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心智与毅力。自然,她的深明大义与宽容更是教他由衷钦佩。
柳云若狭长的美眸在听到了这样喜讯之后,如羽双睫轻轻颤了颤,神色依旧是平静如水。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两年前,彼时她已是在离园之中住了有半年之久,邪肆俊美的风离御,剑眉飞舞,锐眼魅离,薄唇微抿,狂放不羁的气质早就勾去了她的魂魄。
其实,她并不是不能感受到他的冷酷与漫不经心,她清楚地知晓他根本不爱自己,甚至连宠都算不上。可是她偏偏堕入他那邪气俊美气质的深潭之中,如飞蛾扑火般,无法自拔。罔顾父亲的反对,心甘情愿的在那晋都城郊他的“后院”之中,做一名见不得天日,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她每日都谨慎小心的过着,尽心尽力的讨着他的欢心。
其实,她早知道他一定会抛弃自己的,因为这样如狼似虎的男人又岂是她能轻易碰触?虽然之后的事,她已然没有了印象,可是听旁人点点滴滴说起,也皆在她意料之中,并无太大的感触,只是略略有些诧异,自己竟然会委身于慕容成杰为妾。
想到这,她秀眉微辇,神色中闪过浓重的厌恶,自己这是怎么了?即便再是恨他的无情抛弃,也不应当如此无知。不知缘何,此次见到风离御,她的心中竟已是平静如水,激不起半分涟漪,即便是在听闻他终于要给自己正名分之时,也无半分喜悦。这不应当是她长久以来的期待么?
微微侧眸,似水如缎的目光注视着卫风乌黑的发顶,看惯了他穿家常的青衣,这般藏蓝色的官服与他清俊的面庞是如此格格不入。柔软的目光,缓慢自他的脸上拂过,俊眉斜飞,乌眸清澈如水,鼻若远山,薄唇弯弯的弧度极是好看。
他那一声“微臣”的自称,那一句恭贺,无端端地教她心中一阵窒闷。半年来,一直都是他悉心照料着她,不分昼夜,不辞辛苦。她双腿不能行走,双眸无法视物,每每都是他亲自将药端至她的面前,再一口一口地用勺子喂她喝下,日复一日。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他为自己拆下蒙住眼睛的纱布,日光照耀进她久已黑暗的双眸之中,那样兴奋难耐的感觉,以及当眼前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瞧清楚了面前之人曾在脑海之中幻想过无数次的容颜之时,那一分激动。而那样振奋的感觉,她永生难忘。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朝夕相处,一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相持相扶,他早就在她的心中深深扎根,无法拔去。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对风离御的执着竟是不再那么强烈。只是,如今的她,只是废人,又是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配得上眼前的他?想到这,她美丽的双眸蒙上一层浅浅薄雾,有些茫然。
卫风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定定落在他的身上,他虽是仔细为她施针扎穴,却难免分神,不经意间额头已是汗水涔涔。勉强才俯了最后一针,适逢有宫人端药入来,他一壁接过,如往常一般,凑至唇边徐徐吹了一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行为过于亲昵,早已是远远超出了身为一名御医的本分。他柔声道:“云若,你趁热喝了吧。”
柳云若见他因着辛苦,额上落汗,心中不忍,手中已是取过一袭绢帕,想替他仔细擦拭,刚刚触至他微凉的肌肤之时,他却有如触电一般,浑身猛然一震。
手中的药碗与柳云若陡然收回的手不期而遇。一个不稳,只听得“哗啦”一声,浓黑的药汁已是尽数翻倒在了柳云若双腿之上。接着又是“哐啷”一声,上好的白玉瓷碎了一地,黑与白的颜色,是交错分明,格外炫目。
“啊,好烫!”柳云若惊呼一声,嗓音婉转却又含着几分绵软,如夜莺啼唱。
“对不起。”卫风已是急的满头大汗,取过绢帕手忙脚乱的替她擦拭起来
正擦着擦着,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惊愕抬头,清润的双眸之中若瞬间点亮的星子,满是惊喜与不信,语调激动道:“云若,你的腿,有感觉了?”
