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说的好像是沈顾两家的事儿?”
“可不是么,昨个儿才听见有人传,说顾家小姐嫁到沈家以后,不事公婆,刁蛮的紧,又生不出孩子,沈家便想纳一房妾室传宗接代。然后那顾家的小姐就跑啦,还卷了沈家好几千两银子呢!后来是怎么着来着,我倒是没听全乎。”
“嗐,那顾家小姐就回娘家了呗,听说还勾搭上一个比她小好几岁的面首,两人那个亲密劲哟!啧啧。”说得跟亲眼所见一个样。
“怪不得呢,顾家小姐回来时我刚好在码头,那两大船的东西哟,可是没少拿!”
环茵继续指着窗户骂:“还有脸造谣说我家小姐拿了你家东西?我呸!你一家子里就没一个好东西!那一肚子的坏水,都能生出蛆来!干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剩的废物,就编排人最有一套!我家小姐天生良善任你们欺负,我们可不是善茬!”
又转过头去向着围观众人恨恨道:“大家可都来评评理,有哪家娶了媳妇,就让人负责一大家子的伙食,天天当厨娘似的使唤,等别人都吃完了才能就着吃点剩的?有哪家娶了媳妇,就把人家大好的闺女锁在屋子里,离得二门近了都要被说三道四,跟管家面对面说点事情就要被指责不守妇道?又有哪家正经的人家,不占点小便宜誓不罢休,七年就把偌大的一份嫁妆贪了四五成进肚?”
人群爆发出一阵嗡嗡声,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还真有这种事?”
“早就听说上游保守,可没想到真是这样……”
“我的天啊,还有个上游的商户想要求娶我家闺女呢,我得赶紧回绝了去!”一个大婶尖声道。
众人忙劝:“说不定只是沈家堡的人这样奇怪呢!不过也不见得,两边都说得跟真的似的,指不定这边只是编的呢?”
众人讨论一阵,便又专心听环茵骂街。
环茵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列位可能还有记得的,我家小姐当初出嫁的时候,嫁妆可是装了满满三大船!布帛瓷器这些不必说了,下船就叫他们姑婆当成见面礼给分了去,咱就当是应尽的礼数,只当她们妇道人家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便算了。可我家小姐的首饰盒,妆奁箱子全都被她们惦记着,一有机会就想着顺一两件走,不给便可着劲的撒泼使脸子,指桑骂槐地骂我家小姐满身铜臭,只知道守着那一点钱帛,连长幼尊卑都忘了个干净!”
环茵悲愤地环顾四周,愤声道:“这就是他沈家堡的长幼尊卑,这就是他黑河上游的克己复礼!大家倒是评评理,有哪家正经人家会去打自家媳妇嫁妆的主意?!”话都是裴靖教给她的,但因为环茵眼见着安晴一路受气,颇有真情实感,骂起来便格外凶狠,越骂眼睛越红。
“我家小姐仁厚,又终是觉着夫妻之间怎能在钱上颇多计较,才每每被你家人欺负到头上都不吭声,到头来呢?你为了个戏子停妻再娶!我们可不是吃素的!有种你出来,把你污蔑我们家小姐的那番屁话再说一次?”
客栈很安静,围观群众很失望。
裴家的家人混在人群里窃窃私语:“被弃妇的家人骂到头上了也不出来,是真的理亏吧?”
“嘿,敢说不敢认?”
“他倒是出来说个清楚啊,到底哪边说的是真的?”
