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求饶不断说自己冤枉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惊动了正在板床上假寐的毛大。他将自己的身子从板床上快速坐了起来,竖起耳朵听着传导过来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直到一声咣当,毛大看到自己的牢门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浑身伤痕的男子,在其身后的狱卒好似不解气似的,一边还是骂个不停,一边趁此人没有留意脚下,从其背后用力推了一把,那人踉踉跄跄倒在了自己的面前,无力地将手伸向自己,想要自己扶他一把。狱卒还是当做没有看到,管自己锁了他们的牢门就出去了,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唱着不成曲的小调,和刚才的模样完全相反。毛大暗暗沉思:莫不是这个进来的人是个大麻烦?自己进来时也没见狱卒这个狠样子,看来自己能避多远就走多远,这个尺寸之地,又能避得了哪里去?郁闷啊!自己都这个样子,想要避过麻烦,谁知道今天狱卒会送来这个超大的麻烦进来。既然来了,先摸摸底再说了。
毛大将跌倒在地的舒畅扶起,坐在自己休息过的板床上,此次他是看清楚了,明显是个说书的,怎么会让狱卒这么讨厌呢?“兄弟,你怎么回事情会让他们关进来的?据我所知,关在这里的十个有九个是出不去的。”
舒畅假意咳嗽了一声,话里全是有气无力的:“咳,我。。。。。。我是上辈子欠人家,这辈子要来还,这不,说书说出个官司来,说我说人家家里的私闻。我连这个人是打哪里来都不知道,说人家什么是非啊!可这人就是死赖着我不放,还找来了相关的证人在公堂上咬死了我,你说我冤不冤枉啊!那些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可他们都说见过我,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说书的场子被砸了不说,家人也不愿意再见我,也一口认定我肯定做过此事情。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什么东边杀只鹅,西边传成杀个人了,这人人都认定你做过的事情,你即使是没有做过,也会被人认定做过,活活受这种冤枉罪,落得个人人都讨厌的下场。我和这里的大人都说了好多遍了,他们说去查,可一查查出来认定我讲人家是非的居然又冒出来几个,这让这衙门里的大人再也不相信我了,你说说看有我这样子坐冤枉牢的人吗?明明没做过,硬说我做过,看来我这辈子就在这里过了啊!”这话音一落,又咳了起来,声音也嘶哑了许多,身子一动,还没有结痂的伤口裂开,血水又流下来了,慢慢渗透出了他的衣裳。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毛大的小眼睛,他自认为自己的观察术是一流的。看着这个倒霉的说书人,八成是要老死在这牢门里了。再想想自己的处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得去呢?把自己关在这里不闻不问,是最让自己伤脑筋的事情。如果那两个人审他,自己就会有一大堆的法子去应付,说不定就能脱离这个苦海,可府衙那帮人没有这么做。这次,毛大感到无比的烦闷。这里只关了他一个人,空荡荡的地方,偶尔只见到送饭的狱卒,他想问些什么,那个狱卒却对着他咿咿呀呀指手划脚的,原来是个哑巴。如今是来了伴了,却是个穷酸的说书人,还是个这么倒霉的人,和他在一起,说不定自己的好运也到头了。
“咳,和兄弟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你怎么会进这里来的?莫不是和我一样背,被人冤枉了不成?我就知道,和我同命相怜的人也有,天下乌鸦一般黑啊!”舒畅的声音是有点变化的,不然说了这么久,即使是只听过一次的人,也会有隐约的记忆的。
毛大还是在自己的思量中没有回过神来,等到那人呼吸的热气靠近自己时,他才感觉到。“哦,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我是在想自己的家人,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过我?我这里的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就象是等着送死一样,好难过啊!”毛大知道自己进来八成和私盐有关,但是他们一天没审就说明他们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提审他,他也只得在这里想着他们提审他时怎么回答应付。对于这个刚关进来和自己一起的同仁,他是不会说什么真话的,最多也闲聊几句无关痛痒的东西。
