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什么。——裴夫人怕是想来一招瞒天过海吧?说不定裴靖哪天回家后才发觉,自己家里竟然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婚宴,而自己的房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位羞羞答答的新媳妇,正等着他挑开大红的盖头。
恐怕,裴夫人就是要赌一赌,裴靖是否当真冷硬到将人家大好的闺女穿着嫁衣赶出裴府吧?更何况,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尚有些交情的缪真。
如果裴夫人当真如此打算,那便真是置缪真于一个小玩意的地位了,纵是裴靖不忍心污了她名节,委委屈屈地与她成了亲,她也一辈子要被人指是个送上门的女人。这名头实在是不好听得紧,缪真脸色惨白,不怒反笑道:“裴家当真好家风、好智慧!不光商场上叱咤风云,连平日里都轻易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裴家这是什么意思,欺负我缪家在落霞的势力人脉不如裴家么?!怕是过了几日,裴家就要一纸卖身契,将妾强买了去罢!罢罢,妾便知趣些,这就回家梳洗打扮,明日就来为裴公子做牛做马,任凭处置!”
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将裴家骂得狗血喷头。裴靖自知理亏,心说纵是她当真跳着脚辱没他家祖上他也只得低头受着,更何况现下缪真并未如此。是以他只是微低了眼睛,不发一言。
安晴叹了口气,男人总以为在女人发火的时候沉默以对便已是极大的让步,实际上女人多半会更加恼火,误认为他甚至不屑与她解释。
安晴眼见缪真眼圈迅速红了,秀气的眉头拧成一团,心道她现下不开口恐怕难以收场,于是只得越过裴靖,缓步走到缪真身旁柔声开口:“妹妹,我知你心里不好受,这事若是落在我身上,怕是要拼得两败俱伤,也要给裴家一个没脸的。”
缪真看她一眼,没说什么,然而那个眼神足以说明一切:不甘,愤恨,嫉妒,嫌恶……
安晴苦笑一声,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妹妹心里定然将我和裴靖都怪上了,我也知道,现在再说什么情之一字之类的,定然让妹妹心生厌恶。但人有时候,却真跟中邪了差不多:明明知道不对不应该,明明知道结果八成不能尽如人意,可还是就这么飞蛾扑火的一头栽进去了。外人看了,可不是跟傻了疯了差不多?尤其被至亲之人看在眼里,是说不得怎样都要做些什么,来拉一把我们这些痴儿的。”
说着看了一眼裴靖示意他不要插嘴,又扭头继续道:“所以裴姨也是如此,她眼见自己的宝贝疙瘩被我这个老女人惑了心神,又怎能不作出点努力?但妹妹恐怕也看得出来,裴姨和裴靖都是同样外柔内刚的性子,要让裴姨直接反对,恐怕裴靖早已跳将起来,要么出家落发,要么远走高飞了。而且他既是为我做了什么,纵是刀山火海,我说不得也得跟着。若真是那样,恐怕妹妹现在看到的也不是这般静水流深的场面了。”
缪真轻轻扭过头去不看安晴,这姿势她读得明明白白:同我说这些,是要我羡慕你们是有多么鹣鲽情深么?
安晴叹了口气,缓声道:“姐姐说这些,只是想说,恐怕妹妹和裴靖都想错了裴姨了。姐姐实话跟妹妹说罢,裴姨经裴靖这般一遍遍地表明心思,自然早就知道我跟他的事了,然而她现在仍是装作不知,自然是打定主意不同裴靖正面冲突的。妹妹也知道,我们裴顾两家向来交情不错,裴姨又一直把我当女儿疼着,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她虽然恨我,却还是顾着旧情,不肯就这般与我家撕破了脸的。若真像妹妹所想的,裴姨当真计划着把妹妹往裴靖怀里一塞了事,莫说我家会如何,单说裴靖,还不是要恨透了裴姨,而后生生把母子的情分全给断送了?裴靖娶了谁,还当真重要过裴靖认不认她这个娘么?——况且,若裴姨当真要来个出其不意,今日席上又怎会对缪姨如此热情,做出这般打草惊蛇的举动?”
