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也笑,亲亲热热挽着她手臂道:“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得紧!倒是不用啦,咱家厨子早几日便在计划了,阳儿到时候一定好好尝尝他做的蟹宴呀!”
安晴于是笑道:“如此,侄女便等着一饱口福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安晴也不多坐,含笑告了个罪便带着人走了。
待出了裴府,安晴脸上的笑便消了个无影无踪,双眼也是若有所思地微低着,惹得含夏心里也跟着有些没底起来,等走得稍远了便悄声问她:“小姐之前应是一直忧心裴夫人因了裴少爷的事对您态度有变吧?方才您不是也看到了,裴夫人对您仍是当作闺女来疼的,怎的小姐仍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安晴强笑着解释道:“这哪是把我当闺女啊,看裴姨那样子,分明是已经拿我当外人了。——知儿莫若母,裴姨知道裴靖性子最倔,若是她对我不好,裴靖说不得反而待我越好……如今她权当不知道我俩的事情,由着裴靖与我继续消磨。只要裴姨一日不表示反对,裴靖便一日不会放弃希望,这般拖下去……”她看了一眼含夏,默默缄口不言。
后面的话自不用她说得太明白,这样拖下去,裴靖总是没什么大碍,便是他二十五六再成亲也不晚,而她却已经三十出头了。
中秋避免两家的小宴,应该就是裴夫人怕顾夫人或是安晴以谈心的名义逼她正视两个小的之间的关系,从而必须做出个明确的表态。
安晴微微苦笑,若她和裴夫人易地而处,怕是她也是要如此行事的。这般冷处理着,于两家的关系没什么影响,于她和裴靖间的母子关系也没什么影响,更不会落个棒打鸳鸯的恶人名声,实是一步好棋。
况且,她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裴夫人呢?她疼爱自己的儿子,希望儿子找个自己中意的媳妇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她本就不是个好的人选,——七岁之差,弃妇身份,还有可能……“下不出蛋来”。
这般牵强的一段缘分,裴夫人根本不必插手,只需坐等他们之间的矛盾慢慢显现便好,不是么?
安晴叹了口气,又郑重警告含夏:“回去后莫向娘说我的想法,只说裴姨请客这事便罢了!”
含夏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又问她:“那小姐打算怎么办?”
安晴笑笑:“顺其自然吧,多做反而多错,若是裴姨心里已经将我看成是抢她儿子的老女人了,那我刻意做什么都是错,倒不如先跟裴靖商量商量,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不迟。毕竟对于裴姨的了解,他总是要比我更多些的。”
因她说得举重若轻,含夏又向来对她颇多信任,便也不再追问,回去后也果然没向顾夫人透露半点风声。
安晴却在几日后感了热伤风,镇日都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虽不严重,但说起话来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将顾夫人看得心疼不已。
到中秋那日,安晴的伤风还是没好利索,鼻子里仿佛堵了两个木塞一般,顶得她时刻都是红着眼圈,两只眼睛湿漉漉的,仿佛只兔子一般。
于是她只得在二老打算去裴家时擦着眼泪向顾夫人告假道:“娘,我今日便不去裴家了罢!我这般样子,便同被人家欺负了一个样,教人看了没的又要都问候我一遍。我还是在家里乖乖养着罢,烦劳娘帮我向裴姨告个罪。”
顾夫人心疼得连连答应:“好好,你便在家待着罢,你裴姨知道你病成这个样子也定然不会怪罪你的!”又连声叫丫鬟快去为她熬上药,再千叮咛万嘱咐,好似她仍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一般,待事无巨细唠叨个遍,再说无可说了,才依依不舍地跟着顾老爷一道出门了。
待人都走了一会了,安晴才吩咐仆妇将她的软榻挪到园子里去。
其时日头刚刚挨着了远山一角,安晴围着夹被喝着热茶,看满园花朵被金黄色的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含笑眨眨眼睛,又慢慢闭上,若不是鼻子仍是堵得难受,此刻便仿佛一个美梦一般,闲适宁静得好似幻境。
可惜这般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一股子秋风飘然而过,裴靖悄悄走过来,在她身边轻轻坐下,而后颇心疼地替她将夹被又紧了紧,又侧着头柔声埋怨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竟伤了风?”