“兄弟还有家人来探望,真是幸福,我是倒霉了,没有人疼也没有人爱,即使死了都没有人送葬啊!兄弟,看你是个实诚人,怎么会进到这里的呢?你总不至于象我这么倒霉吧?不如你趁着你家人来看你的时候让他们去托托关系,早点放你出去,而我呢,也想沾点你的光,只要让我不在这里多呆就行了,等我出去了,我就改行,再也不做嘴皮子的活计了,凭我的一手好字,给人写个信誊个文赚点小钱养活自己就行了。”舒畅顺着毛大的心思摸索着靠近他的距离,等他慢慢放松戒备了,再借机探明他的真话,最后将他绳之于法。
毛大心想一个说书人,最多见的有权势之人也只是那些闲来打发时光来听他说书的有钱人,不象自己,官场上的人也见了,什么狠角色都看到了。这种没有见过大场面之人,自然是不会想到自己做什么生意的。“我呢,在这煦锦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店铺里生意做得比任何一家都红火。也许就是因为这个,遭人妒忌了,冤枉关到此处。和你一样,我也是满肚子的苦水无处诉啊!”毛大一边说一边装作用衣袖抹一下自己的小眼睛,这泪水没见下来,只是干嚎。
“这位兄台,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在下姓吴,大名痴人,这是人家送我的名号,那是因为我醉心于说书,别的东西我一概不爱,要是兄台是个爱听书的,我能和你说上三天三夜都不会结束呢!兄台既然是做生意的,生意好于别人,那是你经营有道,他们设计使绊子,是他们的错,这个怎么没有人看出来呢?众口铄金,看来咱们两个都是苦命人。”舒畅为自己随意撰造的名字打了个满分,想想自己可是明白告诉你决无此人,你这个精明的人会不会想到呢?
毛大见这个说书的果然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自己这段日子关下来,外面发生什么都不知道,这个笨蛋比自己来得迟,又是个说书的,那个地方品流复杂,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什么自己关心的话题也说不定。“吴兄弟进来时可是这里的名角色,不知道这些天可有什么新鲜的话题没有?我在这里闷了这么久,没有办法知道,不如你说一些与我听听如何?”
舒畅明白毛大是想借自己的口来探听外面发生的事情,既然他如此心焦,那不如来一出敲山震虎的好戏,也让自己看一场他再度自圆其说的表演吧!“要说这煦锦城在我进来之前最热闹的话题是什么?那就有三桩:第一件就是听说有个人包养了一个女子,这男的家里那位母老虎全被瞒在鼓里,但是很奇怪的是有一天这个女子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多种传来的说法。有的人说是与人私奔了,有的人说是被那位母老虎知道了,派人抓了去卖到另外的地方去了,有的人说八成是那男的喜新厌旧,转手卖给了别人。更离谱的说法是说此女子早就被害了,只是包养的那个男的神通广大,用银子将事情摆平了。第二桩就是我去店铺买东西时听店铺的伙计都在抱怨拿到手的工钱越来越少,活计倒是越来越多。听说有一家生意是特别的好,很多别家的伙计想着上这家店铺里去呢!要是我啊,就不去,这活轻松多好,闲气也少,拿到手的钱也少不了多少。这生意好的地方,人肯定就多,这人一多就复杂,能不能在那里如鱼得水还说不定呢!指不定哪天找你个小错将你赶出门去,辛苦了一些时日的钱也拿不到。象我多好,就在老地方呆着,认识的人也多,也不会有人和我抢着,每个月按时发放,多好!可惜我现在被冤枉关在这里,不知道哪天能出得了这个门啊?求各位路过的神仙保佑我早点脱离这个苦海!第三桩就是有个很荒谬的传说,听说上京城里来了位钦差大人来这里明察暗访,听说此次来还是办什么要案的。我倒是盼着他早点来,要是能早点见到他,我的冤曲也能伸张了。兄弟你的案子八成和我一样,那咱们都能出这个门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了。至于后来结果如何,我是不知的了。”
舒畅将这番明显探试毛大的话说了个清楚明白,一边说一边看着毛大的反应。果然,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有了生动的变化,原本平缓的气息也变得有些急促了,平放的两手交叉在一起Qī。shū。ωǎng。,捏得死紧的,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地暴露出来了。这一切明摆着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些话语触到了他的心里,不,就象是长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一拔就会疼。舒畅见毛大还是不出声,于是用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兄弟,你人都在这里了,还管这些个闲事做什么呢?我在说书场里休息时听来的冷言冷语,你不必当真,倒是应该想想怎么出去才是真的。看兄弟这么福态的人,嫂夫人一定很贤惠,什么时候来了引见一下?”
