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了?”君浣溪微微一惊,想起一事,蓦然醒悟过来,叫道,“那副画轴,是你带给陛下的!”
卫临风点头道:“不错,是我。”
“你……”
“吴常侍的伤刚好一点,就急着回宫去取他临时藏起的传国玉玺,我寻了机会陪他前往,无意竟在藏书阁里发现了这副画轴……”
后面的话无须再说,君浣溪已经猜出了大概。
卫临风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到这皇室迷藏的画轴,再联想到楚略与天子数年来纠缠不清的关系,不难猜到他的身世,为防止被有心人看到,索性携了画轴与吴寿双双而来,只意在告警,因为见到自己与楚略的亲密情景,这才负气而去。
正想着,腕间却是一紧,一抬头,就见得他剑眉扬起,俊美得脸庞满是愤懑,朝自己恨恨叫道:“你这个傻女人,你这辈子就情愿守在后宫,做那种甘居婢妾,囿守一室的女子吗?你都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君浣溪怔了下,轻叹道:“临风,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说错了吗?你是君浣溪,是洒脱自在的南医公子,不是那种低头弯腰唯唯诺诺的女人,对于宫廷朝堂你向来都是躲避不及,怎么会为了他,傻傻往里跳?”
君浣溪微微一笑:“临风,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吗?”
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选择了那个人,便是一并选择了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的一切,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两人眼光对上,卫临风看清那一抹无奈却又坚定的神色,长声一叹:“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一位故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着,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卫临风用手拂开足有一人高的茅草,山壁上露出一个漆黑的山洞来,里面似乎正然着火堆,山风灌进,亮光随之跳跃,忽明忽暗。
君浣溪疑惑看他一眼,轻轻走了进去,待得看清那壁边干草上卧着的人影,却是目瞪口呆,眼珠都定住了。
但真是故人,已故的人!
“卫临风,你!你掘了太子的……”
那个坟字还没说出口,卫临风已经是大手扳过她的肩,将之推到干草前方,沉声道:“浣溪,你是医者,你自己好生看看,他到底是死死活?”
此言一出,君浣溪脑中一阵晕眩,昏昏然俯身下去,去探那人的脉息。
脉息凌乱,微弱,却是真是存在着。
宇文明瑞没死,他没死!
君浣溪心中大呼,狂喜袭来,一下子跌坐在地。
定了下神,侧头朝向那蹲在身旁之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时乍然听得那一声心脉断了,自己气急昏厥,浑然不知,可是老军医和黄芩都是为其检查过的,心跳消失,脉息全无,并不是假死症状,那么,这已经收敛入棺之人,为何又活转过来?
卫临风递上药箱,低声道:“我那日一气之下骑着踏雪想回宛都,想来想去,又担心你们有事,禁不住折返回来,没想到竟得到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我怀疑他的死因,等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就把棺木挖了出来查探,到了半夜,却发现他心口慢慢有了一丝热气,过了一会,竟然渐渐恢复了心跳脉息!”
热气?
君浣溪张了张嘴,电光火石间,突然想起一样物事,不由低叫:“还魂草!”
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那东夷秘笈上明明记载了还魂草的功效,所谓还魂,岂止是解毒清神,更应该是护住心脉,延续生命啊!
可是,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卫临风适时补上了一句:“裴前辈也是这样说的,他也认为太子之前定是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否则单靠他的内力注入,是不可能起死回生的。”
君浣溪惊讶看他:“裴前辈?”
“是,裴前辈,据说你们见过,是吧?”
君浣溪点了点头,问道:“裴先生也来了军中吗?为何不出来与楚略相见?”
卫临风叹道:“裴前辈也是一直隐在暗处,似乎对陛下心怀不满,看到他们父子相认,气得就要拂袖而去,是我苦苦哀求,他才肯救助太子,之后便不知去向。”
君浣溪没有做声,替宇文明瑞仔细断脉检查。
卫临风在一旁看着她默默动作,待她停下之后,方才问道:“他怎样?”
