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中灯烛晃眼,一旁酒肆瓦市的杂食味传来,我胃中翻起一阵阵涌潮,还未待府中的人站到跟前行礼,我晃了下身子,口中道:“此处膻位太重,回府吧。”
前方众人称是,我看了看前方通晓不绝的人群,抿紧了唇。
郡主府在郊外,我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府时已经很晚了。
派人以问候病情之由将戴匡忠那里的大夫换了过来,我屏退了众人,让惠桃蕊儿站在门外,我沉默的伸出手腕,看着眼前颤抖行礼的大夫,道:“无事,来给我把下脉。”
我见那之前被我恐吓过的大夫一步步的挪向我,我抽了抽嘴角,那大夫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放在我的手腕上,我闭上眼睛,心中七上八下间,睁开眼,却见眼前大夫面色突变,我心下一沉,难道真如所料一般?
“郡主?”那被我命人从回春堂大夫突然跪下,涕泪交加道:“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
闭上了眼,我开口问:“本郡主最近疲乏无力,胃口不顺,你且说说我是如何了?”
“郡主怕是……”那大夫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趴在地上继续道:“郡主怕是已有、已有……”
“够了”我疲惫的撑着头口中缓缓道:“你是做大夫的,知道这事若是透露出去该有何下场,我乏了,你且下去吧。”
那大夫退了下去,我叹了声,摸着肚子,这苦命的孩子啊!
不久,蕊儿扶着我站起边问愤愤道:“郡主,今日好端端的怎么把那厮唤来了,那日他那公丁香母丁香的可是……”我瞥了她一眼,做了个住口的手势,蕊儿噤了声,我眼神凌厉的看着一旁铺床的惠桃,呼了口气道:“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翌日在午时醒来,我正在洗漱,惠桃进来说是钟容来问候,我垂着眼,道:“且让他等会儿。”
洗漱梳理完毕,我正座与桌前,向着惠桃示意,惠桃垂首,掀起了卧室外的珠帘,我轻轻的啜了口茶,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
钟容在屏风外站定了,我放下茶盏,叹气着开门见山:“钟容,我真真看不透你。”
扫了眼屏风外钟容身形一僵,我继续道:“你说你是萧宝之人,却暗自与刘家族人私通联络。”我无奈的摇了下头,起身,绕过屏风,“你以巴陵王萧宝之名义接近我,以景昭之事讨我信任,借戴叔之口问我的立场,钟容啊钟容,”我看着钟容跪在地上,伸出手用食指挑着他的下巴,看入他沉寂如水的眼睛,我用手指将他下巴狠狠甩过一边,冷冷一笑:“将我萧仪玩弄于你们手掌间,好你一个钟容!”
钟容缓慢的行了个了个顿首礼,我看着他低头俯首的模样,冷冷一笑,问道:“听闻他大齐天子正一步步提拔寒门士子,怎么,你们竟这般忍不下要动手?”
“公主,”钟容沉默了片刻,出声:“如今萧家已被今上逼上绝路,公主如今已巴陵郡主立于世,若是萧家出事,公主认为能够凭借周秦的宠爱独立于世?君王宠爱何等……还请公主三思!”
我不怒反笑,“钟容,你倒是说的不错,可我为何要甘为你们驱使?刘家一族与我有杀母之仇,琅邪王萧炎与刘律阳倒是打得好主意,可是”我缓缓低头,将他的下巴抬起,看着钟容的眼中只有我的倒影,我笑得极为开心继续道:“难道我的选择,只他一个琅邪王萧炎么?”
看着钟容脸色瞬间一变,我将手抽出,拿着帕子擦着手,放佛碰到极为肮脏的东西一般。
我转过身,向着屏风内而去,却听身后钟容的声音传来:“想必公主不会不知鲁阳王萧蛮守于边陲淮陵、九山,此刻他正被北燕将领王澄、高叔宗攻围,公主莫要……”
我哈哈一笑,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我看也不看身后之人,道:“如今大齐刚定,他大齐天子周秦是那种任由被人虎口夺食之人么?回去告诉萧宝,他若要我助他一臂之力,便给我好生听仔细了,萧炎与刘律阳并非可以对半分食之人,若要利用他们从周秦身上剜肉下来,萧宝便会第一个他们推出去的,钟容”我尖锐出声:“你还不明白?”
后面沉默了半响,钟容迟疑的问声传来:“公主属意者为谁?”