柳云若起先是一脸茫然,点了点头,又是仔细体会了一会儿,方才觉得自己一直麻木的双腿,竟是有了疼痛的感觉。一时喜上心来,她什么也不顾不得了,上前便环搂住他的脖颈,难掩兴奋地喊道:“是的,风,竟然有感觉了呢。天,我几乎不敢相信。”最亲昵的称呼,源自内心,就这样脱口而出。
卫风眉角眼角皆是笑意,亦是忘情,一臂拥住她,感慨万千道:“云若,我以为自己医术浅薄,此生都治不好你的腿。有感觉便好,便好,有感觉便有希望了。”他心中极是兴奋,不枉他日日为她揉捏双腿,施用金针,本以为无望,不想还有今日。只要恢复了神经的痛觉,那治好她的腿,便是指日可待。
相拥良久,彼此皆是忘情,沉浸在了无尽的喜悦之中。直至他感觉自己肩头竟是濡湿了一片,温热的潮意缓缓透过丝料渗入肌肤之中,撼动了他的心。
神色一惊,他慌忙将她扶正,抬眼望去,只见几滴晶莹的珍珠盈盈于睫,将落未落,那样含泪的情态极是惹人心生怜爱。
他握着她的手,语气心疼道:“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哭了?”印象之中,他从未见过柳云若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是她九死一生醒来,发觉自己双目失明,不能视物;哪怕是她发觉自己双腿残废,不能走动;哪怕是她记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他也从未见过她掉落一滴眼泪。
记忆之中,她唇边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声音轻微柔和,“风,不要急,治不好也没关系。”
他从未见过如此爱憎分明的女子,他亦是从未见过如此心智坚韧的女子,哪怕她曾经走错过路,哪怕她曾经执迷不悟,却是瑕不掩瑜。
可如今,她却落泪了。她的泪水肆意滑落,一滴一滴滴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有灼热的温度溅起,似烫痛了他的心。他不会哄女人,亦没有经验,此对已是手足无措,慌乱地拿起手中的绢帕拼命替她抹着,急声道:“云若,你别哭啊,云若。”
柳云若突然止住了泪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瞧你,用刚才擦药的绢帕替我擦脸,想要将我的脸都抹黑么?肯定难看死了。”
卫风低头看向自己手中乌糟糟的帕子,亦是尴尬笑起来,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殊,轻怜蜜爱道:“云若,你就要册封贵妃了,在此之前,我一定争取让你站起来。”话至最后,已是带了几分萧索之意。也许,与云若的相处渐渐地已是成了习惯,一想到以后她不再需要自己的照拂,那空茫的失落感令他一时难以承受。
彼时正值日落时分,绚烂的霞光自窗棂的格子里细细照了进来,落在柳云若白皙的脸上,如同晕开了点点霞红色的胭脂,她低低道:“我才不想当什么贵妃,烟落与皇上双双对对,连孩子都有了,我可不想去横插一杠。我瞧着,烟落虽是嘴上不说,心中很是伤心呢。”
这几天,她已经想的很清楚。她的心情犹如投入潮潮大海之中,经历了几起几落。从恢复部分记忆时见到风离御的惊喜,以及听闻烟落竟是与风离御两情相悦时的震惊,再到听闻自己曾是慕容成杰小妾之时的厌恶,渐渐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然而,恢复平静之后,她的心中只余那样一袭青色的身影,总是在山间竹屋外替她熬着药,那样的背影,每看一次,就在她心上深深刻入一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眼前这名温婉清逸的男子,是如何日日夜夜悉心照拂她的。
只是,她不确定的是,他是否会嫌弃她,毕竟她曾经那样不堪。
卫风甫一听云若的话,愣了又愣,半晌才回神。惊疑地望向云若,睁大双眸问道:“可是,圣意已下,如何能改?”
柳云若轻轻一嗤,道:“那就抗旨呗,是你不敢。还是说,是你嫌弃我?”
卫风薄唇微张,似是不能相信般,又是愣了半晌。嫌弃?怎会呢?他从未嫌弃过她,有的也只是欣赏与钦佩。听云若话中的意思,难道她也有意?有可能吗?
