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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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 纤-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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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楼里,赵荻和张纤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套竹质的茶席,赵荻一手拎起茶壶,一手挽袖,用第一道茶水将茶碗冲了干净,边从小炉上起了现烧的泉水注入壶内泡第二道,边道:“姑母授意加上费家促成,费沂不敢不娶你,不敢不敬你,更不敢薄待你,但是他心里不会有你。”
  
  张纤坐在窗户边,从她这个角度往下看可以将楼下的情况一览无遗。
  
  “他心里不会有我,难道你心里会有我吗?”张纤的声音充满嘲讽。
  
  赵荻的手一顿,被滚烫的水烫了一下,然后把烫到的手藏于身后,单手端着水壶继续注入,直到茶壶满了,方才若无其事的放下,将茶壶的盖子盖上。
  
  “我说我有,你信吗?”他笑道。
  
  “我说我信,你又信吗?”张纤也笑,反问道。
  
  两人相视而笑,显然他们是各自不信的,且先不说张纤,而赵荻,口口声声说愿意娶她为王妃,但扪心自问,他又能说清楚自己对张纤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怕是被自己的下半身支配了,精虫上脑还多些吧。
  
  “但是心里有陈卿依的男人,你是绝不会受这种侮辱的。”赵荻胸有成竹。
  
  张纤挑了挑眉,神色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她来这里,可不是和他来说闲话的。
  
  “我倒要看看,是不是你又在耍诡计。”
  
  “别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赵荻伸手,以手覆在张纤搁在桌上的手上,张纤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将手抽走,又引得赵荻一笑缩回了手,正要再说什么,偶然往下一晃眼,正看见了茶楼门口,费沂和一个朋友一同走进的身影。
  
  “看,他来了。”赵荻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
  
  赵荻是怎么知道费沂会来此,答案不得而知,费沂和朋友来茶楼,略坐了一会儿,朋友有事先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下意识在茶楼一扫,见到二楼窗边的大皇子,没有动声色。
  
  此人沉不住气,也幸亏背对着费沂,才没有让费沂察觉。
  
  当他离开之后,片刻,就有几个读书人进来,其中一人抱着一幅卷轴,他们在费沂旁边的那桌坐下。
  
  那几人吵吵囔囔,仿佛在争执什么,有个青年人对那抱画人道:“李兄,这画你花了五十两,我便花一百两,你究竟卖不卖我?”
  
  李兄道:“不卖,不过给你们鉴赏罢了,这画也是我心爱之物,怎么会轻易卖出,何况才区区一百两……少于三百两我才不肯卖呢。”
  
  其他人起哄,大约都是觉得要价太高了,三百两啊,又不是名家字画,实在不值。
  
  听到别人说不值,李兄愤然站起,举手打开那幅画举起,高声道:“此画画技纯熟,意境非凡,人物栩栩如生,虽不知是何人之作,也必定不是凡人,缘何不值那么多钱?”
  
  因他面对费沂,且突然站起高声,不免让费沂多看了一眼,便是那一眼,叫他差点呛到了,此画便是他藏于自家书房的仕女图,也就是陈卿依的画像。
  
  却说别时他也不是这样不沉着的人,奈何此画乃是他倾力之作,失窃之后遍寻不得,再者这个时候茶楼里人不多,也无熟识之人,竟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对那举画之人道:“这幅画你是哪里得来的?”
  
  李兄见突然冒出一人质问他,有些奇怪,道:“当然是我买的,兄台何故这样问?”
  
  “买的?”
  
  “是啊,是从另一个落榜的读书人手上买的,他说要回乡,盘缠不够,我见他这幅画不错,就买了来,可惜是一副未画完的话,但也不差了。”
  
  若仔细看,那副仕女画的裙摆还未完全上色,不过也不损其风貌。
  
  这时旁边有人笑那李兄,一副没画完的画,也敢要价三百两。那李兄似乎极喜欢这画,听不得别人说它不好,怒了起来,意气弄事的道:“若是画完的,我就卖五百两了。”
  
  大约他也不是真心卖画,只是不想身边的朋友磨他,才会开这样离谱的价钱,不料那费沂听了,和自己的画失窃一事,也对的上了,道:“这仕女图是在下画的!”
  