我冷冷一笑,走至桌前,拿起茶盏,看着屏风外的钟容,眼神微眯,缓缓沉声道:“自然是你家主子。”
屏风外钟容身形一顿,俯下身,以头伏于手前触地,片刻后躬身退下。
我皱眉看着此时的钟容,总觉得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正月,北燕大赦,九王爷太子谭昶即位,改元正始年。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摸着首饰盒中尖尖的玉护指把玩,玉护指上雕刻着古钱纹,因不惯用凤仙花汁涂指甲,这两三寸尖长的护指我也不喜戴,抛下了手中的护指,拿出另外一只镶金活扣的玉镯,玉镯光润圆滑,我拿出直接戴在手上,看着手中的镯子,我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下,起身走出屏风外,惠桃帮我卷起珠帘,外面冷冽的风扑面而来,我呼了口气,玉镯触感冰润,一旁的惠桃开口道:“今日宫中有人来了。”
我眉头一跳,出声道:“何时来的?”
“辰时来的,那时候见郡主还在睡,他便退下在大厅里候着了。”惠桃恭敬俯身。
我转过头,冷冷盯着惠桃,嘴唇挑了下,道:“说了何事么?”
惠桃低眉,她的声音似有颤抖之意,道:“说是太后那里想让郡主进宫与那些诰命夫人们一起聚聚。”
我回过身,眼中一片冰寒的望着前方,口中却慢慢道:“太后啊……”
太后相传,怎可不去,我换了身衣服,见了那宫人,上了郡主府的马车,一路向着皇宫方向而去。
风从车帘外扑入,吹得车帘飞起,有急速的马蹄声传来,我扫了眼外面,御道上,马身上有一人穿着闪耀冰冷的铠甲一路驰行,手中拿着令牌,口中不断尖声呼道:“边陲战事,速速放行!”
我垂下眸,边陲战事,北燕将领王澄、高叔宗围了我那族叔鲁阳王萧蛮的守地,此番,北燕又是换了个天,九王爷谭昶登基,也不知……
我叹了声气,萧家如今与刘家那虎谋皮,背后的水只怕更深,而周秦那里,我摸了摸肚子,眼神飘远,也不知景昭在宫中如何了。
马车在阊阖门前停了,惠桃扶着我下了马车,忽的前方一匹马一声响鼻,我脚下一歪,正要跌下,旁边惠桃忙得将我搀扶,我眼尾扫了眼着她那惊慌失措的眼睛,抿着唇神情冷冷。
早有宫婢在阊阖门前守着了,惠桃将一件梅纹金妆红绸夹领的披风拢在我身上,上面朵朵五瓣白梅鲜明,我大致看了下周围,旁边另有一辆有马车在阊阖门前停下,那夫人被婢女扶着下来,看到了我,眼睛闪烁着低下头,避开了我这边,向着宫门内走去。
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目光冰寒得看着眼前暗红色的宫门,冷冽的狂风吹在身上,红色的披风扬起,旁边惠桃劝道:“郡主,风寒,进宫吧。”
我点了下头,面色淡淡。
因着年底的缘故,宫内极为热闹,好一番花团锦簇的盛景,刚走进御花园,亭台楼阁穿池沼,风亭水榭中有霞衣蝉带浮动,竹木葱翠,花木万株,前方有歌舞声响起,前方引路的宫婢却转了个弯,道:“郡主,这里走。”
我看着前方的路,问道:“东亭侯最近在宫中可好?”
“郡主安心,听闻东亭侯每日都去上课,从无惫懒,且圣上常让东亭侯在御书房贴身服侍。”前方的宫人回道。
我淡笑了下,道:“这便好。”又看了眼前方的路,问道:“这是去景仁宫的路罢。”
前方宫人称是,我不再言语。
很快的便到了景仁宫,青翠的琉璃在檐角伸出,在冬日的阳光之下闪烁着,我远远遥望了下西北面的亭阁水榭垂眸跨了进去。
景仁宫内沉香袅袅,有几个宫女持着流云香炉候在铜柱周围,见我来了,盈盈行礼,我轻声问道:“圣上何在?”
“是仪儿么?”里面有低沉的声音响起,一阵香风吹过,帷幕轻轻扬起,我看到了周秦的脸,一半脸被隐在黑暗中,他沉沉道:“进来吧。”
我定了心神,行礼,抬眸,向着里面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成,睡觉去了
第29章 心念
我在长案前住了脚,看着周秦端坐于席上,案桌上叠着山一般高的奏折,案桌前放着可搁笔、可为砚石笔架砚池,我细细的看了一眼,这石架倒是做的极为有趣,笔格如石峰般森然天成,屹然而立,群峰一旁,水波粼粼 ,石雕之外,又用青铜着色,周秦手执珊瑚笔,挥手用兔毫舔了下砚山中的朱墨,抬眼看了下我,开口:“过来帮朕研墨。”
我低头走了过去,看着桌上的砚山,拿着一旁的方玉砚石,左手挡长袖,右手开始研墨。
我研了会儿,估摸着墨也差不多了,便停下手垂袖而立,低眸轻声道:“皇上,太后那里……”
周秦却不为所动的开口:“听闻你身体不适?”
