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话语里,却总似话中有话。李青心口莫名烦躁,他豁然抬手,双指凝剑,一道无形的剑刃指在卫青锋的喉咙处。
“我留手……”李青的声音沉得不能再沉,“是敬你剑骨……”
卫青锋半步未退,就那么站在剑尖当口。
“你若再答非所问,非怪太阴染血。”
“哦?”卫青锋的喉咙被剑气所破,渗出淡淡的血迹。他看着李青,平静道:“那当初你赠她剑气,是想让她染谁的血。”
……
静。
还是静。
过了许久,李青依旧不言。
卫青锋抬眼看他,发现他呆呆地愣在当场。
“是我……”不知何时,无形的风刃已然消散,李青喃喃自语,“是我给了她剑气……是我?”他猛然抬头,朝向卫青锋的方向。
“你如何知晓赠她剑气的人是我?”
卫青锋:“不然还有谁。”
李青忽然想起贺涵之的话。
【别人赠与她太阴剑气……你信么?】
“真的是我……”
卫青锋看了一眼低语的李青,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李青察觉,一瞬间挡在卫青锋面前。
“她是谁。”
卫青锋不言。
李青声音狠戾,一字一顿,“我问你,她是谁。”
卫青锋:“让开。”
李青勃然大怒,“你好大的——”
“李青。”卫青锋抬起一只手,轻轻搭在李青的肩膀上。李青一瞬间僵住了。
“别闹了。”
一语,尘埃落定。
不知为何,李青的怒火就那么莫名的消失了。
“你既已走上自己的路,便顺应天命吧。至于从前的种种,权当入世之劫数,过了就不要再想了。”
“劫数……”
卫青锋的声音低沉缓慢,就像一个深沉又冷漠的长辈。可细细听来,那话语中又带着微不可查的情义。
“贺秋出身正统,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剑术奇才,如今与你相辅相成,你们两者之剑道皆会更上一层。莫要再纠缠从前了。”卫青锋停了片刻,又低声道,“放过她吧……”
这几番话下来,李青的脸竟比卫青锋更白上几分。
“我只要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
卫青锋:“只是一个很平淡的故事。”
“故事里有什么。”
卫青锋淡淡一笑,轻声道:“有山,有水,还有两个傻子。”
李青的嘴唇微微颤抖,“还有什么。”
卫青锋看着面前的人,低声道:“只有这些。”
李青愣愣地站着。
卫青锋拍了拍李青的肩膀,错身而过。
李青转过身,犹豫道:“你的伤……”
卫青锋:“无妨。”
出了院子,卫青锋朝山下走。
半途中,他抬手揉了揉胸口,发觉体内残留的气劲还未消散干净。
“还真是今非昔比了……”
卫青锋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
天际泛着青灰,有些压抑。
卫青锋看着这样的天,一时也有些恍惚。他回忆着之前的种种,发现自己刚刚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山,水,还有两个傻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半响,卫青锋缓缓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个平淡的故事……”
院子里,李青一个人呆呆地站了好一会,他摘下眼上的布条,闭着双目用手轻轻地摩挲着。
风盘旋地围绕在他的身边,轻柔地吹拂着他的脸庞。
那一日,云雾飘荡,山川低鸣,白色的云涛漫天萦绕——
那是整个天地都在安慰这个茫然的剑灵。
66第六十六章
之后两天里;李青像是消失了一样;完全寻不到踪迹。『雅*文*言*情*首*发』
起初小春还躲着塔楼走;后来发现就算自己大摇大摆地从前门走过去;里面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经过那日李青的举动;小春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忧他的。不过这两天正值论剑大会召开,她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也没什么心思管李青了。
“这些个门派!”王成撸着袖子;一边抬筐一边抱怨。“一个个平日里财大气粗,这来参加论剑大会了连半点干粮都不带!”
那筐里装了白花花的馒头,小春走过去瞄了一眼,心疼道:“咱们攒了多久的银子啊;全都喂他们了;真是……唉!”
王成兄弟也是痛心疾首,小春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拿了一个馒头塞在衣服里。
“那我们把这个拿到前面去了,大师兄还等着呢。上次晚了半刻,龙剑帮的人差点没把我吃了。”
小春摆摆手,“去吧去吧。”
王成兄弟走后,小春一个人在火房里呆着,她找了个小板凳坐下,然后把馒头拿出来闻了闻。
“嘿嘿,好香……”
小春瞅着白花花的馒头,她掰开一半,先拿布包好,然后深吸一口气,将嘴张到最大,朝着剩下的半个馒头吭哧一口就咬了上去。
“你在干什么。”
“唔——!?”
一惊之下,小春差点没噎死。她堵了满嘴的馒头,猛地回头,贺涵之乐呵呵地站在她身后。
“唔——唔唔——!?”
贺涵之扇了扇手,“等等,吃完了再说。”
小春一口馒头卡在嗓子出,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要死,她满屋子翻水也没找到。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翻白眼的时候,贺涵之来到她身后,手掌搭在她的背上,轻轻一顺。
小春一下子就咽下去了。
她转过头,瞪着贺涵之:“内功还能这么用?”
贺涵之:“要活用。”
小春清了清嗓子,道:“你来这干什么,论剑大会你不坐镇?”
贺涵之拉了个脸,“卫青锋不在,你也不在,连李青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一个人在那边有什么意思,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小春:“……”
贺涵之在火房里走来走去闲溜达,小春眼珠子一路追随。到后来贺涵之实在受不了,转过头来正视她。
“作甚?”
小春撇撇嘴,支支吾吾道:“人……人呢?”
贺涵之了然地一挑眉,“什么人?”
“……”小春一脸厌弃地看着贺涵之,“少来,快说。”
贺涵之轻松地靠在灶台上,道:“让我说?你先说如何。”
小春:“我说什么?”