君浣溪摇头道:“他性命无虞,而且以前服下的药草效用也真正发挥出来了,但是这瘫痪症状想要恢复,却是……”
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本来自己已经将他的手筋脚筋重新续上,再辅以针灸推拿,假以时日,是有望恢复的,可是如今耽误数日,丧失最佳治疗时机,结果可想而知。
卫临风也没有说话,只看着那干草上躺着的身躯,一点一点攥紧了拳头。
沉默半响之后,君浣溪终于伸手去扶:“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带殿下回去——”
手刚一触到宇文明瑞的衣衫,便被一只大手按住:“他不能回去。”
君浣溪怔忡抬头:“为什么?”
“浣溪,你还不懂吗?”卫临风轻轻出声,盯着她的眼睛,涩然叹道,“此是圣驾后营,虽然谈不上固若金汤,却也戒备森严,你以为郑爽的人就那么轻易进得来?”
君浣溪悚然一惊,指着他道:“你在怀疑谁?!”
卫临风摇头道:“不用我怀疑,事实就在眼前,舍车保帅,不破不立。”
君浣溪瞬间立起,硬声道:“临风,你没有证据,不要胡说!”
卫临风直直望她,低声道:“浣溪,帝王心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明瑞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了,但他是我的亲表兄,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他回去送死……”
“临风!”
“我会带他回随州去,好好照顾他,我会竭尽全力,保他一生平安!”
“不行!他现在的身体,经不起长途颠簸,你不能带他走,你只能把他交给我,我想你保证,我会时刻看着他,谁胆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跟谁拼命!”
“浣溪,你别傻了,我不会答应你的,不仅我要带他走,我还要把你一起带走,我……”
“我……不走……”
底下,微弱的男子嗓音响起,争持不休的两人齐齐转头,顿时呆住。
宇文明瑞,他醒了?!
之前的话,他到底听到多少?
“殿下!”
君浣溪扑过去,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殿下,刚才,我和临风只是说着玩的,我们……”
“不,明瑞,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楚略是陛下第三子,是你的皇帝,现在陛下已经立他为太子,而且还有可能……”
君浣溪气急低叫:“临风!”
卫临风不为所动,只朝那下方之人平声道:“你别想太多,跟我回随州去,到了骥东,便没人敢动你,浣溪与我们随行,一定会治好你的。”
宇文明瑞双目微闭,轻轻摇头:“临风,我不走,你送我回父皇军中去,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当不当太子对我而言都是一样。但我深信,我的父皇,我的皇帝,他们绝不会害我。”
“不行,我会让你回去!”卫临风低吼一句,伸手过去,欲要将其抱起,“既然你醒了,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去随州!”
“临风——”宇文明瑞睁开眼,满目哀伤,嘴唇轻颤,哑声道,“我心意已决,送我回营去吧,算我……求你!”
卫临风生生怔住,似是不敢置信:“你求我?你竟然求我送你回去?你知不知道你才逃过生死大劫,如今竟然还要回去?”
“是,我要回去。”
宇文明瑞的声音细微无力,却坚定,不容更改:“临风,你送我回去吧。”
君浣溪间卫临风面色木然,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临风,让殿下回去吧,我一定会好好守住他的,你相信我!”
“谢谢你,浣溪,我记在心里了。”宇文明瑞感激看她一眼,又朝向卫临风,声音暗哑,“临风,我信浣溪,我不会有事的,你就放心送我回去吧。”
“你!你们!”卫临风咬牙切齿,终是衣袖一甩,恨声道,“好,好,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就送你们回去,将来若是后悔,可怪不得我!”
宇文明瑞看向君浣溪,勉力一笑:“我们不会后悔的,是吧?”
