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将军被太子哥哥封为辅国公了吗？”褚莲小心翼翼地抓住绣着福字的袖口。
“恩。”杜衡仔细地手中的鱼块挑干净刺，送到对面孩子的嘴边，“啊？？？”
“啊？？？”褚莲条件反射般的将小嘴张得大大的，就像平时自己生病了，小环喂自己吃药一样，随后反应过来，看着对面一脸笑意的杜衡，一张嫩脸涨得“杜将军，不是的，莲儿平常很乖的，会自己吃饭的。”小男孩有点局促地将口中的鱼肉咽下。
杜衡看了看眼前的孩子，黝黑的眸子竟是染上了点点星光，放下手中的筷子，杜衡伸手捏了捏面前这个孩子的脸，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喜欢可爱的孩子！”
“杜将军？？？”小小的褚莲不明白，在他眼中一向沉稳的杜将军为何会嬉皮笑脸起来，明晃晃地白牙像极了平常偷掐他的宫女太监们。
☆、第十六章 师徒1
寅时，外面雄鸡打鸣破晓，杜衡就着丫头打来的热水洁了面，从屏风上取过绛紫的官袍，扣上镶嵌了碧玉的明红色腰带，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杜衡坐在铜镜前，就着桌旁那根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火烛，打量自己。暗黄的铜镜表面扭曲了杜衡的面孔，可镜中的人依旧是一双凌厉的眉目，轻勾嘴角，那张冰雪般的面孔却又像是寒冬忽绽的红梅，隐隐透出一股明艳，哪个是他？他早已分不清楚。
“少爷，马车已经备好了。”屋外，家中配给的小厮敲着门。杜衡从镜前站起身，拉开竹门，踏着屋外皎洁的月色，朝府外走去。
寅时刚过，月亮刚刚隐去身影，杜衡就已经到了宫中，黧黑的夜空中，紧紧残留着几点星光，杜衡被领路的太监带入承恩殿内，那个年少的皇帝已经坐在御案后，龙袍已经妥帖的穿在身上，一头青丝却还披散着，显然刚起身。
杜衡上前几步，双手握拳，“臣叩见陛下！”
“辅国公不必多礼。”少年急忙从案后站起身来，走到杜衡的面前，还带着睡意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朕闻辅国公少年志气，十四便夺得武举头魁，十五出兵蛮胡，三年间从未败过，外祖父曾赞你少年豪杰，天生将才，聪慧过人。如今朕得你为辅国公，实乃我幸，还望今后能助朕一臂之力。”少年伸手将杜衡扶起，显出几分帝王之色的脸上带着丝丝的豪气。
“陛下乃万民之主，陛下之事乃天下之事，臣自当全心全意辅佐陛下！”杜衡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少年帝王听到，心下一阵高兴。
“朕自是信任杜家的，杜府三代忠臣，杜编修教出来的儿子亦将是我雾国栋梁！”少年转身，走向端着金盆的宫女，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蜜瓷杯簌了口，低下头任人服侍擦了面，又重新换了龙袍，戴上了冠。
杜衡稍稍侧过视线，眼角的余光扫到御案上一张摊开的奏折上，皇宫内的照明就是不一样，偌大的宫殿内，每个角落都放上了琉璃的宫灯，将整间房子照得通明，自然奏折上那两个刺目的“蛮胡”，也被杜衡看到了。
皇帝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杜衡移开视线，盯着汉白玉的地面。直到褚绍铭坐上了御案，开口道：“辅国公不必如此客气，趁着早朝还尚早，真有几件事还想向您请教。来人啊赐座？？？”
杜衡就着镶金楠木雕刻着富贵花开的椅子坐下，认真地听着面前少年的询问，开春来渠河的水患，究竟是拨款救济灾民还是修建堤坝？沿海的泉州郡长官最近发现了海上有几股不明势力，请求朝廷派人查探？？？？？？杜衡仔细地思考过后，认真地给了少年帝王回答，没有告诉他应该怎样做，而是朝议时大概会有几种意见，每种意见的利弊，杜衡都一一详尽地做了分析。
少年帝王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眼神严肃，眉头微皱，等杜衡停了口，他无不真诚的说道：“辅国公不仅武艺过人，于治国方面也是见解独到，反观朕实乃见识狭窄，目光寸短。”
“陛下生于宫廷，长于宫廷，帝王之术需得慢慢累积，陛下温良宽厚，将来自是一代明君。”杜衡微微将手举过头顶，朝上座的人拱手道，“朝议之时，还望陛下能博众家之长，慎下旨意。”
“这是自然，朕于治国方面还有众多不足，还望辅国公能多加指点。”褚绍铭高兴地挥了挥手，自有小太监上前来收拾御案。
杜衡见此，率先站起身来，恭敬地站在一旁。
“什么时辰了？”褚绍铭站起身来，走到一旁，开口道。
“启禀皇上，已经卯时一刻了，再有一刻就该早朝了。”从角落里又出来一个脸庞圆圆的太监，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翠绿的太监袍子，不同于其他太监的尖细，这个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几分清亮。