缪真总算是回过头来看她,淡淡道:“那么依姐姐的意思,裴姨究竟是要如何打算?”话语里总是有掩不住的讽刺,然而好在她还省得此事——起码是做主要将她嫁给裴靖一事——是绝对与安晴无关的,是以并没有对她有什么恨意,但是女人间的纠葛,中间又夹了个男人,又怎么能清楚得了。
安晴不禁感激上苍,心说还好缪真是个理智的,若再来个丹枫那样的脾气,她还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她柔声解释:“依姐姐的猜测,裴姨是预备给裴靖多来一个选择的。——今日裴姨如此对缪姨,想来不仅只我一人瞧出个中深意来,厅里在座的又有哪个不是惯于猜人心思的?到时小半个落霞都知道裴缪两家有意结亲,——当然,只是有意而已。于是裴靖之前与我之间有什么的流言不攻自破。而且生意人之间,寒暄时难免要跟裴靖说上几句,比如缪家的闺女蕙质兰心,缪家的闺女亭亭玉立,缪家与裴家门当户对,真是天作之合之类的话。裴靖自不会人人都解释一遍,说裴缪两家并没有这个意思的。有道是三人成虎,且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个弃妇,又大了裴靖七岁之多,哪及得上妹妹水灵可爱,大方得体,又对……”
后面的话却是不方便说了,安晴索性只笑了笑:“有个比较,怕是裴靖也会总有那么一天,觉着自己选错了人吧?更何况有妹妹这个妙人儿在旁边比着,我又怎么淡然得起来?到时我和裴靖因为妹妹闹僵了,裴靖一个赌气,当真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安晴说到这里便也住口,只摇头惨笑道,“这样,结局不是更完满些?”
裴靖忙上前一步按着她肩膀,想要说声不会如此,然而毕竟缪真还在,若他当真开口,怕是安晴方才说的那番话也便前功尽弃了。
缪真突笑道:“姐姐当真生了一张利嘴!”话语里却没多少敌意,想是心里已认可安晴的推断。只是她被安晴生生从受害的一方说成了破坏她和裴靖感情的潜在威胁者,这个弯便怎么都转得有些困难。但让她心里舒坦的是,安晴口口声声将她摆在了一个高于安晴自己的位置,说得样样比她强,只她在旁边比着,她就觉着备受威胁。
被自己情敌如此夸奖,她一时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对待了。
裴靖此时也斟酌着开口:“我不知这样说妥不妥当,只是……我真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并不是说谁比谁更好,我就更喜欢谁的。妹妹可能不知道,从小我就认定了她,十几年来,我都一直等着她。本以为我这辈子注定要和她错过了,但是现在上天又给我一个机会,除了牢牢抓住绝不放手,我又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正如阳儿所说的,有时候明知不可理喻,却还是一头栽进去了。旁人觉得不理解又怎样,我们甘之如饴。”
安晴觉着脸上有些烫,心里有些痒、有些疼,这样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肉麻的话,大概无论对裴靖还是对她都是第一次,有一点当众剥光了给人看的尴尬,又觉着有些感动,有些骄傲。
缪真苦笑一声,轻声道:“我知道了。我不是傻子,纵是你们方才劝我的这短短的时间,也已经够我看出,你们之间已插不下任何人了。你们之间的这种……默契吧,我虽羡慕,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别人穿着好看的衣裳,却不一定是适合我的。除了祝福之外,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着便向两人福了福,转身之后又想起来,回头低声道:“不介意的话,我想把你二人的事告诉我爹娘,可好?本来……我并不反对的,现下总要给个合适的理由才能让我缪家置身事外,是不是?”
安晴和裴靖都点头,又轻声道歉:“抱歉,把你扯了进来。”
缪真笑着摇头:“不知我者问我何求,知我者为我心忧。我祝姐姐与裴哥哥能得着个善果,也教我对婚姻多一些憧憬吧!”说完当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晴轻舒一口气,又推裴靖道:“咱们也回吧,在外头蹉跎这许久,怕是有不少人都觉出不对来了,不知在心里要编排出多少个连本的段子来呢。”说完想到他俩今晚怕是再没什么独处的机会了,于是又抓紧机会嘱咐道,“千万待裴姨开开心心过完这个生日再说旁的,你为人子这许多年,总不能为了个女人便把孝道给忘得一干二净吧?”
