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腹痛,太医很快便来了。
自然。是徐太医。
他为我把了脉,才向太后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似乎之前身子受过重创。 ”
太后的脸色一变,厉声问:“怎么回事?皇后怎么样?”
徐太医忙道:“臣会尽力保住皇后腹中的帝裔。”
“母后。”我唤她,她忙上前来,我便让屋内的人都退下。
她急着问我:“怎么回事?”
我低声开口:“母后该知道,当日姚行年欲要行刺于我的事情。”见她点了头,我又道,“其实,是因为他知道臣妾怀了帝裔,想谋害皇嗣。”
太后的眸子一紧,怒道:“什么?那你为何当初不说?”
“母后。”我咬着牙,“您也知道,臣妾如今的身份是大宣公主,宣皇是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臣妾怀了皇上的孩子的。大宣,如何会让一个没有出嫁的公主先怀上孩子?”
依旧,是用了大宣的面子。
太后的眸中染起怒意,我接着道:“此事皇上不知,臣妾也不想让他为难。
不说出来,便只能革了姚行年将军一职。”却不足以毙命。
可,如今让太后知道,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姚行年想养老,我也不会太便宜了他。他的下场,在他朝苏暮寒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便已经注定。
听太后咬牙道:“姚行年以为这样,日后的储君便会出自他们姚家么?”
这一日,从熙宁宫出来之后,不知怎的,心情有些沉重。
又隔三日,听闻顾卿恒出发去边疆的消息。央求了夏侯子衿让我去送送他。
他起先不同意,缠了他好久,他才终是松了口。
换了衣服,只带了思音,还有两个侍卫。
马车将要出宫门的时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道:“皇后娘娘……”
微微吃了一惊,这声音,我自是听出来了,是千绿。
这次我回宫之后,都没有见过她。却不想,今日她居然,会主动来找我。
喊停了马车,思音扶我下了车,见千绿上前来,朝我行礼道:“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她的神色里,依旧不见半点恭维。
我不说话,她却径直开口:“娘娘如今高兴了吧?”
我浅笑一声道:“你觉得呢?”
她亦是笑,却不答,只道:“嫔妾知道娘娘去哪里。但求他事事小心,不过这些话,娘娘自会交待他。娘娘若是有空回桑府看看,望您告诉二老,不必挂心嫔妾与姐姐。”
终是怔住了。
想来爹和夫人还不知道千绊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外传的。千绿却要我说,她们一切安好。
冷笑一声,我只径直转了身。
开口:“惜贵嫔当真甘愿陪伴太后青灯相伴么?”
她并未上前来,只淡声道:“不甘愿,又当如何?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手微微一紧,站住了脚步,依旧不回头,只道:“当年桑府的传言,呵。”
没想到,她却道:“嫔妾从来,不信这个。”
到底是讶然了,我还以为,她会说,信。
呵,我也不信。
上了马车,车帘落下了,才听得菊韵的声音传来:“娘娘您怎么在这里?奴婢找了您好久,娘娘……”她的声音终是随着马车的行进而隐去了。
也许一并隐去的,还有我与千绿那实为名分上的姐妹身份……
出了宫,直达顾府。
换了寻常的服侍,顾府的家丁不知道我的身份,只说要我等着,他先进去通报一声。
很快,便瞧见顾卿恒匆匆出来,瞧见我,便要行礼。我忙拦住他,朝他道:“好了,又不是宫里,还管这些虚礼作何?”
他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笑言:“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进门,一面道:“你要去边疆,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又如何,会不来?”
回眸,看着身边的男子,他的笑,一如既往地温和。接着开口,“此次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他忽然缄默了,不再说话。
二人已经穿过前院,我才想起,这是我第一次,踏入顾府。
突然间,觉得无限感慨。
他似想起了什么,拧眉朝我道:“三儿,我整理我爹的遗物之时,发现一些东西。”
我微微吃了一惊,他已经侧身,引我上前。
开门的时候,我已然知道,这便是顾荻云的书房。
他走上前,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盒子,打开,我瞧见里面,有着一块碎了一半的玉佩,它的穗子被火烧焦了一大半。边上,还放置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这是……”
抬眸看着他,他已经将东西取出来,递给我道:“虽然如今,这些已经没有什么用,我只是觉得,该让你知道。关系到那个人,他是,你的先生。”
最后一句,令我徒然心惊!
