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闭上眼,静静喘息,试图舒缓心底郁结。
落哥哥啊落哥哥,你终究还是那个多疑孤傲的落哥哥。月儿怎么这样傻,怎就以为你那么轻易就原谅了相信了月儿。
不消刻,云离落已带着人来到朝华宫。
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那样的平静冷淡,就好像昨晚的温柔缠绵,根本只是她一个人的美梦,包括那些温柔的甜言蜜语,也只是她的幻想。
早就安静许久的朝华宫,里里外外挤满了人。看热闹的,或看笑话的,一个个都翘首以待,巴不得看到她被皇上讽刺践踏的凄惨下场。
两个身强力壮的公公开始撕扯残月怀中的灵位,残月紧紧抱着,谁也不抢不去。
“皇上!公主并未做什么有违宫规之事,只是祭奠一位故友亡灵。皇上就看在公主曾伺候过皇上的份上,饶了公主吧。”夏荷跪在地上,哭着祈求。
云离落见公公们抢不来,大步上前,他的力气那样大,残月怎拗得过他。他一把抢下去,看了眼牌位上的名字,呢喃道。
“碧芙……”碧芙是谁?
他看到她眼中的疼痛,他的心也跟着痛了。
“碧芙是谁?”他问。
“……”
僵持许久,她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骨灰盒。
空寂的大殿内,殿门紧紧关着。阳光透不进来,殿内很暗。他站在高处,睨着殿下跪着的残月。她还紧紧抱着那个骨灰盒,他依旧问她,碧芙是谁。
残月努力深吸了好几大口气,才渐渐舒缓心头的症结。低深的声音,有着遮掩不住的颤抖,还有难以疏散的愤怒与怨恨。
“那场大火,是她替我受了挫骨扬灰的痛。”
他冷声说,“宫里不许随意供奉重点牌位,是死罪。”
她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遥遥看向屹立在高处的他,“你在逼我恨你?五年前,你赐我火刑!若不是碧芙,我早死在那场大火之中。你到底要我如何说,即便你记不起来丝毫有关过去的回忆,只要你相信我的话是真的,你也不至于这般紧紧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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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 宫中怪事
他绷紧的心弦,再一次因她晶莹闪烁的水眸被触动。
“你又如何解释以死保护云意轩?!”他低吼的声音恍若发怒的雄狮。
残月被他问得无言以对,那么错综复杂的事,她要如何解释?哽塞的声音,许久才挤出弱弱的声音。
“我只是……不想欠他太多。”
“欠他?看来你们的关第,果然非同一般!”他依旧妄自笃定心中的想法。
“既然你还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也难怪,对于一个忘记过去的人,那片空白的人与事,他已没有丝毫记忆,一切只能靠别人诉说,或真或假,无从分辨。对于向来多疑又不易轻信人的他,那片迷茫的过往,他只相信自己的感觉。
更何况,他亲眼看到残月与云意轩那样肯为对方付出生命,若说他们清白,他不会相信。
云离落沉默许久,微垂下眼睑,掩住眼中深沉的落寞,薄唇微启,轻轻的话语,如大殿流动的冷风,不带丝毫温度与情绪。
“他是反朝廷势力的统领,你是良国派来的和亲公主。你们的身份,对云国来说,很敏感。需要好好考虑,才能相信,你说的话,真而非假。”
残月抱着碧芙的骨灰盒起身,声音枯涩而平静,“谢皇上不杀之恩。妾身会在梨园安分守己,静等良国使者接妾身回良国去。”
有的时候,越是真实,越不易被人相信。
或许,或真或假,真假参半,反而让人深信不疑。
不用等待他的回音,残月转身走出大殿。
殿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刺眼,只是寒冷了许多,风也大了。
秋天,来了。一切都不再那么暖和,不再那么温柔。风会越来越冷,直钻骨子的寒凉,只有抱紧双肩,才能稍微暖和些许。
梨园的梨子熟了,衬托在秋风沉淀了墨绿色彩的叶子中显得格外可爱。残月还是喜欢坐在树下,微微仰头看枝叶交错透进来的细碎阳光。星星点点,好像金子,照在脸上,暖暖的,也凉凉的,很舒服。
梨子的香气随风扑鼻而来,甜而芬芳。闭上眼,细细品味,心却冷得好像覆了一层薄冰。
“夏荷,摘些梨子收到窖里存起来。”
他们曾约好,到了冬天,她亲手为他做冻梨汁。今年冬天……还要多久才能到来?
