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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水葱儿似的姑娘是哪家小姐呀,以前从未见过呢?”坐在西边头桌的淳妃开了口,上下打量了书颜几眼,冲祁含烟问道:“怎么个也该来敬敬酒,一一认识了才好。”
“哟,瞧本宫这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竟忘了给姐妹们介绍。这是我娘家的四姑娘,唤她一声书颜就行了。”祁含烟扫了一眼下首众人,懒懒又道:“今日本宫这侄女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各位姐妹就暂且放过罢,改日本宫专程召了她进来,再给大伙儿陪酒。”
知道祁含烟怜惜自己,书颜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从席上起身,端了酒盏过去一一相敬。只是这一轮下来,不免觉得双颊发烫,微微有些醉意。
“书颜,你可曾许配了人家?”离得书颜极近的陈贵人年纪有些大了,身材有些消瘦,面色也掩不住的发黄,只是柳眉细眼间还能看得出当年的姿色。
“回贵人的话,书颜还在孝中,未曾婚配。”许书颜赶紧立起身来福礼答了话。
陈贵人与许书颜这一问一答间,其余妃嫔听了竟个个面上有些欣喜,说话声也变得大了些,纷纷找她闲谈。只是秦如月有些看不惯许书颜在妃嫔间出风头,悄悄靠了过去,低声道:“书颜妹子,姐姐之前不知你时贵妃娘娘的侄女儿,这杯算是赔礼酒,先干为敬。”说罢一仰头,将满满一杯酒系数灌了下肚。
“秦二小姐客气。”许书颜不想喝的太多,只是唇边轻轻沾了沾酒杯的边缘。
瞧着许书颜竟不愿与自己干杯。秦如月心头一股无名之火窜了上来。一把拿过跪在身后宫女手上地酒壶。作势就要给书颜斟酒。却故意一斜:“啊——”
感觉半跪地腿上一片沁凉。许书颜埋头一看。黄昏之下。水色地裙衫中竟染了拳头大地一片酒液。此时还在慢慢晕开。眼看已经把这新做地衣裙给毁了。
“书颜妹子。这黄昏沉沉。姐姐确实没太看清。真是对不起了。”秦如月故意大声地嚷了起来。接连道歉。
“燕官儿。掌灯!”上首地祁含烟看了。吩咐宫人取了灯笼过来。又对着身边立着地宫女道:“你过去扶四姑娘到本宫殿里。换上一身新衣裳再过来。”
“是”燕官领了吩咐就来到了陪宴。告诉许书颜贵妃娘娘让她先去换下衣裳。便领了她离开御花园地宴席。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宫里好些地方都掌了灯。许书颜任由那个名唤燕官带着自己匆匆而行。因为衣裙沾湿。也没什么心思打量难得一见地后宫景致。
不一会儿,燕官停了下来,指着前方一个精致的宫宇道:“姑娘,这就是贵妃娘娘所居的鸾安殿了,奴婢带您进去更衣。”
书颜抬眼望了望,只觉得此处虽然雕龙画凤,却有一丝冷清的意味。转头望向燕官,虽然她只是个宫女,可记得适才在宴席上,她一直是立在祁贵妃身侧的,和那些个伺候宫人有些不一样,想来应该是贴身宫女一类的,便柔柔地道:“劳烦姐姐了。”
“姑娘客气,奴婢服侍娘娘多年,还未曾有哪个小姐能受了娘娘如此青睐呢。”燕官看起来年纪颇小,说话间却很是老道成熟。
进入殿中,再穿过花厅和一方内庭,燕官领了许书颜来到祁贵妃寝殿中的侧屋,先是掌了灯,再来上前拉开一个五尺见方的喜鹊闹枝头柚木雕花大衣橱,指着里面:“娘娘吩咐了,姑娘随意挑选就是。”
探头过去,许书颜借着烛灯打量了一下,那衣橱里挂着的衣裳皆是大红大紫,珠光宝气,华美非常。且不说自己尚在孝中,就是寻常的女儿家,哪里能穿了这样名贵的衣裳走出呢。
“姑娘,这件彩绣杜鹃算是素净些的,可好?”燕官在宫里呆了多年,自然会看人的脸色,便挑出一件衫子,只是月白的衫底上绣了五彩的杜鹃花,尚算清爽。
“燕官姐姐,我还在孝中呢,这些颜色是不能穿的。”这衣橱里不下百十来件衣裳,可一眼望过去,就没一件是素的,即便是偶尔一两件青或蓝,也有挑染的花朵儿或者鸟雀纹样在上面,绝非凡品,书颜只得苦笑着摆了摆手。
“贵妃娘娘的衣裳,怕是除了内衫,就没有一件是姑娘您能穿的了。”燕官也犯了难,脑中仔细搜寻着自家主子何曾穿过素雅的裙衫,好半晌却只好摇了摇头:“对不住姑娘了,娘娘的衣裳确实没有能给守孝之人穿的。”
许书颜却忆起来时所见的宫女们,有粉衫和蓝衫的,式样一般无二,蓝衫却颜色素净许多,倒也算适合,便开口问:“燕官姐姐,你这身衣裳,可是还有同样的蓝色?”
