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指如行风,在残月身上按了几下,残月当即有了反应,只是脸色涨红,好像极度窒息一般,眉心紧蹙,神色痛苦。
“师傅?!”莲波紧张不已,正想追问缘由。只见道长一把抓住她手臂,让她噤声,一个闪身便带着莲波躲到屏风之后。
就在此时,云离落满身落雪,风尘仆仆从外面跑进来。守在殿外的太医和宫女,发现动静,一个激灵醒来,赶紧跪地磕头。
云离落也顾不上这些人,只格外宝贝地抱着手里的盒子,匆匆扑到残月床边。
“月儿……这是千年雪莲,都说千年雪莲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你有救了,有救了。”
云离落抓来一个太医,“赶紧去熬药,抓紧去!”
太医捧着装着千年雪莲的盒子,颤颤巍巍跑去熬药。
“月儿,我一路狂奔,外面下了雪,雪山上的路好难走。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雪莲。这是个好兆头,你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快点醒来,只要你醒来,落哥哥什么都依你。”
云离落冻得麻木的手,抓起残月的手。
他觉得他的手已然够冷够寒,岂知残月的手居然比他的更冰冷。
“月儿?你的手怎么这么冷?你一定很冷是不是。”云离落赶紧将残月的手窝在掌心,不住哈气。
“炭炉!炭炉!加炭炉!”
宫女们赶紧将上好的炭点燃,一个个端进来。偌大的殿内,在多个炭炉的烘烤下,恍如春天般暖和。
然而,残月的手依旧冰冷非常。
云离落又让人给残月加被子。厚厚的棉被盖上去,她的身子依旧没有丝毫暖意。
云离落彻底乱了,呼喊太医前来把脉。
太医只将手轻轻放在残月的脉搏上一下,当即浑身一颤,仓惶跪在地上。
“皇上……”太医惊惧得已声若蚊蚋,“皇后娘娘她……”
“她怎么了?说话!”云离落愤恼地一脚踹开这个太医,又拎来一个太医,不想这个太医也是吓得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一群饭桶!!!孙如一!孙如一!宣孙如一过来!!!”
孙如一就在偏殿休息,早就听到这边喧闹,穿好衣服已经跑过来。他亦是轻轻将手放在残月的脉搏上,浑身一抖,当即就跪在地上。
“她的身子,怎这般冷?”云离落的声音很轻很轻,更紧握住残月冰冷的手。
“皇上……”孙如一的声音里已满是颤抖,匍匐在地,“娘娘……娘娘殡天了!”
“胡说——”云离落嘶声咆哮,一脚路踢开孙如一。
他的这一脚,不似先前那般力道强劲,反倒绵软无力,好像身体的力气都被掏空了一般。
他瞪着布满血丝,通红的眼,“都滚出去——”
一帮人如获大赦,赶紧跪着往外爬,谁也不敢发出丁点声音来。
云离落将棉被紧紧掖在残月身下,试图让她更暖和一些。他冷冻后如今滚烫的手掌心,抚摸过她毫无血色苍白的脸颊,冷冰冰的一张脸,冷得他的心如被利剑穿过。
“月儿……月儿……”
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拂过她额边细碎的头发别在耳后。她的耳上带着一对玛瑙耳环,趁着她雪白的肌肤,可真好看。
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捧着她毫无血色的冰冷脸颊揉搓,试图让上面多一些红润。
“别吓我……好不好。真的……不要吓我,好么?”他颤抖的声音,那般可怜地哀求。
把她从床上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用厚厚的棉被紧紧裹住她冷冷的身子。脸颊紧贴着她的脸颊,有晶莹的东西,沿着他的眼角滴落在残月的眼角,之后滚落在鬒边。
“月儿月儿月儿……”
一遍又一遍,只会呢喃她的名字,任由泪水冲出他高傲的眼。心痛的滋味,原来这般刻骨,恍若要死去了一般,整个世界都一片黑暗。
躲在屏风后面的莲波见云离落如此伤心,眼泪也忍不住。就在哭出声时,道长一把捂住莲波的嘴。他扬手一股掌风,推开一侧的窗子,带着莲波从窗子如同一阵风飞了出去。
在一僻静处,道长放开了莲波,哭声终于冲出莲波的喉口。
“师傅……您答应我救她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道长意味深长一笑。
“置之死地而后生?”莲波困惑不解。
“他们之间最大的症结为何?”道长不答反问。
“这个……很多很多。”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因为遗忘。月儿那孩子,心气儿高,落儿又一再误会怀疑她,孩子又没能保住,岂不伤心欲绝,不欲求生。若落儿恢复记忆,他们之间的误会也迎刃而解,自然也去了月儿的心症。”
“彼岸之花,根本没有解药,皇上如何恢复记忆?”