掌柜的也终于跟上了节奏,凑着热闹一脸神秘地出来,将手指竖在唇边:“嘘,听里面,打起来了。”
众人忙屏住呼吸,侧耳细听,楼上竟真有巴掌声传来,片刻之后,便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落霞百姓被吊足了胃口,继续啧啧讨论不休:“哟,被人骂到头上来了,敢情还有闲心思打女人玩?”落霞当地的大男子主义大多并不是体现在妻妾成群、男尊女卑上,而是好男不跟女斗。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跟女人动手算什么本事?因此听到里头的动静,围观众人的心里便多少添了点鄙视的意味。
“姓沈的,你倒是出来啊?你敢不敢出来和我当面对峙?”环茵继续叉着腰指着窗子骂,身遭被一群孔武的家丁围着,颇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
众人继续窃窃私语,有的认为是沈家造谣,顾家看不过去才据理力争,还有的坚持说是顾家反咬一口,沈家自恃身份,不与他们计较才闭门不出。
环茵骂得差不多了,便只是掐着腰气哼哼地在一边站着,怒目瞪着楼上纸窗,似是要把窗纸烧出一个洞来。
含秋适时上前劝慰,清脆的声音亦是传得老远:“姐姐莫要生气,公道自在人心,他沈家如何做,旁的人都看在眼里呢!他为了个戏子做出这般停妻再娶的事情,到得现在家里被那戏子闹得不可开交了,才想起来叫我家小姐回去替他摆平后院波澜,天底下又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说罢也狠狠瞪了一眼二楼窗户,俏生生地揣测,“都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呢,现下他不过来了一天,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给我家小姐身上泼脏水,他倒还真念旧情!这位前姑爷呀,婢子斗胆请教您,您是来求我家小姐回去跟您好好过日子呢,还是专程带着您那妾过来给我家小姐上眼药呢?”
人群哄笑不已,教含秋这样一分析,大家心里便都偏着顾家了,怎么说都是落霞本地的姑娘,是护短也好,是顾家说得更可信也罢,若是沈家真如同他们所说的这样寒心,纵是谁家的闺女也是受不住的。
方才那位说有一位上游商户求娶她家姑娘的大婶又叫起来:“若是我家闺女想要嫁去上游,我便先把她打死算了罢!也省得日后见天的心疼她!”边说边用手背抹着眼睛,而后摇摇头,嘴里道,“不成,我得马上回家找我家老头子去,定不能让他答应了这亲事!”说着便挤出人群,快步走了。
含秋向着众人团团一福,恳切道:“众位大哥大姐想必也听到那些个说我家小姐的流言了,现下想必心里也都有个公允。我家小姐良善,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她耳朵里,不知心里又要难受成个什么样子!我们做下人的看在眼里,哪能就这样算了?大家若是见了我们家小姐之前回家时那个憔悴神伤的样子,也定不忍她再受此委屈的。还望各位大哥大姐,为我家小姐主持个公道,莫要再让她被那些个小人传的流言再伤一回心!”
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女儿家最大的企盼不过是嫁个好人家,如今所托非人倒也罢了,竟还被人反污了名节,若是任这流言传得满天飞,我家小姐还怎么做人?”
众人窃窃私语,有人目露怜悯,有人仍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没人察觉到,一顶青尼小轿不动声色地停在人群外围,一名管家悄悄挤上前来,同一位站在里圈的看热闹的大婶打听了几句,又回小轿那里回禀,片刻后,那管家又挤到圈子里头,冲着堵门的几位作了个揖,礼貌地问道:“请问,哪位是管事的?”
环茵同他福了福,问道:“老伯有什么吩咐?”
管家连道不敢当,又朗声道:“我家东家经过于此,看这边热闹得堵了街,便遣我来问问,没想到竟是遇到了故人,因此我家东家也说不得要掺和一两句了!”
又环视四周一圈,缓缓道:“我家东家是木材商李老板,想必大家多少听说过我家东家的名号。”
众人噢了一声,又忙竖起耳朵,听这位管家究竟要掺和些什么。
“以下是我家东家原话:这沈家最不是个东西!亏待了顾家的闺女也倒罢了,我多少只能说一句他们那里风俗不开化。然而在顾家的闺女被休了之后,因为她胆敢带自己的一部分嫁妆回去,而不是空手而回,便污蔑她卷了沈家的财物,真是天大的谎话!我李黄黛月已经上了他家一次当了,这次这老把戏竟然又使将出来,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了,当别人都是傻瓜一样戏耍着,可恶得紧!”
管家平平板板地复述完毕,末了又加一句:“若是众位仍是愿意相信沈家的浑话,而不是相信咱落霞的闺女,那您便是甘愿被人当傻瓜一样戏耍了,我李炳文也无话可说。”
众人一愣,继而群情激奋,裴家的家丁忙趁机帮腔:“姑娘你放心,我们定会将沈家那些浑话驳回去的!我们落霞的好闺女,怎能任由上游的老不休踩在脚底下起伏?”
