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颜一辈子还没吃过第二碗呢。”
“水袖,还不再给四姑娘添一碗。”柳如烟神色间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屑,逗完了鸟坐回美人榻上,拢了拢胸口的衣衫,媚笑道:“虽说是难做些,却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四姑娘多吃几碗就是了。”
许书颜却一手遮住碗口,拒绝了水袖帮忙添加的动作,柔声道:“这样酸性寒凉的东西,就算再怎么难得,恐怕吃多了也对身子不好,书颜多谢二太太的盛情款待了。”
“那就给四姑娘奉一碗大枣茶来,暖暖心肺,顺便再上些点心款待四姑娘。”祁含烟娇笑地将水袖支开了。
“翠袖,你也去帮忙吧。你知道我的口味。”许书颜也让翠袖退下了,屋中只剩下二人相对,和一只五彩翠鸟不时地“吱吱”叫上两声。
“四姑娘来了锦上园已有半年多了吧。如何,可还习惯?”柳如烟虽然不知道许书颜为何突然来找自己,但看着她神色间似有异样,也不主动开口问,只随意聊着。
“这也是书颜的不对,来了这么久,也没有主动过来给二太太问问安。”许书颜恭敬地回了话,知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抬起眼看着柳如烟,又道:“今儿个来,也确实是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想要二太太释释疑。”
“噢?”柳如烟将媚眼睁得大些了,笑道:“四姑娘有什么问题就问好了,我若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水莪当初是二太太房里的大丫环,对吧。”
许书颜第一句话便问出了水莪,惹得柳如烟脸色一变,随即才恢复了娇娇笑意:“水莪和水月以前都是我跟前的贴心人。可她们两个总有些不安分,所以让我打发给了朱嬷嬷,后面倒是不知道竟去了四姑娘的房里,说来也是你我有缘。”
“这样的缘分,我可担当不起。”许书颜说着,笑意已消了许多,淡淡道:“我只问二太太,水莪去引诱二爷,可是您在背后撑腰?”
祁含烟凤目一瞪,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许书颜竟毫不遮挡地有此一问,愣了片刻,这才冷声道:“四姑娘的意思,是我害死了水莪?”
“二太太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二太太而死,这样的结果,与您害死她又有什么分别?”许书颜一字一句,毫不退让。
“哼,原来四姑娘今儿个过来时问罪的!”柳如烟来了精神,从美人榻上坐起,上下打量了一番许书颜:“不过,我承认是我让水莪去争取自己的幸福,难道这有什么错么?”
“您没错,您一直在为自己打算考虑,在您心里,又何曾有错?”许书颜摆摆额首,似乎很是无奈:“一开始是画楼公子,接下来是祁二爷,您想借着水莪的美貌来巩固自己在祁家的地位,这不是错,而是自私。”
“砰”的一声,柳如烟终于耐不住性子了,玉手拍在边桌上,瞪着许书颜,厉声道:“我柳如烟在祁家的身份地位你也看到了,何其受宠,何其尊贵。难道还需要一个贱婢做别人的侍妾来帮我固宠?真是笑话!”
“二太太何必动气。”许书颜见她如此沉不住气,心中反倒愈加轻松,柳眉舒开来:“就是因为二太太现在的日子太过富贵,怕以后换了当家人,就无法为继了,才会狗急跳墙,让丫鬟去爬主子的床,最后害了一条命。”说到后来,面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冰冷心寒,许书颜直直盯着柳如烟,也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一丝迟疑。
柳如烟已经无法安坐,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怎么也不明白许书颜这个看起来弱质纤纤的女子竟胆敢用如此语气说话,霍然起身,伸出尖笋似的玉指对准许书颜:“你算什么,敢这样和我说话。不妨告诉你,死了一个水莪,我还可以让更多的女人去勾引祁渊。这次不成,是水莪太笨,太不动脑子,下次,换个聪明点儿的,难保祁渊的防线不会被瓦解。你不是想嫁给他做我们祁家的少奶奶么?那就奉劝你一句,总有一天会有女人来分你一杯羹。到那时候,你就等着哭吧!”
章一百八十七 明争
静静地听完柳如烟的怒骂,许书颜只露出浅浅笑意:“那二太太是承认了此事?”
