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女初长成
两个月之后睿亲王府拱月阁
“额娘!快看莪儿带什么来了”
“看把你高兴得,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啊。”李氏在丫头搀扶下从里间儿走了出来。
她带着笑意端坐椅中,接过丫头递上的茶杯,就着才沏好的香浓浅尝了一口。
东莪跨进房来,麻利的弹了弹箭袖,冬日里的朝服华丽质硬,发出“哗哗”的声响,合着她朗朗的请安声,将虎虎生风的男儿英姿展露。
“儿臣叩见额娘,祝额娘福体安康!”
李氏笑容有些僵,她放下茶杯抬了抬手:“起吧!什么时候你才能用屈膝礼给额娘问个安呢?!”
“嗨——那不是、不是迟早的事儿吗!将来再说吧!”东莪站起身来悻悻然说到,在李氏若有所思的神情中忐忑起来。
李氏的顾虑绝非多余,她担心女儿会被这种特殊的情形耽误了人生。自打科尔沁一行归来,皇上的圣旨已下,从名义上来说“贝勒爷”已被“和硕格格”取代,但东莪仍旧长袍马褂,缨帽皂靴不曾换装。
若要让“和硕格格”名副其实,必须要她自己肯配合。十四载毕竟是一个漫长的岁月,如果没有内因的支持,一切都皆是空谈。这一项浩大的工程,仅凭外因的强迫是无法达成的。
李氏一抬眼帘将女儿得瑟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失笑的猜起了她的来意:“过来让额娘看看,今儿咱格格怎么这么高兴啊?”
东莪闻言来了精神,一挥手令小德子将物件搬上了桌。李氏端详了一番,被这份神秘感逗乐了——物件的外面包裹着一层红布,看来是件“贵重”的礼物。她琢磨着微微一笑:“是什么啊?”
东莪抿嘴笑着揭开了红布:一个象牙质地的鸟笼赫然展露,其方正的框架,扇贝的点缀,使得此物透出了一股外域风情。
“哟!真漂亮!莪儿那里得来的!”那边厢顿时一乐,仔细端详摆弄起这独特的礼物来。
李氏素来有养鸟的嗜好,前些日子儒教国的使者特地为她捎来了一对家乡的翠鸟,欣喜之余却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鸟笼饲养,想不到东莪将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她此时的欣喜可谓是双重的。
东莪瞄了瞄喜形于色的老娘,既为尽了孝心感到高兴,又为争取到一个绝佳的机会而感到兴奋。
“有心之人当然能得奇物了!儿臣对额娘的事儿,可是一点也不敢疏忽!这朝中贡品哪是女儿家能力所及的!”
“呵,那额娘不是赚了吗?生了个既有女儿细心,又有儿子卓为的好孩子!”李氏的戏谑让东莪绽开了笑颜,母女二人都为此浮起了感慨。东莪是乐在其中,将那“夸耀”照单全收。而李氏却犹如苦中作乐一般,却上了眉头。
末了她整了整高耸的立领,温柔一笑:“莪儿是有什么事跟额娘说吗?有话说话,趁额娘现在正高兴呢,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地儿了!”
想不到老娘一眼识破了她的小伎俩,且摆明了是要成全她一把,东莪眨巴着眼,挨着李氏一屁股坐下身来,讨好的凑近脸庞说到:“额娘,莪儿听说,阿玛和您有意思的是,近日就让莪儿穿女儿装?”
李氏没想到她会说这码子事,错愕的抬起眼帘来,将众人扫视:“哪个奴才这么会嚼舌根!传话传得这么快!”
奴才们见势,顷刻都垂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搭腔。房内一时间没了声响,气氛有点紧张。
李氏乃儒教国金林郡公李开音之女,在本国贵为公主。当年她虽以“藩属国”的战俘之卑入府,却愣是在众多妻妾中站住了脚。不管夜阑人静时她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好歹也是个厉害的角儿。在有了东莪后,多尔衮对她的态度不断加温,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是一个骨子里颇为钢傲的人,既不会轻易向困境低头,更不对女儿隐瞒她的过去,因着她的坦然和教导,也得来了一个不卑不亢得过了头,近乎我行我素的女儿。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位英明的母亲,为她的女儿搭了一部人生的升降机,让她在顺境和逆境中,行云流水般进退自如,可上可下。为她大起大落的人生打下了坚实的根基。
东莪深知额娘的脾性——对人温婉,对事却严厉。怕奴才们为此而遭殃,更怕李氏对“泄密“之事刨根问底,她便急忙说到:“怎么会是奴才们说的,给他们十个胆儿也不敢嚼主子的舌根。不是前些日子母后皇太后说要给莪儿指婚嘛?所以,就这么猜想着······是不是有这回事啊,额娘?”