褚绍铭听到小太监的声音，不免多看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都是些年纪稍小的太监，穿着翠绿的一身，映着这挂满明黄的房间，不禁有几分扎眼，“李公公呢？今天怎不见他当值？”
“禀皇上，师傅他最近身子不好，不能亲自伺候皇上，又放不下心，特地派奴才过来候着。”小太监的心里素质很好，垂着手低着头回答完皇上的话，又打了个千，向皇上问了好。
“李公公是你师傅？这些人全是他遣过来的？”褚绍铭皱着眉头看着殿内站着的几个太监。
“回皇上的话，师傅仅遣了奴才李吉过来。”小太监镇定自如地答着话，一双骨碌碌的眼珠子转了转，这才接着说道：“其他人，奴才倒是未曾在师傅那里见过。”
“是吗？”少年帝王终究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多说话，转身朝着殿外走去，“上朝吧！”
小太监见皇上移了步，这才从地上利落地爬起来，向杜衡打了个千，追上前面的人的脚步，清脆的嗓音响彻了宫殿，“皇上移驾昭阳殿？？？”
朝堂之上，杜衡位列三公之首，举着玉制的笏板，玲珑剔透的象牙白玉，执在手中带着丝丝的凉意，龙椅之上的帝王额前的珠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时有臣子们上前禀事，少年带着几分低哑的声音，轻轻飘散在殿内。
帘幕之后的褚绍铭，不禁又对堂下立着的杜衡多了几分敬仰，大臣们提出的各种建议被他们说得头头是道，自己却能一一指出他们的弊露之处，看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色，显然是轻视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帝王。
见说不过皇上，众大臣又将苗头投向了和自己处在对立面的官员，一时之间，满殿都只能听见大臣们的争吵声，堪比京都西市的菜市场。
“好了，此事不必再争，各位爱卿将自己的意见整理，上个折子给朕，朕自有决断！退朝吧！”帝王带着几分疲惫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大臣们你看我，我望你，忽然之间噤了声，一个个举着自己的笏板退回了身后的队伍之中。
“退朝？？？”小太监李吉清亮的嗓音高扬。
“恭送皇上！”大臣们纷纷跪下，将笏板举过头顶。可以触及的视线中，明黄的衣角一闪，皇上走了，大臣们也纷纷退出了朝阳殿，嘴里不外乎小声地谈论着以往懦弱仿若太子，如何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今天这位表现得咄咄*人的帝王？
☆、第十七章 师徒2
“衡儿。”杜如海站在昭阳殿的门口，看着立于殿门处的儿子，精致的茶壶挂在食指间。
“父亲。”杜衡走上前。
“事到如今，爹也不多说什么了，只盼你在这深宫中中能更加谨慎些，自古君王之心难测，虽说当今的皇上对你多加倚重，但切记勿妄揣圣意，功高震主啊？？？”杜老爷的脸上的皱纹愈发明显起来，虽是说着宽慰杜衡的话，自己眉宇间的愁苦却并未减少半分。
“孩儿定当谨记父亲的教诲。”杜衡抬手，眼光之中神色仍是一片淡然。
“你这孩子？？？”杜老爷被杜衡这不咸不淡地表情弄得钢架愁苦起来，“你愈是表现得镇定，我越是不放心，你这一辈子？？？是爹害了你啊，当初就不该惯着你，现如今？？？都是爹的错，都是？？？”
“爹。”杜衡急着叫出声来，“从来没有，这不是爹的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将来会有什么后果，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杜衡坚定的话语，带着压低的咆哮。
“衡儿？？？”杜老爷仿佛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面前这个孩子，脸色突然苍白了起来，低声呢喃道：“那道士说的话果然没错？？？”
“衡儿，爹如今老了，管不住你了，只期望着你能听爹的劝，将来，将来总要记着切莫多造杀孽？？？”杜老爷拎着茶壶的手颤了颤，转过身去，不想让杜衡看到他眼中积聚出来的泪水。
“爹，我不是？？？你要相信我。”杜衡的脸色焦急起来，他是不愿看到这个老人为自己担心的，杜衡从小就个性就独立，不像一般的孩子，就算早熟，也是对父母依恋着的，可他从来就不需要这些，仿佛是天生的薄情。
“我知道，果然是？？？”孩子自从到他家来，虽是乖巧，却总是和自己不亲近，到外面玩也常常是一身伤回来，没有任何撒娇委屈。十四那年，自己拗不过他，让他参加武举，不不料这一步踏错就步步错，现在已是回不了头了。