“认了又如何?”柳如烟总算恢复了一丝理智,深吸了口气,回到美人榻上坐下,冷笑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我是祁渊的二妈,难道就不能为他的终生大事筹谋考量么?不妨告诉四姑娘,后天,我的三个表侄女就会住进园子里,到时候,总要从里面选出个得体的嫁给二爷。”
没料到柳如烟这么快就有了后着,书颜倒是有些意外。片刻之后便觉得柳如烟此举不过是徒劳罢了。
祁渊那个性子,因为温夫人的缘故,是绝不会纳妾的。而且也不是那种喜欢沾花惹柳的浪荡公子。柳如烟恐怕不知道祁渊在潇湘馆包了那个头牌只是做幌子罢了,以为弄些美貌女子就能引诱他落水,实在可笑。水莪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本想风风光光做祁家的姨奶奶,却因此命丧黄泉。
“如果二太太愿意试,就一个表侄女一个表小姐的送来也无妨,只不过”许书颜说着,已经施施然从矮凳上起身来,理了理腰间略有些皱了的裙衫,柔声道:“二爷的性子,连我这个只相处了半年多的表妹也知道,他根本不吃那一套。若是将他惹恼了,水莪的下场就是一个好示范。到时候抬出三具尸体出去,你的娘家人难道不会找你质问?就算二爷对这三个表姑娘不予理会,此事传扬出去,她们还嫁不嫁人?你们柳家的女人还有没有脸?”
“你威胁我?”柳如烟听得七窍生烟,知道她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想起祁渊名声在外,那弄影虽是娇媚,但比起自己那些个如花似玉又是正经大家闺秀的表侄女们,却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想到此,不由得有些了底气,起身来,指着许书颜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货色,你以为我的表侄女们不如你么?许书颜,你不要太高看自己。表面上清清朗朗,柔柔弱弱,却不知使了何种手段让二爷上了心,竟日日夜夜去求老爷从了他娶你为嫡妻。不过,老爷不是傻的,我这个做二娘的更不是傻的。连宫里那个表面上很照拂你的三姑奶奶也是傻的。你要进祁家可以,最多做个偏房奶奶,想要做嫡妻,做梦也轮不到你这个没根基的孤女!”
“我没根基,确实是这样。我现在倚靠祁家,说起来,是没有任何根基。”许书颜自嘲地摆摆手,却话锋一转,语调变得凌厉起来:“但过不了多久,我就不是你这样的姨奶奶可以指着鼻子骂的祁家表姑娘了。到时候,就算二太太你想尊重我,我也不会再领你的情了。”
说完,一挥袖,书颜冷冷地转身推门,向着早已守在屋外的翠袖示意,正想离开,却想起今儿个来还有件正事忘了说,便回头丢了句:“还有一事是专门过来知会二太太一声的,您屋里的芜梅我会去找大姑娘要过来,她是我房里芜兰的亲姐姐,在你的奶娘周嬷嬷手里吃了不少的苦头,现如今正好水莪没了,我也差个丫头服侍。您不是向来喜欢塞人过来么,水莪没了,我再找您要一个人,您应该也会割爱的吧。”言罢,这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浮华气的富贵冷窟。
柳如烟看着许书颜态度傲慢地离开,咬着满口的玉牙气得怒火攻心,吓得守在门外的水袖赶忙进来取了一碗梅子燕窝汤递到她面前,谁知却被柳如烟一挥手,那个碧玉紫玺碗就此“啪”地一声落地,碎了个稀稀落落,原本精贵的汤汁也淌在了青石玉面的地板上,变得一文不值。
翠袖快步跟着许书颜出了这柳宜斋,直到四下无人,才赶紧问了出来:“小姐,刚才看二太太的脸色,好像气的不行。她到底承认是她指使水莪去勾引二爷没有?”
许书颜停住脚步,左右看了看,刚才一直憋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舒了出来,发觉自己手心全是汗,将捏着绢帕都弄得湿皱了,点头道:“原本害怕她是个精明的,抵死不认,我也无可奈何。可她偏偏托大,以为自己所做所为都是为了二爷好。我没问两句就得到了她肯定的回答,她还厚着脸皮说死了个水莪,她还要抬三个表侄女进府,总会有一个能爬上祁渊的床去。”
“她真这么说?”翠袖一惊,忙道:“那小姐去给二爷说,给老爷说啊。二太太想闹得这家宅不宁,难道就没有人能管么?”