李氏深深看了她一眼,倒也无心追究淡然说到:“莪儿,既然你都问到头上来了,额娘也不想同你兜圈子了。如今你年纪尚小,扭转起来会容易些,把这事儿给拖着始终也不是个办法!腊月过了就把头发蓄起来吧,好歹给母后皇太后一个交代啊!她老人家为你操的心不少!”
闻言东莪眨了眨眼,似乎也并不惊异。透过随侍处的索昆,不得到了不少“情报”。虽然“收编”索昆是年生久远的事儿,但因掏鸟窝子得来的崇敬,延续至今倒还是热乎的!
“额娘,听阿玛说来年有几场大仗要打!硕塞和叶布舒指不准都得上战场······莪儿这不也想去吗!所以······这节骨眼上能不能缓一缓再穿女装啊——”
“不行!”东莪话还没说完,李氏脸一沉,站起了身来:“额娘从前不该任由多铎带着你到处疯跑,把你的性子越养越野了!你以为打仗是上驷院骑马射箭吗?你以为女人的力量,真是穿上一身男装就和男人一样了吗?刀剑无眼,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你!”
对额娘的话颇为不赞同,东莪按耐不住的出口顶撞到:“莪儿不要谁保护!怕死怎么领兵出征!况且、死在战场上是无尚的荣耀,不足惧也!”
“啪!”
李氏惊起一巴掌,扇得母女俩都懵了。屋内顷刻间鸦雀无声,奴才们大气不敢出。伶俐的大丫头韵哥儿见状悄悄召唤了众人与她一道退下了。
东莪桀骜的偏着头,吸了吸鼻子:“莪儿不明白说错了什么话,要挨打?”李氏一顿悲凉了起来:“莪儿是个好孩子,错的都是额娘!”
懵懂的傻了眼,东莪扭过头来端详起了老娘:“额娘??您这是——”
“额娘知道你不怕死!额娘只恨自己没能把你生成儿子,也恨这诺大的睿亲王府人丁太单薄。”李氏对自己的一时冲动追悔莫及,抬手抚了抚女儿红肿的脸庞:“痛吗?”
“不痛!”东莪全神贯注的看着李氏,渐渐释然了。那边厢拉着她的手,娘俩坐下了身来:“你的阿玛戎马一生,他这前半辈子几乎是在马背上过来的,这大清朝是在他手里崛起的。这睿字头一系却未必能在他手里开枝散叶。老天爷对他太不公平了!”
李氏轻蹙起了秀眉,遥望着窗外的景致,心思飘渺了起来。东莪吁了一口气想要开口安慰,李氏却又幽幽的开了口:“额娘怀着你的时候你阿玛高兴极了,一准儿认定是个儿子,合着老天爷也不会就这么的吝啬、独苗苗总要给他一根吧!终究也得有人袭他的爵位啊。”
冲着神情萧瑟的李氏,东莪怔怔的点了点头,这些故事她并不是没听过,不过从额娘口中吐露却是头一遭。
李氏那微不可闻的叹息,拨弄着东莪的神经,让她一点点走入了母亲那悲凉的心境。
“是咱娘俩没能给他争气啊!不过,你阿玛对你的疼爱不亚于对一个他期盼了半辈子的儿子。你幼时所患之疾,几乎让他愁白了头!好不容易盼着你长大成人了,你怎么能动辄就要死要活呢!?这话要是让你阿玛听了去,他指不准会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啊!”
“额娘,莪儿并不是这个意思——莪儿知道您和阿玛的苦,是莪儿不争气,当不了阿玛的好儿子,跟额娘没关系。”东莪鼻子一酸,合着挨了打憋在心里没发的委屈,一并噗噗的落下泪来。
李氏被她的言论惹得失笑的轻轻抿起了嘴:“傻孩子,怎么能跟额娘没关系,合着你还真是个猴儿,蹦出来的不成!是额娘把你给生下来的,当然和额娘有关系了!”
东莪似懂非懂的瘪了瘪嘴,将头倚在了李氏肩上:“莪儿不孝,今后再也不胡说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头安慰的笑了:“额娘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要知道你没有自私的权利,你的生命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作为府邸里唯一的血脉,你必须得好好活着!将来为睿系开枝散叶、传承血脉!不管爵位谁来袭,血缘不能断!”