与苏暮寒有关的事。
颤抖地接过来,第一张纸上,只是写了,这块玉佩的主人,是姚振元,下面,还有录口供者的签字,画押。后面一张,便是说,五年前,东宫失火的时候,姚振元却不在皇都。
心头震惊,那时候,姚振元是皇都守将,他不在,多奇怪一阿。他既然不在,玉佩又如何会落在……
目光落在那被烧焦的穗子上,双手猛地握紧,玉佩,是在东宫发现的,是么?
所以夏侯子衿才说,东宫失火的时候,无人相救。
我原来不知,顾荻云一直在调查此事。
咬着牙,姚家!
只觉得心纠结得厉害,一口气憋在心头。飞快地转身出去,顾卿恒忙追上来,开口问:“去哪里?”
“姚府。”冷冷地说着。
什么人都没有带,只顾卿恒陪着我去。
姚府的家丁不认识我们,我什么都不说,只将手中的玉佩交给家丁。
不一会儿,便见他跑出来,朝我们道:“二位,请进。”
客厅之中,远远地便瞧见姚行年。
他是不知道来者何人。
待我们走得近了,才瞧见他的眸子猛地收紧,“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我道:“怎么是你?”
我冷笑一声道:“怎么,难不成见了令郎的玉佩,你还以为是他借尸还魂了? ”
他的脸色大变,我又道:“你们父子当年做下的好事!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你们欠下的债,是要还的!”我终于知道,那一年在上林苑,青阳那准确无误的一箭,那射死姚振元的一箭,亦是夹杂了多少恨意。
是姚家的人,害了苏暮寒!
姚行年猛地上前一步,顾卿恒警觉地将我护在身后,听他厉声道:“振元的死,与你有关?”
他的话,令顾卿恒也是狠狠地一震。的确,此事,我连他都未曾告诉。深吸了口气,朝他笑道:“是,我也脱不了干系。你是他的爹,自是了解他的喜好。
怎么,你觉得本宫的样子,还不够媚/惑了他么?”回想起姚振元那种见色动心的人,我就觉得恶心!
顾卿恒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我如此说,他该是将什么都联系得起来了。不过此刻,他依旧识趣得什么都不说。
姚行年终是暴跳起来:“你究竟是谁?”
他觉得奇怪了,我既是大宣公主,夏侯子衿生辰之时没有入过皇都,那么,又何以会出现在上林苑的猎场。
我不答,只开口道:“你以为姚振元死在谁的手里?今日我便告诉你,是荀太子。”
他猛地退了一步,怒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都能进入上林苑的猎场,又何况是他?”我当时的身份,还有苏暮寒当时的身份,也没有必要告诉他。
姚行年撑大了眸子瞧着我,双唇微颤。
我又冷声道:“当年是不是你下令纵火东宫?”