“这个……”道长拂了拂胡须,“只待机缘。”
“师傅,您去哪儿?”莲波赶紧跟上道长,然她的轻功根本撵不上道长。
“彼岸之花,此生无无嗣,月儿还是怀了落儿的孩子。”
“师傅,那……那个孩子呢?太子的身世……要一直隐瞒下去?”莲波费用地紧跟,但还是与道长愈来愈远。
道长叹息一声,“起初本有竟帮衬楚芷儿一把,只可惜她太不争气。贪心不足,害人终害己。不想多年后,落儿和月儿还是纠缠不清。当初我所做的,不知是对还是错了。”
道长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之中,莲波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只能回坤乾宫。
坤乾宫的气氛死气沉沉。大殿外跪满了人,却是丁点声音都没有,只有寒风吹过屋檐的瑟瑟声。
莲波站在殿外,望着窗上明亮灯火,眼圈忍不住又红了。
杨晚晴匆匆赶来,也是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问莲波,“宫人来传,说是……说是皇后娘娘她……”
莲波垂下睡帘,“哪个腿快的,看我不砍了他的腿。”
“这么说,皇后娘娘……无碍了?”杨晚晴刚松下一口气,见莲波神色不对,又忧心起来。
“我进去看看。”杨晚晴正要进去,被莲波一把拦住。
“情况不太好,还是再等等吧。”
这一站,就是一夜。外面实在寒冷,冻得众人浑身颤颤。
坤乾宫的消息被杨晚晴派人封锁,不许后宫嫔妃闻信而来哭闹打扰。
一夜,殿内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灯火一直亮着。从天亮,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地雪白。
众人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杨晚晴对众人扬扬手,让人都各自回房呆着,等里面有吩咐再出来。
雪下了一小天,到处一片雪白,看得让人刺眼的痛。
杨晚晴不知道莲波在等什么,又担心云离落在屋里出什么意外,总想进去瞧一瞧。
“还是进去看看吧,这一天一夜了,皇上米水未进。”
“再等等。”
正说着话,那一袭道袍白发白须的道长,好像凭空出现,踩着厚厚的落雪走向大殿
“那是?”杨晚晴并不认识。
“师傅!”莲波欢喜地呼唤一声,赶忙引路带道长进殿。
殿内,云离落依旧是昨晚抱着残月的姿势,动都不动一下。一对幽冷的眸黯然无光,好像失了灵魂。一夜的功夫,他的下颚已长出青色的胡茬,恍若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落儿,好久不见。”
道长轻缓的声音,终于唤醒云离落死寂般的神智。他缓缓抬头,黯淡的目光,渐渐有一丝光彩。
“……师傅。”他沙哑的声音,低低呼唤一声。
“大概十五年没见了吧。”道长轻轻一笑。
“师傅!师傅!”云离落忽然就像看到了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道曙光,眼里重现光彩,“师傅!博古通今,一定有办法救月儿!”