他还有很多疑问，为何先皇会对自己的儿子这么器重？他的好友送来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一切的一切吧，他都不明白，“好了，衡儿，你去皇上拿那吧，爹也不多问什么了，只盼着你能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杜老爷也没有多看杜衡一眼，提着自己的茶壶，慢慢地离开了，佝偻的背影，在晨曦下却愈发显得苍凉。
“辅国公。”年轻的小太监站在杜衡身后，弯着腰，声音恭敬，“皇上有请。”
杜衡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名叫李吉的小太监，问道：“李公公身体安好？”
小太监似乎吃了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仔细斟酌了一会儿道：“师傅身体尚好。”
宫殿内，褚绍铭坐在御案后，看着一份奏折，褚莲小小的身子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穿着一身滚金边的银白锦袍，头发在两侧绑了总角，上面用同色的锦带绕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像是年画上的娃娃。
“太子，不是，皇帝哥哥？？？”褚莲坐在椅子上，身体有些不安地扭动。
“好了，不用担心，过一会儿辅国公就会过来，我会请他当你的太傅的。”褚绍铭朝走在椅子上的褚莲招招手，那个孩子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几步跑到他的身边，仰着头，一脸的兴奋。
“真的吗？皇帝哥哥要杜将军教我？”褚莲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他喜欢那个男人，虽然他对他总是淡淡的，可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感，恩，就像皇帝哥哥一样。
“恩。”褚绍铭将手轻轻放在褚莲的头顶，看着眼前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弟弟，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们同样都是没有了母妃的孩子，不过自己比他幸运的是，自己是太子，就算再怎么没有势力，也不会吃多少苦，这个孩子从出生就几乎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连名字也是他那个身份低微的母亲取的。
殿门口，李吉领着杜衡进了门，“皇上，辅国公来了。”
“进来吧。”褚绍铭站起身来，牵过褚莲的手，向杜衡走去。
“臣叩见陛下，参见十三皇子。”杜衡还没来得及见礼，皇帝就一把拉住了他。
“不必多礼。”褚绍铭拉过站在身侧的褚莲，推到杜衡面前，脸上的神色很是愉悦，“朕的十三弟，听闻辅国公你不但精通武艺，于文方面也是颇有建树，钦佩已久，所以朕想让你教导十三弟。”
“臣自当遵命。”杜衡蹲下身子，面对着褚莲那张呆呆的脸，嘴角勾出一丝微笑，“十三皇子咱们不讲究那些规矩，以后可以称呼我为师傅就好。”
“呵呵，辅国公真是豪爽之人。”褚绍铭拍了拍前面孩子的肩，“十三弟，还不快给师傅请安。”
“师傅。”褚莲小小的身子就要跪下，杜衡赶紧一把扶住，“十三皇子不必多礼，一声师傅足以。”
“好了，既然辅国公不讲究这些虚礼，十三弟你就免了罢。再说，他可担不起你给他行如此大礼？？？？哈哈？？？”皇帝豪爽的笑声震动了胸腔，摸了摸身边孩子的头，“让辅国公见笑了，十三弟怕是资质愚钝了些，以后还麻烦你多加指点。”
“陛下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十三皇子将来必定能够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杜衡也伸过手去，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
“那就好。”褚绍铭点了点头，唤过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带十三皇子下去吧。”
褚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殿外透过来的阳光照在那张粉嫩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泛着金光，杜衡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闪亮的白牙，逆着光。不想那个孩子却突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