“二爷那儿,我自然会去说的。但祁老爷那儿,却万万不该由我去开这个口。”许书颜抬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细汗,总觉得刚才都没有现在这样情绪紧绷,又深呼吸了两口气:“老爷现在病中,恐怕受不得刺激。而且你看他对柳如烟金山银山地供着,也知道有多疼她。这时候任何人说她的坏处,恐怕祁老爷也听不进去的。”
“您的意思,是让二爷去告诉老爷?”翠袖点头,明白了许书颜的顾虑。毕竟这祁老爷子年事已高,又患了痼疾久久不愈。若受了刺激,一个血气上行,气急攻心,很可能就会撒手人寰。到时候惹得许书颜沾上麻烦,就算是占了‘理’字,却也失了祁渊和祁家人的心。
但由他的儿子去告诉他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这场面,说到底,祁老爷若真的去世了,那就没人能阻止祁渊娶许书颜,大不了先定亲,守了三年孝期之后完婚,怎么都对许书颜是最有利的。
“祁渊会有他自己的决定,但这个决定却不是让我来帮他做的。”许书颜知道翠袖已经想到了后面将会有的各种可能,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今天的事,最好其他人谁也不知道。柳如烟那儿我确信她不会泄露半句与我的谈话,因为此事于她是极下等的,她也想保住自己在锦上园的面子。我这里,除了祁渊再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一定要守口如瓶,切莫让人知道水莪之事和她有关。回去我会给芜兰和她姐姐都提醒的,你也让挽歌一定不能多嘴。”
“小姐,奴婢明白的。”翠袖重重地点头,随着许书颜回了拢烟阁。
章一百八十八 暗渡
回到拢烟阁,许书颜用过晚膳就换上了一身绀青色的便服,卸下钗环,只用丝带系拢了侧髻,让翠袖去水阁通秉一声,让祁渊晚上到露台来找她,只说有云月庵送下来的干果清茶请他一并赏脸品尝。
因为是初夏,热茶用着显得有些热燥,事先就将红泥火炉起了,把清茶煮沸,再等它冷却,灌注入一个青花小叶纹的茶壶之中,再放上一颗冰糖,把茶壶放在一个木制的小盆中,将其放在湖面,只系了一根红锦绳在露台的扶栏上,免得木盆飘走。
只等到月上时分,祁渊果然前来赴约,也是一身浅月色的轻薄绸袍,只交领处系了个结,也没有腰带,衣袍随着夜风轻轻带起,显得很是随意。但若是看到了他的神情,却又不会这样认为了。
一个多月,许书颜愣是没有同自己说过一句话。偶尔隔湖相对,却也连对方的眼睛鼻子也看不清楚,心中焦灼可想而知。
但祁渊知道,许书颜要避嫌,是不想因为水莪的死而背上勾引祁家二爷的闲话,自己也不能主动去和她说话,免得引来更大的猜忌和风波。
只是理虽齐全,情却难耐。
每每望着她日渐纤薄的身影从湖边经过,祁渊都觉得一颗心仿佛也随之去了拢烟阁,怎么也收不回来。以前常常能和她调笑说话,即便是被她骂上几句,下来细想也会有微微的回甜。可如今,两人就像陌生人一般,别说面对面交谈了,就是遥遥对望一眼,也是绝无希望的。
祁渊去求了祁冠天,让他答应自己娶许书颜为妻,可祁冠天却没有点头,只说一切由宫里的三姑奶奶定夺。祁渊又去求了祁含烟,却只为许书颜求得了一个偏房奶奶的位置。
其他女子还好,若是丢出个祁家二少爷偏房的位置出来,她们没有人会说一个不字。毕竟偏房的地位和姨奶奶不同,算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奶奶,但归根结底却始终是妾,不是妻。但许书颜不一样,她在祁渊的心目中,是唯一一个可以和娘媲美的美好女子。对待真心喜欢的她,祁渊根本开不了口让她接受偏房的位置。
所以,即便是心里苦闷,日日饮酒消愁,却也难以迈入拢烟阁半步,以诉相思。
可今日,水清竟告诉自己,许书颜请他过去品茶。祁渊知道许书颜必定有事要告诉自己,或许是听到了外面的一些传言,知道了祁含烟只答应她做偏房,叫来自己相商此事。要么,便是她已经下了决心,要放弃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感情。
想到此,祁渊就觉得犹如被人勒住颈项,胸口闷的无法呼吸。
但祁渊本能地不想让许书颜看到自己紧张和在乎的样子,也不想让园子里有人发现自己去拢烟阁和许书颜相会,就特意着了件便装,故作闲散地像在湖边散步一般。
只是身形的悠闲自若,面上的神态也怎么也掩不住一丝焦灼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