他的眸子一紧,又问:“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他根本没必要知道。
直直地看着他,深吸了口气说道:“当年先帝驾崩,朝中已有势力蠢蠢欲动,你干脆杀害太子。借机拥立夏侯家族掌权,而后,将自己的女儿嫁入夏侯家,妄想让她诞下皇嗣!姚行年,你以为你做的一切天衣无缝,你就可以真的高枕无忧?”他欲开口,我又抢先道, “呵,你狼子野心,别人也未必不防着。你以为,姚淑仪为何这么多年未有子嗣?你以为,她好不容易?}不上的孩子又是如何流产? ”
话,已经说得这般透明。
他姚行年再傻,也该听出来了。
他突然叫:“你说得够多了,今日也别想离开这里!”语毕,他出手朝我袭来。
顾卿恒飞快地抽出长剑,与他打斗在一起。
我从容地退开几步,姚行年功夫好,可毕竟老了。
顾卿恒将他制住的时候,他依旧大声吼着,说要见皇上和太后。
我冷冷的看着,本来,此事我还不想闹大的。
姚府的家丁吓得谁也不敢说话。
这日傍晚的时候,听闻太后派了去姚府,姚行年却突然破口大骂。说夏侯子衿过河拆桥,说有能力将他扶植上位,也有能力将他拉下台。
听到这样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回宫。
太后是因了我那时在熙宁宫的话,不过是先想寻了理由惩戒他,却不想,他自己倒是将事情闹大了。
夏侯子衿大怒,下令赐死。
据说,姚淑仪在御书房门前跪了整整一日,夏侯子衿终究闭门不见。
我同情姚淑仪,她无疑是这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只是,事实如此,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苏暮寒,他一旦失去储君的位置,什么,都不一样了。
惋惜一词,在这样权力熏天的地方,真的,不合适。
我终是没有再回桑府,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于我来说,去和不去,都没有什么区别。
姚行年死的那个早上,我站在窗口,指腹缓缓拂过苏暮寒送我的盒子,在抬哞的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丰士。
他有青阳和廖浒照顾着,我,不必担心。
我知道,选择回到明宇皇后的故土,定是他的意思。
他曾说过,谢病始告归,依依入桑梓。可惜了,我却不是他的故乡……
其实很早的时候,他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是,那时候,牵绊他的东西,太多太多。
他要我答应他,好好地活着。
先生。
眼泪滴下去,落在盒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仿佛,又瞧见那一层朦胧的纱帐之后,那消瘦、单薄的身影……
“皇上驾到——”
外头,李公公熟悉的声音想起。
我忙放下的盒子,抬眸,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入内。上前,朝他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他忙扶了我道:“朕说了,见了朕不必行礼了,你怎就不记……哭了?”他忽而,转口道。
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身子,哽咽道:“皇上,抱着我。”
他怔了下,随即圈住我的身子,低下头来问: “怎么了?”
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伏在他的怀里,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第一次,哭得这般畅快淋漓。
再不舍,都已经留不住。
再心痛,都已经无可奈何。
离去的人,终是离去了。我的先生,此生,都再也见不到了。
压抑了好久的眼泪啊,在这一刻,全部倾泻。
哭了好久好久,他只拥着我,始终不发一言。
哭累了,他轻轻抱起我,行至软榻,抱着我坐下身,凝神瞧着,叹一声道:“你为了他,竞可以哭得这般无助。”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了,他若是生气了,才不会如此。
抬手,拭去眼角的泪,低声道:“皇上何苦到了如今,还要吃这无谓的醋?”
他却是眉色一拧,咬着牙道:“朕永远都会吃他的醋!”
心头钝痛,我也希望,他永远都可以有这样的机会。只可惜……
他的大掌伸过来,捧住我的脸,凝视许久,继而拧眉:“别哭了,你哭起来,真丑。”
说我丑,他也不是第一回了。可是不知为何,我却不生气。
谁哭起来,还会在乎好看不好看啊。
瞧了会儿,他忽然抱住我,轻声道:“她,出家了。”
浑身一震,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遇刺的事情发生之后,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与我提及瑶妃。不,现在应该称呼她为拂希了吧?
我不说话,他又道:“在北疆。”
北齐划入天朝版图之后,便正是更名“北疆”。拂希会选择回去,我想她多少,还是想起了拂摇吧?或者,当年拂摇进入北齐后宫,少不了她的添油加醋。
承烨与拂摇的事情,我亦是了解了些许,只可怜了这对苦命鸳鸯……
拂希此刻再想要去忏悔,亦是,晚了。
他抱了我许久,才轻轻松开,低头瞧着我道: “二弟三弟明日便启程回封地了。”
我应了声,此次他大婚,两位王爷回来皇都亦属正常,如今大婚过去,他们自然是要早早地回去。
他却又道:“二弟的侧室,说要见你。朕如果记得没错,她原该是你的宫婢”
o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晚凉!
抬眸瞧着他,晚凉突然要见我作何?这一次,晋王竟然带了她来么?
“她人呢?”我问。
夏侯子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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