安晴微睁了眼笑看他:“来得还真是及时,莫非真是游回来的?有没有先回家看看?”
裴靖气笑着摇头:“不是说今年在你家开宴?我自然是下了船便往这边赶,进了门才觉着怎的这般冷清,而后便听知枫说你病了在园子里歇着。——你还没回答我,怎么竟伤了风?”
安晴恹恹地看他一眼,打了个呵欠道:“你倒不如先问问,为什么今年不是在我家开宴。”
“……为什么今年不是在你家开宴?”裴靖心道若不是按着她的思路,怕是蹉跎到天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得认命地重复一遍。
安晴使帕子揩揩鼻涕,将那日去裴府下帖子以及自己的分析约略说了,又苦笑道:“裴姨既然不愿看到我,我自然不能太不识相,大喇喇同你一起跑过去碍眼吧?还好这个时节想要得个无关痛痒的伤风还算容易。——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及时跟你说上几句话?”
裴靖气得,瞪她一眼摇头叹道:“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又颇不快道,“是否是我的立场表达的还不够清楚明白?我已几次跟我娘说过,我非你不娶,你若是嫁了旁的人,我便立即上山做和尚去。次次都是郑重的很,她怎么就是不信?”
安晴苦笑着看他一眼,道:“若是我,我也是不信的。——就因为说得决绝,才让人觉着你不过是撂狠话而已。就算我现在跟你说什么决绝的话,你是选择相信,还是选择认为我不过是心里没底,才同你讲这些狠话来转移压力?”
裴靖看着她,郑重道:“我一直在努力,我娘若是不肯相信我,我便让她相信。若是她认为我是在撂狠话,我便一遍遍说,跟她说我对你的感情,说你的好,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告诉她,我就是认定你了,除了你,我谁也不会娶。她若是还不相信,我愿做任何事来让她相信。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能信任我,行么?”
安晴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笑:“我相信你,你相信我么?”
裴靖无奈点头,又苦笑道:“相信。我也相信,你就要说出什么让我觉着紧张的话了。”
安晴含笑点头,吸了吸鼻子,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胸口道:“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决定了,到明年的这个时候,若是咱俩的事情仍没个结果,我便决定放弃了。裴靖,你有一年的时间证明自己。当然在这一年里,我也会尽我的努力。但是若到今年这个时候,裴姨和裴叔仍没有点头答应我们的事,我希望你能够理智放手,从此只把我当姐姐。”
裴靖愣了愣,问她:“一年?”
安晴点头:“一年,你总不能让我一直无条件地等下去。而且,若是一年的时间仍不能让裴叔和裴姨认可我,那么你认为,他们将来承认我的几率还有多少?”
“你是否对我没有足够的信心,才提出这一年的约定?”裴靖静了半晌,又轻声问她。
安晴摇头淡笑:“没有,是我对自己没信心。我没有足够的把握,让裴叔和裴姨心无芥蒂地接受我。所以我需要一个时限,我需要让自己知道,我不用永远这般努力下去,我需要给自己一个借口,让我不会到最后因为之前的诺言而让自己无望蹉跎,而心里总想着,也许明天就能有个转折呢?这种心态太可怕了,我有点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
裴靖低头片刻,而后偏头看着她笑,目光坚定而温柔:“其实归根结底,你还是对我没信心罢了。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建立起对我的信心,而且,让我爹娘接受你这件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他拉起她的手,强与她做了一个拉钩的手势,又抬头看着她笑,眼睛亮晶晶的,“我答应你,一年。但是我相信用不了一年的时间,你便会风风光光地嫁给我,做我的娘子。”
安晴心里一动,忙吸着鼻子掩饰地笑:“好啊,咱们走着瞧。”说完便猛地偏头打了个大喷嚏,整张脸因此憋得通红。
裴靖看着她无奈地笑:“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可否允许在下将小姐带回房里?太阳快落山了,小姐本就病着,再受了寒便不好了。”
安晴显然没听清楚,揉着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靖弯腰靠近她笑:“这样。”而后便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往她房间的方向走。
安晴不由低呼一声,忙伸手拉住他前襟,又觉着这姿势太过狎昵,不禁有些无措,只得小声地叫:“快放我下来!”