  他一句话,把那几人惊了,李兄以为他想夺自己的画,连忙收好画卷,道:“你乱说什么,怎么会是你画的?”
  
  “的确是在下画的。”费沂既然找到了这幅画,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再次失去,忙起身走到他们跟前,一一点出此画各中细节,末了叹道:“可惜费某误交损友,临别之时竟然此画偷了去,还卖给了兄台,幸而今日得见,否则如何能寻回。”
  
  言下之意,他是要收回这幅仕女图的,事实上也是如此,他已抱定了主意,大不了酬一笔谢钱罢了。
  
  那李兄听了他的话,再次打开画卷细看,果然和他所说分毫不差,证实了他就是画画的人,竟然一改之间的小气作风,将画往他怀里一塞,道:“好吧,既然是你画的,便还给你!”
  
  费沂见他之前护着那画,开口就三百两,五百两,不料他竟然这么豪爽,一下子就把画还给自己了,好生意外。
  
  那几人望着他呵呵笑着,那李兄起身,对他道:“既然是你兄台的画,以后可要好好保管,切莫再失了,兄弟们,我们走。”
  
  说罢,领着那些人离去了,留下他莫名其妙,这画失得蹊跷,归得更蹊跷,但一幅画罢了,他小心的收起,付了茶钱,离开了茶馆。
  
  而这一切,落在楼上赵荻和张纤的眼里。
  
  赵荻举茶碗,以茶代酒,敬了张纤一杯,虽然极力掩饰,仍是掩不住的得意:“我没有骗你罢。”
  
  见他这样,张纤心里更恨极了费沂,将手里的茶碗往桌面上一放,冷道:“我们走!”
  
  那费沂抱着画卷出来,见天色阴暗,起了风向,似乎要下雨了,他手上乃是失而复得的画像,也怕要是下雨打湿弄坏了,忙转回家去,一边走着一边又隐隐觉得不对劲,正在想着,就听有人喊了一声“费沂”。声音十分耳熟,他站定了,回身一看,一辆华丽的马车就在他面前停住。
  
  正在疑惑,那马车的车夫跃下,十分恭顺的撩开了马车的门帘,里头有一个人探出头来,对他怒目相视。
  
  “昭荣郡主?”费沂惊讶,她不是在静月庵吗?
  
  张纤冷冷一笑:“你的画,画得很好。”
  
  费沂心里突得一惊,仿佛明白了什么,面色一下子惨白了起来,望着张纤,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只见一只手,悄无声息的从后面搭在了张纤的肩膀上,大皇子赵荻面带得意的凑到张纤旁边,看上去与她十分亲昵,他笑着对费沂道:“的确不错,原来费探花不止文采斐然,连画也是画得极好的。”
  
  这样一来,一切不合理都能说得通了,这局是大皇子殿下设的,他们也必然看到了茶楼里的事情,费沂握着画卷的手,紧了又紧。
  
  “本郡主给你一次机会,让你解释你为什么会画她的画像。”张纤道。
  
  费沂说不出道理。
  
  一个年轻男子,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画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的画像?
  
  “一笔一画寄相思,真是让人感动。”赵荻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见缝插针的笑道:“可惜,名花有主,注定成空,奉劝费探花一句,不要总是惦记别人的东西,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大皇子一语双关,最后一句威胁得几乎不加掩饰。
  
  这种情况下,费沂十分狼狈,他看着张纤道:“郡主,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懦夫。”张纤的目光鄙夷,令人无地自容,她道:“费沂,你真是个懦夫,我看不起你!”
  说罢,扯了门帘,就像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一样,催促车夫离开。
  
  车夫得令,重上驾座,赶着马车离开,而这时候正好天上开始下雨,费沂立于雨中,显得十分失魂落魄。
  
  以昭荣郡主骄傲的脾气,和费沂之间恐怕再无挽回的余地了,费沂若有所失,雨水淋在他的脸上,打湿了他的衣衫,一股寒气冒上脊梁,他突然想起,低头看去,自己犹如珍宝一般的画卷也被雨水打湿了。
  