君浣溪轻声相应:“是的,无悔。”
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二章 天赐良缘
回到军营,已是第三日。
宇文明瑞回返之后,住进了专门安排的副帅营帐,徐诺派出精兵干将日夜巡逻守卫,正好颜三等人带着刚召集的先头部队前来助阵,楚略便拨出两队人马隐在暗处,轮流换防保护。
即便如此,君浣溪仍是不放心,除了夜间回帐睡觉之外,平日总是两点一线,往返于他与天子营帐,军医帐那边已经无暇再去,只偶尔听黄芩过来说起伤患情况,从中了解一点战事走向。
郑爽的大军,已经攻破了昌黎重镇典城,离帝师大营又近了一步。
此时骥东、弘西遭遇数十年难遇的旱情,天下饥荒,物价飞涨,十两黄金只可购五升大豆,所有通向昌黎的道路都被截断,沈奕安当初负责运送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加之弘西受灾,便无法再续。
徐诺军队所面临的不仅是兵力匮乏,军需后备也开始告急。
不仅如此,澜沧、周渔的军队暗自屯兵,集结兵力,进犯之日必不远矣;骥东、弘西与豫北三郡难民数量遂增,流寇四起,暴乱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漓南都尉蒲兴趁乱起事,自立为帝,下设文武百官,共掌含封邑在内的漓南郡内十大城池,漓南地大物博,人力物资充沛,想来其谋划已久,兵马足有十万余人,是为大患……
君浣溪越听越蹙眉,揉着额头道:“后面这些讯息,你是听谁说的?是否属实?”
内忧外患,这接踵而来的祸事,若是流传军中,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黄芩答道:“姑姑放心,我不是在军医帐中听说的,而是徐将军和楚……和殿下讨论军情,我正好过去帮徐将军裹伤,无意听他们提到的。”
君浣溪听得一惊:“徐诺受伤了?”
黄芩点头道:“是,据说是兵力不足,徐将军亲自上阵杀敌,不慎被冷箭射伤,不过还好,伤得并不重,箭上也没喂毒,我已经处理好了,姑姑不用担心。”
君浣溪叹了口气,指着药箱道:“我药箱里还有些纱布和药膏,你都拿去用吧。”
黄芩应了一声,过去埋头翻找,边做边道:“我听说,今日陛下又请月诏使者过去商量借兵的事情了,殿下和徐将军都在,他们谈了很久才出来,徐将军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估计又谈崩了。”
君浣溪挑眉问道:“怎么叫殿下,不叫楚大哥了?”
黄芩呵呵笑道:“大家都这样叫,我若是再叫楚大哥,总是不好。”
君浣溪点头,突然觉得兴致阑珊,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黄芩走后,在帐中也是坐不住,眼见天色尚早,慢慢踱出帐去。
连黄芩都改口了,自己还固执什么,楚略已经是过去时,如今他已经默认这一身份,认认真真在履行这一职责,自己是否也该改口唤他,宇文明略?
宇文明略……
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为何叫起来就那么难?
正想得心思烦闷,忽见前方过来一人,年少英武,凯甲裹身,正是天子宠臣,执金吾徐诺。
君浣溪一眼瞥见他手臂上缠着得纱布,上前关切道:“徐将军,伤势可好了一点?”
“一点小伤,没事。”徐诺面色不佳,脚步匆匆,只随口问道,“殿下可在帐中?”
君浣溪摇头道:“不在,大概是去了陛下那里吧。”
徐诺有些失望,扭头就走,没走两步,忽然又掉头回来,正色道:“君大夫,我有事问你,你要跟我说实话。”
“哦?你说。”
“你与殿下,那个,你们……”徐诺问得有些扭捏,但毕竟是行武出身,停顿一下,便是脱口而出,“你与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好友,还是……那种癖好?”
癖好?断袖之癖?
君浣溪睁大了眼,有些哭笑不得:“徐将军,你觉得呢?”
徐诺咬了下唇,肃然道:“殿下在尚未公开身份之时,就是我徐诺最敬佩得人,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他是这样……”
“他不是。”君浣溪微微一笑,又补上一句,“我也不是,我们都很正常。”
徐诺闻言,大大舒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想必是殿下面薄,不好当面应允,我另外找人去当说客便是。”
君浣溪朝他上下打量,好笑道:“徐将军这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