李氏的话说得铿锵,东莪听得仔细。她不由得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当年在科尔沁遇险,死亡扼住喉咙的一瞬间,让她看清了父亲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这沉甸甸的父女之情,是父亲多年来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骑马射箭、文赋韬略,哪一样少得了父亲对她的栽培,又有哪一样少得了父亲夹着遗憾的疼爱。
他不遗余力的疼爱和给予,丝毫未因求龙得凤而削减,反而增添了只有对女儿才会有的溺爱和纵容。
她一直以来,活得太潇洒太自我了,征战沙场、建功立业这些专属于男子的理想,那么强烈的吸引着她。可毕竟这些理想离她太遥远了。
一个女儿家能为父母做的,恐怕也只得“好好活着、传承血脉”这八个字了吧。那些热腾腾的血,今生怕是没有机会洒落战场了!谁让她成为了摄政王唯一的女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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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窈窕蹩格格【修】
“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格格,您可让奴才好找啊!”
“讲——”躺椅上的美丽女子,眼都没睁一睁,懒洋洋的冒出了一个字。
“蔗!四爷下朝了正在舒云阁换常服呢,听说您来了立即差了奴才寻您过去,此时正在跨院候着您呢!”小福子撅着屁股哈了哈腰,满脸讨喜的神色。
“乏味的时候不见人影,找着舒心的地儿想合合眼吧,他便是又冒出来了!”她怪可惜的瘪了瘪嘴,眼帘极不淑女的一翻,不知该称作睁眼,还是该当做翻白眼。萦绕了一身的千金之气,顿时了无踪影。
溜了溜眼珠,她没好气的坐直了身:“小德子——”
“奴才在!”听闻传唤,哧溜从后面又窜上前来一个小太监,一抬手摆好了架势扶主子起身。
女子“嚯”的一下站起了身来,马蹄袖里伸出两指来豪气的并拢,随意一指说道:“罢了,他能上朝,咱就只有在一边眼馋的份儿!回来了就回来了吧!咱去见见四爷去!走咯!”
一旁的小德子忍俊不禁的大大喊了一声“蔗”!一行人朝着舒云阁走去。
半道上这位做主子的斜眼偷瞄了奴才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小德子你笑什么?”
那边厢笑意一收,却忍不住抖着肩回到:“格格!您刚才那模样要是被王爷和侧福晋看到了,怕是又要让您顶着书在园子里兜圈子了!”
“怎么会啊!我不是好好的吗!坐着没岔腿儿起身也没撩袍摆啊!”
“可是格格,您的‘金刚指’又出招儿了啊!”“啊、、、、、”奴才夹带笑意的提点,终于让主子发现了自己露出的破绽,她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的抬了抬眉梢。
穿过水上回廊,左边厢是书房,往后有一片苍翠的小竹林,其后便是四阿哥的寝居舒云阁了。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廊上,欣赏着这熟悉而雅致的景色,不多一会儿一行人便下了回廊与舒云阁隔林相望了。
“东莪!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等那么久,又不得劲儿了吧”叶布舒迎了出来,边说边系着常服的盘扣,不知是佳人翩然至让他迫不及待,还是天兵天将从天落,让他唯恐稍有怠慢,便会惹来拆房之灾。
今日的东莪格格已蓄起了乌黑如丝的长发,她规规矩矩的梳着旗头,别着玳瑁扁方。一袭满地印花的旗服极为合体的裹在她身上。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婉转流泻,合着配饰清脆的碰撞,她抢人视听的来到了叶布舒身旁。
“听阿玛说,你就要随肃亲王出征四川了,可真有此事!?”她兴致盎然的神情,让叶布舒讪然一愣,生生将满肚子的话堵了回去:“开口闭口都是打仗,你就没点别的可说?”
“一样样儿来嘛!先说说征四川的事儿!”东莪咧嘴一笑,垫起脚尖巴着他的肩头,套起了近乎。
叶布舒失笑的皱了皱眉头:“想不到十四叔依旧将朝廷政事讲与你知道,瞎搅和!快把手放下来!像什么话。”
“哈哈——”东莪花枝乱颤的一笑,发髻旁垂下的数道珠帘欢快的摇戈起来:“放就放!黏糊你还嫌弃来着!我自然是借着关心你的名义,问问阿玛你在朝中的情况这样晓得的。”
“什么,你关心我是假,套取‘军情’才是真?”叶布舒脚步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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