听说良国的使臣不日也将抵达京城,寒刃不会再允许她留在云国伤心,他会不顾她的反对带她回良国去。那里,现在正阳光和煦,暖风徐徐,不会这样冷。
她等不到冬天了,她等不到为他做冻梨汁。
那个约定,只能随着彼此渐渐疏冷的关系,沉寂那个约定的夜晚中,再不被想起,安安静静被遗忘……
夏荷这两天很听话,也很安静。她知道残月心情不好,也知道这一次的事不是说想翻身便可东山再起。
斗志,已随着一次次的打击在逐渐消耗殆尽。
怪只怪,残月心里有爱,羁绊太多。
“公主,都收起来吗?”夏荷抱着一篮子梨子,问残月。
“嗯,全部都收到窖里。”万一,冬天他想吃,可以叫莲波来梨园拿梨子给他做冻梨汁喝。
一到冬天,他嗓子不太好,吃些梨子,可以润喉。
安静在阳光渐渐偏西中寂谧流淌。
残月望着渐渐西沉的阳光,轻声说,“听说丝儿做了宠妃。”
虽然梨园安静的只有她和夏荷两个人,但外面的风吹草动,还是会不着痕迹地泄露进来。
“那个贱蹄子。”夏荷恨得牙根直痒,“人心隔肚皮果真不假。平日里见她那样单纯,在公主落魄时,也不弃公主而去,还以为是个心地纯良的,不想……意是个卖主求荣的。”
夕阳晃得残月眼睛有点疼,微微闭上眼。
“怪不得总对哪个嫔妃得宠失宠那样感兴趣,原来是想麻省栾川凤凰!如今美梦成真,保不准一副张狂得意嘴脸。”
“皇后不会让她得意太久。”残月一针见血。
“公主,待良国使臣来接我们,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皇后还没得到她应有的报应!公主,夏荷不甘心。”
“昨夜,我出了趟宫。夏荷,你猜我见到谁了?”残月唇角勾起浅浅的笑。
“遇见谁了,公主?”
残月只闭着眼静静笑,并不回答夏荷。
夜里,寒风骤起,乌云翻滚瞬间弥补整个天空。宫里很多宫灯都被吹得熄灭,一时间萧穆的皇宫显得阴冷惊悚。
每年入秋的时候,云国都会有一段这样大风的日子。早就习惯了这样天气的宫人,怨骂一声,将宫灯再点起来。
可是,栖凤宫的宫灯不知怎么回事,点着就熄灭,即便遮住了风,也会“呼”的一声灭了。
栖凤宫的宫人为此惊怖不已,只能将此怪事回禀皇后。
皇后嗤笑不已,斥责了宫人大惊小怪,就在此时,栖凤宫整个殿内的灯火瞬间熄灭。
“啊——”
有宫女吓得尖叫起来。
“叫什么叫!有什么好怕的!只是风将灯火吹灭了而已!”皇后厉声呵斥,再命人将殿内的火光重新点燃。
“娘……娘娘,窗子都关着,哪里来的风啊。”芸茉颤抖着手点蜡烛。
忽然想到昨晚梦到了死相凄惨的翠竹,大家姐妹一场,她死了也没烧些纸钱,心里一直惭愧。
灯火终于点燃,居然又再一次集体熄灭,整个大殿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宫外传来更夫敲二更的声音,风又卷得屋檐“呜呜呜”鬼嚎。
“再点再点!你们两个把纱幔放下来,看还有风吹进来不会!”金铃也被这样的怪事吓得心里突突,赶紧吩咐人。
灯火再次点燃,这一次没有再度熄灭,大家也稍稍放下心来。
“娘娘……云国有个说法,秋天的风是不得栖身之所的怨灵在作祟。不如……不如娘娘做场法事超度亡灵,或许……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怪事了。”芸茉很希望在超度法事时,可以借机祭奠祭奠翠竹。
“什么怨灵!信口开河!本宫从不相信这世间有怨灵!”皇后尖利的声音,吓得众人赶紧匍匐跪地。
如果有,死在她手上的怨灵不计其数,怎从未来找过她?!