道长看了眼窝在云离落怀里,脸色死灰的残月,面色一凛道,“已经死透了!断然救不活了。”
“不——她没有死——”愤怒的咆哮,响彻整个坤乾宫。
“为师说她死了,她便死了。”道长低喝道。
“不——”凄厉的咆哮,他双眼通红,如一头嗜轿的猛兽。
“为师早些年便说过,月儿性子高傲倔强,不适合你!你偏不听,非要将她留在身边为害。”道长走到云离落身前,直接去抢残月。
“将她交给为师!为师葬了她,让她入土为安。”
云离落哪里肯给,死死抱住残月不松手,“师傅在逼我。”
“为师也是为了你好!你打江山不易,岂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如果没有她!我要这江山何用?!”云离落瞪着的眼,隐现晶莹的泪光。
“混账!!!”道长严厉呵斥,“我是见你有大志,才会苦心栽培你多年,帮你完成大业!若早知你如此不济,倒不如任你自生自灭,一生庸碌。”
“她是我的女人。”云离落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
“一个死去的女人!”道长低喝一声,已出招。任凭云离落出招抵抗,哪里是道长的对手,只用了三招便将残月从云离落怀中抢了过来。
“放开她——”
愤怒的吼声,如一只发怒的猛兽。周身杀气弥漫,疯了般袭向道长。然而道长夹着残月,已一个闪身出了大殿。
云离落追赶在雪花飞扬中。一枚锋利的暗器,正射中他的膝盖,身子一歪,栽倒在雪地中。
血蔓延开来,染红洁白的雪花。
道长飞出皇宫,宫外又有个道士匆匆赶来,将一颗药丸迅速塞在残月口中。
“徒儿来迟。”
仔细一看,此人正是楚芷儿和白允寻了多日不获的那位贾道士。
“不迟不迟,时间刚刚好。”道长低低一笑,手指在残月身上迅速点按几下,似有一口残气冲出残月的鼻息。
道长抱着残月又返回皇宫。没人看到,道长将残月安置在梨园,一日三顿汤药地熬着。
“皇上,皇上……”
皑皑白雪中,莲波扑向受伤的云离落。他的血染红了雪地,一把推开扑来的莲波,一眼不眨地望着道长抱着残月消失的方向。
他挣扎起身,血一点一滴染红了走过的足迹。
暗器有毒,道长铁了心不让他再找到残月。顾不上行走回事毒素蔓延,只盯着道长消失的方向,一直走一直走。
莲波哭着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在冬日里如针扎般滚过脸颊。
忽然,遥遥走在前面的人,背影一晃,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有起来。莲波扑上去,云离落已昏厥过去。
喊来人抬他回去,当晚就发起高热。
云离落本就受过寒,冬天容易反复,又去了雪山去取千年雪莲,再加上残月死的打击……这一病,不亚于五年前的那一场重病,甚至更甚。
他的身体,已再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孙如一和太医院的太医,纷忙熬药。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将他准备给残月用的千年雪莲,也给他服下。
杨晚晴一直守在他床边照料,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丝毫不起作用。
孙如一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杨晚晴悄悄抹眼泪,望着云离落紧闭的双眼,说,“你已为她死过一次,还要为她再死第二次?”
多日来的悉心照料,丝毫还不见什么起色。只能听到,他高热时,口口声声念着“月儿”。有时候神色似欢喜,似悲伤,好像在梦中发生了什么事。任凭杨晚晴如何呼唤,他就是苏醒不过来。
一个月后。
一天早上,杨晚晴依旧守在他床边,多日来的疲惫,使得她忍不住打瞌睡,就在此时,她恍惚觉得床上的人,好像在动。以为做梦,睁开眼,果然发现,她抓紧的大手,手指微微动了动。
杨晚晴高兴得就要去太医,云离落猛然睁开了紧闭一个月的双眸。
他的眼睛虽然有些红,依旧黑白分明的清透冰冷,只是目光较之前更加犀利。倒让杨晚晴觉得,格外熟悉。
“皇上?”她嗫嚅一声。
他翻身起来,直接下榻,往外走。
“皇上,您还没穿鞋子。”杨晚晴赶紧提着靴子追出来。见他只穿着薄衫就往冰天雪地的外面走,又赶紧拿了狐裘大衣。
“皇上!昨夜下了雪,外面冷着呢!”杨晚晴追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起来。
莲波闻声赶来,见云离落苏醒,高兴得满脸喜色,但见他赤脚走向外面,赶紧阻拦。
云离落斜睨一眼莲波,俊脸紧绷,神色冷漠。莲波虽然略有胆怵,倒也不觉惧怕,帮他披上狐裘,又穿上鞋子。
“皇上,您刚醒来,快回去歇息。奴婢备些粥水给您。”
云离落在外面站了会,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真就回了屋,只坐在榻上,不知看向何处,一言不发。
杨晚晴有些担心,见他喝了莲波熬好的稀粥,又渐渐入下心来。
喝了稀粥,他望着窗外又发起呆来。
杨晚晴示意莲波去找孙如一过来把脉,就在莲波刚要踏出门时,只听云离落声音很轻很轻地低喃一句。
“月儿在奴巷过的可好?”
莲波的心狠狠一颤,回头看向他静默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子的他,恍若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冷漠阴鸷的王。
“她……过的一点都不好。”声音依旧很低,略带叹息。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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