“奴婢的?”燕官明白了许书颜的意思,有些惶恐的摆了摆手:“姑娘可千万使不得,这是下人的衣裳,怎能给姑娘穿。”
“我一不是官家女子,二不是宫中妃嫔,如今又在孝中,你说是穿了红红花花的好,还是你们的素净衣裳好?”许书颜管不了许多宫里的规矩,只觉得即便是穿了宫女服又如何,总比那些大富大贵的衣裳合适许多。
“那……奴婢这儿还有绿色的,给姑娘拿去换上吧。”燕官想了想,只得作罢,让许书颜就等在此处,自个儿赶忙绕道后院的宫女房,拿了自己的一件宫女常服出来。
虽是宫女常服,这衣裳倒也精致玲珑,淡淡的绿色很是清爽,而且料子也是比之寻常百姓所穿的要名贵许多。书颜穿上后照了照那半人高的铜镜,虽然略有些大了,但束上腰带却也算是合身。
“姑娘,这身衣裳奴婢给您收起来,等洗干净了再派人送到府上。”燕官看着许书颜,觉得这身宫女服即便是套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宫女们大多低眉顺眼,她却气质上隽秀文静许多,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奴婢。
“等等。”书颜此时腹中略有些空空的,想起走时翠袖塞给自己的两块香糕还在袖兜里,赶紧掏了出来又放在这身衣裳的袖兜里。
“姑娘真是有趣。”燕官瞧着,不由得掩口笑了起来,对许书颜的印象也着实又好了两分。
章二十 庸王
夜幕沉沉,乌云闭月。
等许书颜换好衣裳从鸾安殿出来,天已经差不多黑透了。燕官琢磨着都出来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不由得加快了步子,毕竟深夜行路,宫里又没个人来人往,感觉异常阴冷。
只是刚走了不久,一阵猛烈的夜风竟“呼呼”地刮地而来,好些个悬挂在路旁和屋檐的宫灯都被熄了,使得本来就幽深的后宫更加凄清碜人。
“姑娘稍等,这样天色路上怕是有些看不清了,奴婢回去拿盏灯出来才行。”燕官有些慌张的四下看了看,发现一路过来的宫灯都被吹得差不多全熄了,天上又没有月光指路,本想找过往的内侍或宫女借一盏行灯,可妃嫔们都被请到御花园赴宴了,哪里有半个人影,燕官只好示意书颜千万别四处走动,赶紧转身就匆匆地往回跑去。
一个人立在原地,呼呼的夜风竟夹杂着干枯的竹叶渣子直灌而来,书颜抬手挡了挡,才发现不远处有一片郁郁葱葱的小竹林,遥遥望去,林中一角好像有个孤立的凉亭。
四下无人,加上夜风凛凛,书颜不由得有些怕了,顾不得燕官嘱咐自己要在原处等候,提步去到了林中那方小亭。走进了才看到亭中置了一把竹编长椅和一方矮几,便赶紧做下去背靠小亭的立柱,觉得心头安稳了些,这才打起精神望着先前的地方,免得燕官路过没瞧见自己。
只是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夜风而来,许书颜一紧张,额上突地就渗出了些冷汗。正想起身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下一刻却感觉背上一沉,好像有人一把坐了下来,却没发现自己正靠在立柱边上,险些将她压在身下。
“哎哟!”书颜腰上吃痛,不由地喊了出声,赶紧扶着立柱站了起来,鼻端却猛地嗅到一股子浓烈的酒气,吓得差些摔倒在地。
“小宫女,去给爷拿点解酒汤来。”一声得耳熟的话音响起,书颜猛地回头,虽然乌云闭月,却也能依稀辨出来人是谁。
夜风中,祁渊一袭褚色长袍随风高扬,黑发也略有些凌乱的散在了长椅上,似是喝醉了,半眯着眼,嘴上喃喃的念叨着什么,感情是把许书颜当作了小宫女,使唤她去给自己拿解酒汤来。
翻了翻白眼,书颜真想过去狠狠踹上两脚那醉得人事不省的祁渊,却止住了冲动,不想招惹这个大麻烦。转身要离开,哪知脚上一沉,竟被祁渊伸手给绊住了,一时身子不稳,直直向后仰去。
“啊——”
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祁渊地身上。书颜吓得花容失色。一把就叫了出来。而祁渊被书颜这个大活人整个一压。胸口上传来一阵剧痛。无论多深地醉意都给压地消散了个干干净净。此时突地睁大了眼睛。面色痛苦地盯着眼前地后脑勺。奇怪着自己身上怎么就凭白无故压了个人。