层层落下来的纱幔,在无风的大殿静静浮动,灯火映着一层绚丽的光彩,温暖而静谧。
皇后卧在榻上,有些困倦。
“都退下吧,本宫歇了。”
金铃现在是贵人,身边的人伺候她回偏殿休息。今晚留在皇后身边守夜的人是芸茉。
她靠在屏风外的柱子后,小歇。外面的风实在大,刮得人心里惴惴不安,尤其是卷过屋檐的“呜呜”声如鬼泣。
芸茉抱紧双膝,身子蜷缩一团。浑浑噩噩中渐渐有了困意,忽然觉得周遭的灯火猛然暗了,她吓得低呼一声惊醒,顿时毫无倦意。
殿内的灯火居然又熄灭了,这一次没有全部熄灭,只剩下一盏赢弱的烛火不明亮地照着大殿。
“再叫,本宫就叫人砍了你的脑袋!”皇后有些惧怕,那些寂静的纱幔,说明烛火熄灭根本不是风在作祟。
“娘娘……”芸茉吓得哭着嗓子磕头,“奴婢知……知罪了。”
皇后扫视一圈周遭,见没什么异样,抓紧被子准备睡下。隐约听到屏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她唤了两声。
“芸茉?芸茉!”
外面没人回答她,不禁更加困惑。方才还说话的芸茉,怎么忽然没声了?
穿上鞋子下榻,刚走过屏风,猛然就看到灯火昏暗之中,站着一道披头散发的白影。
“啊……”皇后吓得哑声,刚要大喊出来,声音又在急速收紧的喉口消失。
她看到,芸茉就倒在那道白影的脚下。
“什么人!居然敢在栖凤宫装神弄鬼!”皇后喊着,故作镇定。
转身云拔床头宝剑,只见那道白影一闪,已抢过宝剑,丢向身后。白影移动的风扬起了披散的长发,那张布满血痕的脸,可怖无比,吓得皇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
皇后终于尖叫出声,声嘶力竭,竭斯底里,似要将心底所有的恐惧全部喊出来。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白影伸出血淋淋的双手,一步步逼近皇后,嘴里幽怨地念着。
皇后吓得双颊毫无血色,窒息的想要大喊,却在看到那白影乌青的手,长而锋锐的指甲时,什么都喊不出来了。
这张脸……这张恐怖的脸,好眼熟,在哪里见过?
“贱人!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你你你……你是谁?!本宫何曾害过你……”皇后不住后退,颤抖质问。
“我是袁雪琴啊皇后娘娘,您不认得了?”怨的女声,恍若穿透心灵的长剑,冷得让人窒息。
当她撩起披散的长发,微微一笑间,皇后终于想起,这张脸的确是袁雪琴!
“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吗?”皇后吓得声音颤颤巍巍。
“毒妇!居然派人先奸后杀……”袁雪琴一把紧紧扼住皇后的脖颈,“我今天就杀了你——”
皇后窒息得双眼瞪圆,呼吸瞬间不畅。
殿外有人“哐哐哐”敲门,毽子焦急地在外呼唤,“娘娘,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娘娘?”
皇后想求救,却已窒息得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毽子听不到回音,格外焦急,直接带人冲了进来。缭绕的纱幔,阻隔了众人的视线,他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芸茉脸色惨白地昏死在地上,绕过屏风,撩开纱幔,他们又看到皇后脸色青紫地倒在地上。
宫里人都传,皇后娘娘夜里睡觉被鬼掐了,险些丧命。太医开了药救醒皇后后,她的神智有些不清不楚。
一会喊“有鬼”,一会又喊“冤枉”。
云离落去看望她一次,见她这样疯疯癫癫,厌烦至极,便不再去了。
董太医知道皇后是惊惧过度,迷了心窍,只要休息几天,细细调养也就无碍了。
金铃在皇后身边伺候药水,不时与董元卿眉来眼去,若不是碍于周遭太多人,只怕早就抱在一起诉说多日的相思之苦。
金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皇后为了不让外人看出金铃有孕一事有假,命她束腹。紧致的布条勒得她肚子时常作痛,下面隐隐还有血色。
董元卿秘密配置了安胎药给金铃,即便一直喝着,还是受不了束腹的折磨。
金铃不是没想过,若能跟董元卿远走高飞,即便粗茶淡饭一生,也无怨无悔。可天大地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皇后病了好。他们即便私下相会,皇后神志不清也不会发觉。
这晚,殿内只留下芸茉和毽子伺候。金铃以身体不适,早早就回去了。
大殿安静下来,即便今晚无风,芸茉还是觉得冷冷清清的大殿,阴森无比。
“毽子……你不知道……那鬼……那鬼太吓人了。”芸茉一想到那晚,还忍不住浑身哆嗦。
“哪有鬼!许是你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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