众人忙连声称是,俱道定要那些散播流言的长舌妇好看,又冲二楼的窗户叫个不休,要沈家的人快些出来给个交代,其中不乏那些个有劲没处使的毛头小子,已经开始挽胳膊掳袖子的,要趁乱发泄一下骚动的心情。
掌柜的慌忙拦着:“可使不得,小店里还有其他客人,若是因为这个惊扰了别人,诸位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心里实是害怕他们真闹将起来,打烂了客栈的东西,他可是找谁赔去?
含秋也冲众人施礼道:“多谢各位大哥大姐的回护之心,然而我们今次来,只是想找沈家人说个明白。若真是拿拳头说话,岂不是落人口实,有理也变成了没理?莫叫人自视清高的沈家人看清了咱们!”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于是又围在客栈外头等了些时候,然而二楼仍是半点动静也无,连原先女人的哭声都听不到了。久了,众人的耐性也便渐渐耗光,趁人不注意,一个个都悄悄溜了,到得最后,只剩那些个闲得没事的泼皮无赖尚蹲在门口,笑呵呵地候着。
含秋早掺着环茵到店里寻了一处阴凉地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二楼闹出什么动静来。然而沈家好歹还有个沈庭这样有脑子的人在,大半日过去了,硬是半点动静也无。顾家众人也便觉得有些没趣,然而好在裴靖交代的主要任务是完成了的,于是也都歇在店里,说说笑笑地吃茶聊天。掌柜的得了银钱自然服侍周到,有那些个在店里打尖歇脚的,见着他们这般举动也觉着好奇,询问起店伴来,店小二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将上午的事完完本本描述得有声有色。环茵和含秋听了相视一笑,心道今日这差事完成的可谓漂亮。
到得日薄西山,顾家众人才算是收了工,知书又给掌柜的和店小二分别使了钱,几人接了银子都是心领神会的一笑,至此,沈家在落霞的名声算是臭了街。
沈庭站在窗口,看到顾家人走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百合悄悄挨过来,替他披上件衣裳才柔声道:“夫君,太阳落山后便有些冷了,多加件衣裳罢!”
沈庭哼了一声,没答她话。
百合咬咬嘴唇,又道:“向晚妹妹也是好意……”
沈庭心头火气,回身大步走过去,又冲地上跪着的女人狠狠踹了几脚,那女人吃痛,复又哀号起来,整个人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百合慌忙拦着:“夫君,您再打便要打死她了!”
沈庭喘着粗气:“打死她还算是好的!我沈家没有这般乱嚼舌根子的下人!”
向晚听到“下人”一词,身子又是一震,哭得更加凄凉。
百合也哀哀道:“是了,在夫君眼里,除了顾家小姐,谁都是下人。——我只是个妾,顾小姐回来,是要早晚向她磕头的。向晚妹妹不过只是个通房丫鬟罢了,夫君就是打死她,也不过就是赔些银子了事。我们心里如何对夫君,夫君左右是不顾的,一心只想着顾小姐的好……”说着声音便哽咽起来,“若是福儿还活着,夫君恐怕为了他好,也要让他管顾小姐叫娘,管我这个亲娘叫姨奶奶吧……”
说着又叹了口气,两行热泪滚滚而下:“总是福儿福薄,错投生到我这个做妾的肚子里,早去了也好。福儿啊,你下回投胎时,千万记着长些眼色,万要投胎到一个穿红的人的肚皮里!”
沈庭回身看着她,尽量缓了声音道:“你看你,怎么几句话不对,又转到福儿身上了?我又没怪你。”
百合仍是泪水涟涟,端的是楚楚动人:“总归是我没有管教好向晚妹妹,教她一颗真心用错了地方……”
沈庭不耐道:“腿长在她身上,你还能拿铁链子拴住她不成?好了,你也别自责了,你不是说最近身子不太爽利?今晚叫厨房给你单做一碗燕窝补补。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烦。”
百合忙拭干眼泪,绽出个笑来:“夫君也莫气了,您都罚向晚妹妹贵了一天了,便让她歇了吧?”
沈庭嫌恶地看了一眼向晚,却是没有反对。
百合忙柔声提醒:“妹妹,还不快起来?”
向晚手脚僵硬地爬起来,颤巍巍地向沈庭福了一福,低声道:“谢少爷。”
沈庭又哼一声:“谢谢百合吧!我可不打算饶你!”说罢便转了身子,竟连看她一眼都嫌烦。
向晚看了一眼百合,眼中瞬间爆发出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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