书颜感觉背上一阵温热。知道自己定是摔在了祁渊地身上。心中一阵厌恶。翻身就想要起来。
祁渊却气不打一处来。伸出铁臂一把勒在这个压得自己几乎去了半条命地宫女脖子上。在她耳边低吼道:“老实别动。你再动。就别怪爷一把将你给掐死!”说完还喘了两声粗气在许书颜地耳边。很是艰难地样子。
紧紧地咬住嘴唇。书颜被勒地有些不能呼吸。想要反抗。却害怕祁渊认出自己。只好暂时作罢。不敢乱动更不敢喊出声来。
其实祁渊并非真要钳制住许书颜。只因她摔下来地位置正好在自己胸口上。刚才她一乱动。左胸里地肋骨吃痛。几乎冒出了冷汗。这才赶紧稳住身上压着地这个人。免得刚才没被压死。这下却疼死了在此。
“祁渊?你小子拼酒拼不过本王,怎么躲多起来装孙子不成?”
远远传来一阵戏谑的喊声,虽是打趣,可冷冽的嗓音却好似这猛刮的夜风,让人听得有些不寒而栗。听那人自称本王,书颜突然想起先前那秀珠姑姑四处寻找的庸王,又记起下午坐在官轿上看到与祁渊一起消失在城角的那个背影,却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我……在这儿……”胸口吃痛,祁渊此刻几乎都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这四个字,沙哑低沉,在幽静的夜色中听起来,竟很是暧昧。
一袭紫袍闪过眼前,许书颜还没来得反应,那人已经走到了凉亭边上:“好啊,你竟在此抱着小宫女享福,祁渊啊,看来本王是看错了你了。”冷冷扬起一抹笑意,虽然看不太真切,来人却一眼瞧出了许书颜的宫女服色,迈步一下子就踏入了亭内。
看到那男子已经进入亭内,许书颜生怕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宫女,到时候不但祁渊会对自己纠缠不放,名声也会跟着受损,心下紧张,加上祁渊的铁臂勒住了自己的领口根本动弹不得,只好双眼一闭,露出一口皓齿,冲着眼前的小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又是一声惨叫,祁渊臂上吃痛,自然就松开了手。书颜赶紧趁着这个间隙,一把推开勒在自己脖子上的“铁臂”,逃似的翻下长椅。
“你!”那人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宫女竟敢如此大胆,下意识的一把拦住了许书颜。
抬眼,虽然瞧不清那男子的相貌,可被一双桀骜的冷眸这样一瞥,书颜觉得背后一阵发寒,只好用央求的眼神望着那男子,只求他能放开手让自己离开。
蹙眉看着眼前的宫女,那男子虽然面色冷漠,却也并非铁石心肠之辈,只当她受了辱,实在想要脱身才下口咬了祁渊,想想也没什么,便松开了手。
感到手上的钳制没了,书颜感激地冲那男子匆匆一福礼,埋着头就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去了。
……
“姑娘?姑娘?”
没跑两步,书颜就听得身后有人在唤自己,赶紧凑上不远处的那点亮光,果然看到燕官提了行灯而来,赶忙让她别叫了:“我在此呢,别喊了。”
“姑娘刚才去了哪里,奴婢一路过来都没见着人。”燕官左右打望了一下,幸而天色沉沉,没有瞧见许书颜此时略有些凌乱的衣衫和慌乱的神情。
“我看你许久都没来,便去了那边的小亭坐着等你。”书颜也没撒谎,一边说一边拉了燕官赶紧走:“别说了,我们去了这么久,娘娘该等急了吧。”
有了行灯,燕官也领着书颜加快了步子,只是走着走着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姑娘以后若进宫来,就别轻易进那片林子了。”
“为何?”书颜心中一颤,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出那张桀骜冷傲的脸来。
“那林子后面是庸王殿下的寝殿疏影楼,殿下偶尔回宫都会住在哪儿的。”燕官扁了扁嘴,似是欲言又止,却还是收了口,不再说下去了。
“庸王殿下?”书颜早就猜到了两分,此时一经证实,却也并不吃惊。
“殿下脾性古怪,喜欢……喜欢和男子一起玩耍……”小声的说了出来,燕官又赶紧收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