贺涵之:“你对他做什么了。”
小春大惊,“啥!?什么我对他做什么了?”
贺涵之:“你是不是跟卫青锋同流合污,一起欺负他了。”
小春:“胡说八道!是他欺负我们好不好。”
贺涵之惊讶状,道:“哦?他怎么欺负你们了。『雅*文*言*情*首*发』”
“唔……”小春稍稍回忆了一下,道,“莫名其妙就来找茬不说,还对大师兄出言不逊。”
贺涵之哼笑一声,道:“他怎么敢对卫青锋出言不逊。”
小春:“怎么不敢,他都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贺涵之眯着眼睛看小春,道:“不管记不记得,他都不敢,你信不信。”
小春哈哈两声,道:“贺涵之,那日他就在我面前对着大师兄吹风!你还问我信不信?”
贺涵之:“你看到最后了?”
小春:“用不着。”
贺涵之淡笑一声,道:“下次看到最后吧。”
小春嘁了一声,“莫名其妙。”
“我说过,不论你如何想……”贺涵之看着小春,道,“他都还是李青。”
小春静了一会,没有说话。而后埋头将包好的馒头装在一个篮子里,又塞了点咸菜进去,拎起篮子往门外走。
“你这是要去哪?”
小春:“不用你管。”
贺涵之迈了两步,跟在小春身后。
“一同去。”
小春猛地顿住脚,转头看着贺涵之。她的表情异常严肃,严肃得让贺涵之一时都被吓住了。
“你别跟着我。”
贺涵之:“这是怎么了。”
小春:“你有事我可以回来找你,不过你别跟着我。”
贺涵之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低声道:“好,我不跟着你。”
小春嗯了一声,“我信你。”
她转身离开,刚走没多远,贺涵之看到她又转过头来。
“你要是真的闲得无事,可以去找吴生他们。他们……”小春抿了抿嘴,又道,“他们都很想你。”
说完,她拎着篮子离开了。
剩下贺涵之有些发愣地站在火房门口。
“信我,想我……”贺涵之声音低沉缓慢。那一双清冷的眼睛里,好似承载了许多,又好似一片虚无。
半响,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舒展了一□子,自语道:“吴生,哦,那个小结巴……人在哪呢?”
……
小春挽着篮子,绕过人潮涌动的前山,朝山下走去。
她步伐轻松,一路走得很欢快。
这条下山的路她已经走过太多遍,轻车熟路地来到山脚下。从前她上下山,每每都得花费大半天的功夫,而现几年她的内力越发精进,体力也是越来越好,从剑阁到山脚下,只花了半个时辰。
下了山,小春脚步未停,脸不红气不喘地往树林里走。树林的地上铺着满满的落叶,一脚踩上去软软的。
小春在树林里绕了绕,最后走到一块平坦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一座小木屋,空荡荡的。不过,虽然没有人居住,这木屋依旧被打扫得很干净。
小春提着篮子来到屋后。
那里有两座小坟。
两个坟挨得不近也不远,都傍着那座小木屋。坟墓是最简单不过的那种,没有墓碑,只有两块削得很仔细的木牌,不过牌子上没有写坟主的名字,而是画了点图画。
离木屋近一些的坟的木牌上,画着山水瀑布,还有一个小房子。而离木屋远一些的坟的木牌上,则是画了一柄清秀的剑,还有一些梅花。
这里静极了,只有偶尔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空荡安稳的天地间,本是不伦不类的两座坟,却生出了一股别样的韵律来。好似这坟中之人,并不是离世,而只是沉沉地睡了一觉而已。
“老伯,梅茹,我又来啦。”
小春放下篮子,先收拾了一下坟旁的碎石杂草。
其实这里已经很干净了,不过小春还是仔细地打扫了一遍。她一边打扫一边道:“最近来得勤了些,不过不能怪我,那贺涵之不知犯了什么病,非要在剑阁举办论剑大会。现在整座山都被人占着,我也没处呆,只好下来了。”
小春收拾妥当,从篮子里掏出馒头和咸菜,放到坟前。
“唷,给你们的吃的。”
她把东西一一摆好,然后松了一口气,拍拍手,道:“老伯,梅茹,阿青回来了。”
“老伯你有那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一定很想念他吧。”
“可惜我不能把他带过来。”
“你都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叫他太阴剑尊呢。”小春一个人冲着坟墓嘀嘀咕咕,“走到哪都跟了一群人,对了,还有贴身的丫鬟。”
“……”
风吹过,带来几片枯叶。小春伸手将叶子拿掉。
“梅茹,他现在可威风啦,不知道你当初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我觉得你一定比他强,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看他还是觉得他傻傻的。”
“……”
静谧的山水间,只有一个小姑娘不停地在讲话。过了许久,她有些累了,就一屁股坐在两座坟墓中间。
“刚刚好……”小春靠在木屋上,抬头仰望着天,轻声道。如果清风能言,一定会告诉她,这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几乎每次来,小春都会感概一下,她挖的坟,位置是多么的准确。
准确得能将她埋在中间。
山里的岁月,过得总是很快。小春心想,两年的时间,她好似只眨了眨眼,便过去了。
“再过几十年,等我死了,就让小武帮我埋在这里。到时候我们三个作伴,一定不会无聊……”
两年前,几乎是李青觉醒的同时,老伯也不行了。小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接他到剑阁,方便照顾,可他怎么也不同意。
小春无法,只有留在山下照看他。
可是,没有多久,老伯就去世了。
在他弥留之际,意识混乱不清,他拉着小春的手,嘴里一直在叫阿青。那时他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了,小春温柔地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应他的话。
老伯死在她的怀里。
他死时的神情算不得安详,小春心想,就算他意识不清,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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