头也都在那边伺候，好不容易才寻到茅厕，倘若再慢上一时半刻，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跑了八九趟茅厕，到了最后肚子里实在没内容，拉出来的都是水。好在天快亮的时候莺歌来看了一下，见我脸色苍白，赶紧吩咐人煮了汤药给我喝下，才算消停了。
所以第二天到了书院，面对着高耸入天的朱色大门，我只能虚脱无力地顶着偌大的两只黑眼圈，用桃核肿眼绽放着诡异的光彩以对它表示敬畏之情。
各色人士接踵而至，耳边不时传来叽里咕噜的异国语言，川流不息的车马大轿驶入内却丝毫不显拥挤。我随着人流穿过大门，眼前豁然开朗：高墙下是望不到尽头的青石大道，远处正中央一座横向延展的碧玉殿堂巍峨凌驾在数千级台阶之上，仿若悬于云端，走了许久却丝毫感觉不出与它的距离拉近。大道分别向东西两侧缓缓弯转。我跟着人群向西走，突觉奇异香味扑面而来，一片浩瀚花海跃然眼前，其两旁的分岔道通往西南和正西两个方向，虽说是岔路，却仍能让三四辆车马并驾齐驱。道路边立有路碑，分别书写着“流采”和“转魂”、“袭日”和“万木”的字样，记得白羽说过，这就是四个学堂的名讳。
我按照几个紫衣门生的指示，往正西方向袭日大厅去，选择幻学的人会在那边接受遴选。其实持有黑木令，是不需要参加遴选的，可既然白羽有心质疑，那且看看吧！看看所谓第一书院到底藏着什么龙卧着什么虎。
“哟，小虾米，你怎么来了？”来人是桑梓，也不知他打哪来，笑呵呵地阳光满面，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当日那个杀人如此不留余地的人就是他。他看了我一会，突然睁大双眼：“你这是怎么了？”
不说还好，一提我就哀怨不已，不过拉肚子这等事儿不足以为外人道。我深吸一口气，面上淡定十足：“没事儿！就是多起了几回夜尿。”
“嘻嘻，是虚不受补吧？”桑梓贼兮兮地抛起两根粗眉毛，坏笑道：“方才回府我都听莺歌说了。瞧你这脸！大白天的，我道是哪来的怨鬼。”
“桑梓大哥你的冷笑话讲得真好！”我动动脸皮假笑，立马没了好气，“都是你们家公子照应得好。”
“呵呵，小虾米，这不能怪公子。名满四国的无瑕公子，多少人捧着满山真金白银奉上城池都请不动，如今他好不容易决定收个弟子，可巧！让你给瞎撞上了！别说公子，我都觉得你不是块好料！”他无不惋惜地摇头。
敢情我遭罪那都是活该？得！不就是海选吗？小虾米今天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