云若见卫风久久不答,直以为他并无此意。顿觉尴尬万分,更是觉得自己的主动十分难堪,当下又是落泪,掩面赌气道:“算了,你也别治好我的腿了,就让我独身孤老在宫中罢了,反正我也是残花败柳,自然是配不上你的……”
他的手掌是温暖的,紧紧覆盖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下面的话,突然用力抱住了她,颤声道:“在我心中,你就是最好的。云若,你要相信我。”
她的微笑徐徐展开,喜极而泣的泪水再次融进了他的衣衫之中,仿佛一朵又一朵明媚的小花,明媚鲜艳的绽放开来。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令人安心。对她来说,余下的事,此生想得起来,亦或是想不起来,都不再重要。
因为有他,一切足矣。
殿外,天色一点一点暗沉了下来,渐渐地周遭昏暗起来,愈来愈暗,直至不能视物。然,不用点灯,他们的心中已然点亮了一双红烛,灿烂耀至天明……
这厢柳云若正与卫风商量着如何私奔,那厢烟落却在着手筹备着册封贵妃事宜,以及处理内务琐碎杂事,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待到册封那日,天正下着小雨,异常阴沉,直显得深广的朝阳殿之中益发的空旷和寂静。
烟落长身凝立,抬眸望一眼徐徐袅袅自青铜麟兽口中缓缓吐出的香烟,看着那白烟缠绕,心中益发的奇怪起来。时辰已到,这风离御迟迟不来便罢了,想必他定是心中不情不愿。可为何连柳云若都不来?
又等了片刻,只见景秀宫的执事宫女雪蓉飞快跑来,已是急黄了脸,尚未入得殿中已是高声急呼道:“娘娘,不好了,不好了。贵妃娘娘,不,是柳姑娘不见了。”
心中一怔,惶急只是片刻,很快烟落便镇定下来,皱眉问道:“云若不见了,怎可能?她腿脚不好,对对需有人搀扶,能跑去哪里?”
雪蓉早已是急得团团转,汗如雨下,似想起什么一般,慌忙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至烟落手中道:“娘娘,此事干真万确,昨晚奴婢服侍柳姑娘入睡之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只是今日一早起来,便不见了柳姑娘的踪影,奴婢遍寻不着,只在她枕下发现了这样一封书信。还请娘娘过目。”
烟落蹙眉更深,重重疑感迫上心头,接过书信,自小几之中取过一把剪子径自拆开,轻轻一抖,沉香墨迹的清香便徐徐沁入心肺之中,令人心旷神怡。
轻柔地展开宣纸,一幅清新隽永的画映入眼中。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点点人家两三户,细草孤云斜日,一向弄睛天色。帘外落花飞不得,双双黄鹂枝头相伴。底下是娟秀的字迹,小小的落款——柳云若。
一缕欣慰的笑意情无声息地漫上她的唇角,眸光盈盈看着纸上一汪如翡翠的颜色,烟落不自觉地眼中竟又是浮起了氤氲雾气。云若,你这般心意,教我此生如何偿还的清?
雪蓉一脸茫然,不知烟落为何微笑,亦是凑上脸,瞧着画,看了许久,不解其意,只木讷问道:“娘娘,这幅画有何意义么?”
烟落笑笑,轻轻摇摇头,拍一拍她瘦小的肩膀道:“雪蓉,没什么,云若的事由本宫自会处理,皇上那边亦由本宫去回,你无需担心。”
她仔细将手中的画叠好,收起来。旁人看不明白,她自是能懂的。
江南水乡,清风眷眷,应当是指卫风罢,黄鹂鸟儿双双对对,原来柳云若的心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另有所属。
微笑依旧桂在唇边,原来,前两日柳云若问她要了出宫的手偷,说是想抽时间回去看看自己的爹爹柳正言,不想这手偷竟是派这个用处,只怕此刻连卫风也一道消失了。
烟落止不住轻笑着摇头,想不到连卫风那般忠心不二之人亦能作出此等有违君命之事,可见他对云若定是真心喜爱的。
而云若刻意瞒着,不让自己知晓,直至册封前才消失,想必一来是不想让自己误认她是成全与推却,二来则是想试探卫风对她到底用情几许。这个柳云若,还是那般狡黠聪慧,还是那般了解自己。
唇边笑意更浓,像是初夏的蔷薇花爬满了枝头,开的正艳。
想不到,原本三个人的死结,就这般轻易打开了。而云若她,一定会很幸福,烟落由衷的高兴着。
转眸看向空落落的身侧,风离御,竟是到了现在还没有来,看来他根本就不打算参加柳云若的册封仪式。虽是面上暗沉了几分,心中却是暖暖的,他曾经允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想必他亦是不愿轻易打破誓言。
起身,她踱步至长窗边,殿外秋雨连绵,细细密密斜织着,整个皇宫似笼罩上了一层薄烟,树叶儿绿的发亮,湛青的颜色直逼她的眼。不远处,似有一抹绿色小点,打着一把碧色小伞,朝朝阳殿这边缓缓而来,与殿外清新的绿色融为一处,难分彼此。
走得近了,烟落方才看清楚,竟是青黛。略略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