我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只是最近有些惫懒,不想动罢了。”
周秦执笔的手停了下,过了半会儿他才哼了声,沉沉道:“你能这样想,倒是好的。”随后唤人将批阅好的折子撤了,他站起身,我这才看清他一身紫色的冕服,头戴玉冠,他长长而立,大袖垂下,宛如松柏,他皱着眉看我,眉头锁得如刀刻一般深,他转过一旁的山水屏风,走向里间,我有些迟疑的站着。
“过来,”周秦唤道,我顿了顿,最终向着那边而去。
大架屏风后放着一张床榻,大约是他累了休息用的,榻上放着一叠黄绸被他的脚踏在踏脚上,床榻的右侧是一张鹤膝桌,桌上放着几叠果酒,一副青铜灯盏,左侧是莲花托座上承起的取暖用的风炉,榻左侧的鹤膝桌上放着一副卷轴,棋盒一对,古琴一张,桌旁放着一张陶瓷的八宝温熏炉,沉香之味袅袅而起,飘散在他周围,从我这边看过去,他的脸好似沉在袅袅烟雾中,不辨分明。
我向他那边而去,他低沉笑出声来,突然伸出手将我一拉,我一惊,待回过神来已坐在他的腿上,他那物硌着我的腰,隔着衣物都能受到那狰狞之感。
我淡淡出声,却不动道:“皇上唤我到这里难道是为了消火?后宫那些嫔妃都等着皇上的雨露之恩,皇上要浪费在我这里便不好了。”
“仪儿,”他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缓缓道:“什么都别说,让我休息会儿。”
我自是不动,过了片刻,他伸手环住了我的腰,我正要讽笑着挣脱,却不料身后之人道:“仪儿,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只需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我哼笑,道:“那是自然,皇上赐我萧家全族皆亡,也是为了我好……”
我话还未完,胳膊之上猛地一痛,周秦猛然将我拉攥着转过身,我的眼睛触到了他寒浸浸的双目,心下一跳,随即挑起双眉,问道:“怎么,圣上还要强来?也罢,臣女不过是残破之身罢了,圣上想要如何,那还不是由着……”随即我瞪大了眼,眼睁睁的看着他吻上了我的唇,看着他在我唇上狠狠吸吮而过,待我回过神,正要动身时,这厮又停下了,他闭上眼,道:“仪儿,你且听着,你如今身体……未清,无论何事,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三番两次用了我,不是朕,我愣了半响,我心头百转千回,试探着问道:“刚才我、臣女看到有边陲的将士骑马入城,不知……”忽的周秦那厮睁开了眼,双眼微眯着看我,问道:“你是想问,你那族叔之事么?”
我沉默半响,想到当初对着钟容的那念头,微微一笑道:“听闻我那族叔为人虽彪悍,但是却是个实心眼的性子,而且颇有将领之才,此人若能投诚,于皇上而言,不是件好事么?”
周秦有些不相信的看着我,他缓了神色,问道:“仪儿为何对我说这些?”
我闭上眼,将头搁在了他的肩上,有些疲惫道:“我累了,如今只想为自己和……争一争罢了。”
我头搁着的肩膀微微抖动,我看着半空中虚浮的一点,微微一笑:“怎么,皇上不愿?”
我被紧紧的抱着,那抱着的人力气极大,像要把我嵌入他身上一般的力气,我扬起唇,微微一笑。
“仪儿,”周秦细细的吻着我的唇,我低头垂眸,他如今这般温柔的样子让我心头一疼,我伸出手缓缓环住了他的身子,他身体一颤,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红色茶靡花一般颜色的的云袖拢在他紫色的冕服上,交叉在上面宛如鲜血一般的刺眼。
我闭上了眼睛,感觉有泪水在我眼角延出来,心中被冰寒一般的潮气侵蚀着,难过的难以忍受。
“我想见昭儿。”过了半响,我在沉默中轻轻出声。
“好!”周秦看着我,眼中一片温柔的缱绻,他皱着眉,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说道:“无论发生什么,仪儿,你要放心。”
我应了,他似是放心似是迟疑的看着我,我俯身在他唇上轻轻扫过,一触即离,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我要去见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