  为了一幅画,毁了一段大好姻缘,最后,连这一幅画都不一定能留住,直叫人唏嘘,真不知值与不值。
  
  外面下着雨,大皇子的车夫也披上了斗笠和蓑衣,本来打算将郡主娘娘送回静月庵,奈何天公不美,下起雨来,也只好将她送回长公主府。
  
  赵荻心里,只盼着这马车慢一点,更慢一点。有佳人在侧,他和张纤自然是心思各异。
  
  张纤靠着车壁,神色木然,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荻悄悄靠近她,试探性的拉了拉她的衣袖,见她毫无反应,又试探性的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一边小心翼翼的抚一边低声道:“你别难过,为了那样的人不值得。”
  
  “他们都是凡夫俗子,不懂得欣赏你的好,但是……不管怎么样,我总会在你身边,你知道吗……”
  
  张纤没有像以往那样反抗他的亲近,于是他唇角微微一翘,更加靠近了她一些,与此同时,他的手,开始从她的肩膀一顺滑下,与她的手指相触。
  
  “你若生气,要怎么对付这个不知好歹的费沂,我便随你差遣……”说着,赵荻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慢慢摩挲。
  
  “或者你要对付陈卿依,你想叫我做什么,我便替你做……”赵荻凑到张纤耳边,咬着她的耳朵,轻轻许诺: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张纤突然说话了,她倚靠在车壁姿势未变,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副任君为所欲为的模样,只是声音沙哑,似乎十分疲惫,或者……难过。
  
  “你想让我遭到打击,在我软弱的时候,你就能得到我了,你做到了。”
  
  赵荻低低笑着,搂住张纤,另一手滑过她的脸庞,勾起她的下巴,道:“还没有,还差一点呢。”
  
  “我什么都没有了,连骄傲和自尊都没有了,你说的对,我一败涂地……但是你有没想过,我也会难过。”
  
  赵荻看到张纤的眼睛里,落下一滴泪,惊愕住了,以为自己看错了。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这么有兴趣,被你盯住,就像是被毒蛇盯住一样,难道你一定要我和你一样吗?”
  
  “……但我和你不一样,从来都不一样。”
  
  张纤睁开眼,与赵荻对视,赵荻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眼里的眼泪,那一刻,赵荻突然有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仿佛看到张纤的眼睛,就能体会到她那种伤心孤独的心情。
  
  他竟然有一种惶恐的感觉。
  
  “我会伤心,也会难过,现在就是,所以你开心了吗?”张纤说完,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不是……”赵荻一慌,伸手去抹她的眼泪。
  
  张纤却推开他,扭头向外喝道:“停车!”
  
  马车停下,张纤跳下马车,赵荻探出头看她,外头下着雨,她站在雨里,脸色苍白,眼睛却是红的,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变得悄无声息。
  
  张纤最后看了赵荻一眼,那眼神如刚刚看着费沂的一样,甚至更加冰冷。
  
  然后,她转身向雨里走去。
  
  在大雨的覆盖下,天地之间就好像朦胧一片,看不到前方,没有退路,雨水在地上溅起水花一片一片。
  
  因为下雨,安阳城的街道变得空荡荡的,偶尔有行人也是神色慌忙,唯有张纤一步一步的走在雨里,人们要么来不及注意到她,要么把她当成一个失意的疯子,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衣裳,她就像一个孤独在行走的灵魂。
  
  突然,雨停了,或者说,只是一把伞挡住了落向她的雨水。
  
  张纤怔了怔,一回头,只见赵荻撑着一把伞站在他的身后。
  
  人在伤心的时候,一点点温暖的举动,似乎都能带给她一丝希望,尤其在她孤独的时候,就像小时候躲在假山里,每当她远离人群,其实她多么希望有个人找到自己。
  
  或者只是帮她撑起一把伞。
  
  就算他是赵荻,就算他是赵荻。
  
  看到张纤望着自己,赵荻唇角抖了抖,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说了一句最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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