裴靖一边同她往回走,一边皱着眉头苦笑着答应:“好,我今日定哄得她开开心心,只是我觉着,怕是我娘也没拿这个生日当成正儿八经的寿辰来过的,要不,也不会跟缪姨……”
安晴瞪他一眼,打断他道:“非得将母子处成仇人,你心里头才好过么?莫要总想这些忤逆的心思,裴姨总是为你好的。”
裴靖皱着眉头看她半晌,摇头叹道:“你怎么……你不必为了我跟我娘的关系而委屈自己,或是像今天这般,一味在我面前说我娘的好话的。是我没有做好我应做的事,我让你受委屈了。”
安晴笑推他一把:“没做好自己娘亲的工作自然是你的错。但你当真想听我说什么,你娘真讨厌啾啾啾,她为什么会不喜欢我啾啾啾?纵是我拉得下这个脸来说长辈的坏话,我心里便能当真把裴姨之前对我的好一并抹杀,就此拿她当仇人一般看待,全力挑拨你们母子间的关系么?更何况异地处之,我怕是要做得比裴姨还绝的。虽然裴姨现下不愿认我,以后总是有一丝希望的。便连我娘也说,裴姨最是念人的好,以心换心,总有一天她心里头能装下我的。”
说完又叉腰笑道:“再说,你觉着我现在委屈自己了?你也太小看我了吧,裴大少?”
裴靖失笑,也顺着她意思做出副害怕的样子道:“天啊,莫非我最明智的选择,竟是躲起来,任你俩婆媳过招,斗个痛快?”
安晴大窘,嗔道:“去你的!我替你挡了缪真已是仁至义尽,如何让裴姨改了心思,还是裴少爷你自己操心罢!莫要扯上我!”
裴靖连连点头:“这个自然。”想想又偏着头笑问她,“当真是我去刀山火海,你都跟着么?”
安晴脸腾地红了,踩他一脚恨恨道:“你自己在园子里寻你的刀山火海吧!我先走了!”说着便当真不再理他,自己快步走了。
裴靖在她身后一叠声的叫:“哎,我当真要上刀山下火海去啦!”
安晴笑着扭头回他:“谁理你!”
第五十一章
自寿宴之后第三天,裴夫人突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匆匆去了佛山拜佛。
顾夫人说给安晴听时也颇多困惑:“走得这般急,之前在寿宴上也半点没听她跟谁说起过,哎,是不是和福官闹了什么别扭啊?说起来,最近福官也没来找你……”
安晴虽觉着有些奇怪,嘴上仍笑着安慰道:“哪能啊,裴姨又不是小孩子了,怎能同自家人吵了几句便赌气出门?怕是早就有此安排了罢。再说,裴叔不是一直在家?他向来跟裴靖像对冤家似的,感情好是真好,但是见了面没说几句便要拌嘴。不是裴靖被他爹逮着,要忙家里的生意吧?我和他又不是非要天天见面才能安心,娘您就别担心了!”
顾夫人经她一劝,也觉着自己有些多心了,于是笑道:“也是,你们小辈间的事情,我多心什么!”便不再过问。
然而再过了三天,裴靖仍是半步没踏足顾家,安晴也不觉有些心焦。——一连几天没半点消息,确是太不正常了些,若是他自己忙得脱不开身,也总应该遣弄墨或是谁的来给她带个信儿吧?
许是听到了安晴的召唤,这日刚用过晚饭弄墨便登门拜访,含夏一见,连问也顾不上问,忙将他引到安晴面前。
弄墨一见安晴便扑通一声跪下,梆梆磕了三个响头。
安晴一愣,忙俯身搀他起来,嘴里轻声笑道:“快起来说话,这不年不节的便行此大礼,我可没有红包给你呀!”然而她心知弄墨这般动作,定是裴靖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的,是以明明是调笑的话,语气却虚得很。
弄墨一脸焦急,任是含夏怎么拉也不起,双腿仿佛生在地上一般:“求小姐一定要快去我家看看!少爷被老爷罚跪了三天,再不起来,怕是要落下病了!”
安晴闻言胸口如被锤击,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之后忙摆手让含夏替她准备出门的衣裳,又一叠声地问他:“怎么回事?因了什么?——你怎么也不早些来找我!”急得轻轻跺脚,语气中埋怨的意味甚浓。
弄墨连连作揖,苦着脸道:“不是小的不想,小姐且听小子说完。三日前少爷和老爷因为小姐的事吵了一架,具体说了什么小子不知,只知最后老爷拍桌子赶少爷去祠堂跪着反省,一日三餐只让人冷水干馍的伺候着,还道说少爷什么时候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