裴靖不答,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些,迫使她脸颊完全贴着他胸口,又在她耳边低声笑着威胁:“就算你引来家人我也不会放手的,是叫人来还是乖乖让我抱回去,你自己选择罢。”
安晴只得欲哭无泪地像只蚕宝宝一般被裴靖抱回了屋。
进了屋,裴靖将她妥帖放在床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伸手抚着她额头笑道:“你先睡一会,我回家看看,待晚些再过来看你。”
安晴理解地点头:“快去吧,莫要说你先来了我家。”
裴靖点点她鼻尖,笑道:“知道了,我以后会更加小心,定在我爹娘面前不动声色地替你立一座金字招牌!”又趁她不备,迅速拉出她手背轻咬一口,而后再迅速塞回被子。
安晴面红耳赤,含糊地嗔道:“这又是在做什么?”
裴靖笑,凑近她耳边低声道:“这是提醒你,休想这般就轻易将我甩到一边,我是娶定你啦!聪明的,还是乖乖等我好消息罢。”说完又亲亲她耳廓,直起身子笑道,“我去啦,你要乖乖的哦!”
安晴轻轻嗯了一声,含笑闭上眼睛,悠悠坠入了黑甜乡中。
第四十七章
安晴的伤风几日后便去了个透彻,于是重又忙起剪虹阁的生意。自偷线一事之后,店里帮忙的媳妇自然都兢兢业业惨淡经营,不敢有丝毫怠慢,是以生意也很快走上了正轨。落梅和莲清两人都是冰雪聪明,又是对生意真正有兴趣的,因此只需半个月的时间便算是正式出了徒。三人便说好,平时只留一人在店中坐镇,每十日一换。
近几日正是安晴在店中看顾着,她闲来无事,随便拿起手边的花样子闲看,不时脑子里有零星的念头一闪而过,便用手边纸笔记下几句,留待以后细细研究。正看着,却听得木门轻响,抬头一看,却见落梅低着头匆匆进了门。
安晴忙丢下手中活计迎上去笑问:“妹妹怎么想着来店里了?”刚问完这句便觉着不对,忙又低头细看她脸色,这才发觉落梅眼里笼着两汪清泪,忙拉她坐下,又抱住她絮絮地问,“这是怎么了?谁欺负妹妹了?快说与姐姐听听,姐姐这便去教训他!”
落梅却不答话,只管怔怔地盯着墙角,两汪眼泪含在眼眶里转啊转,嘴角却倔强地轻抿着,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安晴看她这个样子自然心疼,忙抱着她轻声安慰。但她既然不知道落梅为什么而伤心,自然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只得一味说着些泛泛的话来平缓她心情,又使眼色给闻声进来的含夏,让她看看楼下是否还有什么人一起跟来。
含夏去而复返,用口型向安晴道:柳公子。
安晴了然,忙抱着她劝:“两个人在一起便没有永远一帆风顺的时候,总得有些磕磕绊绊,待解决了之后,两人关系才能更好。妹妹现在若是太激动,没那个精力去管旁的事情,姐姐就把小柳先遣走,待你心情平复了,你们再慢慢的谈。若妹妹现下便想听听小柳是什么想法,姐姐便现在叫他进来,你们两人谈个痛快?”
落梅轻轻摇头,两滴泪水终于啪地一声掉在前襟上,她好似才回过神一般,抱着安晴便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哽咽道:“不关他的事……”
安晴这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于是一边小心安抚怀里的泪人,一边冲含夏做口型,叫她去楼下留着小柳一会,待驻一会再叫他上来。
落梅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后情绪便平复得差不多,掏出帕子拭了拭残泪便低声说起缘由。
原来今日小柳约她去郊外游玩,两人刚刚在城门口碰了头,王老爷便虎着脸出现了。三人于是在附近的酒馆要了个包厢,王老爷好歹想着在外人面前给女儿留分面子,是以只要落梅留在包厢与他详谈。小柳不知两人究竟要谈些什么,又怕落梅和王老爷顶撞起来,便一直留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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