“她贤惠?她要是贤惠我就不会在外面放着那个女的了,还闹出这么一大笑话。”毛大大概是被舒畅刚才的话语气疯掉了,脱口而出的全是真话,等他醒悟过来,这话已经出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一时间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尴尬。舒畅装作理解的样子,拍了拍毛大的肩膀说道:“兄弟,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本是很平常的事情,嫂夫人也无权反对的,你当初怎么这么傻将她安置在外头,这不是让有心人有机可乘吗?怪不得这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也有错啊!走错一步步步错。我要是有兄弟你这样子的身家,也一定再娶几个来暖袖添香,这男人不风流对不起自己啊!看样子这三个传说倒象和兄弟有关联,怪不得这里的人不肯放你出去了,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捏在他们手里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连我这个说书的都知道那么一些,如果是知情的,不知道会怎么说呢!我看啊这里的大人八成是在调查你的这些事情了,兄弟你要好自为之了,好好想一下怎么应付了。”
毛大现在的心情很糟糕,舒畅的这番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很是刺耳。他想要反驳,却怕象刚才一样控制不了自己脱口而出惹出更大的祸来。这个说书人并不是象自己初时以为的这么简单,他被关来这里到底是真的犯事还是替这府衙的人来刺探自己的,到现在自己也搞不清楚了。舒畅的这番话正是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无力还击。但是又想想他关心的话语,又看到他进来时的情形,这使苦肉计,以他在借据案中对这府衙的大人的了解,根本是不可能做的,也罢,相信与不信就在一念之间,搏一次吧!“多谢吴兄弟的关心,你瞧瞧,我遇上了这等事情也摆脱不了了。我也就是做了个食盐生意,因为卖的比这煦锦城另外的商家便宜,所以就如你所说的遭人妒忌了。我的食盐是从上京城一个大主顾那里批发过来的,自然所赚的利润也比他们高一些。那个蔡府的梅天利也不是靠我才过上比以往都不知道好几倍的日子,他有一次黄汤灌得多了脱口而出说这本钱也不是他的,是蔡府的二夫人私下给他的,只为了多赚几个脂粉钱。我一直劝说梅天利搬出府来和我一起居住,可他就是一根筋转不弯来,非得要死撑在那里陪着。人活着赚多了钱就是用来享受的,象我外面安置一个女子也是正常的,要不是家里的母老虎厉害,说不定早就给我生了小孩子了。那段日子我一直在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凑巧上京城里也来人了,顾不上她,只是吩咐服侍她的人尽心一点。可有一天我去她那里发现已是人去楼空,甚至我找来服侍她的人都不见了,你说奇不奇怪?人财两失,现在又遭受这种冤枉牢狱之灾,我背啊!家里人是来探望我,但是这府衙里的大人拦着不让见,你说有这种人吗?要么给我一个痛快,要么就放我出去,将我放在这里不闻不问算什么呢?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就是不理睬我,真的是要把我气疯掉了。”
“想不到毛大你认罪认得如此痛快,真不枉我们这么多天好酒好菜地待你。来人,将刚才记下的供词让毛大去画押,并将他身边的说书人拖了出去,他的案子我们还得细审。”毛大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的隔壁居然坐着这府衙的大人和师爷,而那白纸上写就的就是自己和这个吴兄弟的谈话,想不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来暗审他,他这是着了他们的暗招了。他看着递过来要他画押的案纸,一把上前想要撕毁它,可没曾想到纸是没撕掉,这人倒是给人按住了,按住他的人就是进来的衙差,不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将他的大拇指在红砚盒里按了一下,再用力将其在纸上压了一下,画押完毕。
“毛大,此次你可是输得心服可服?你心里一定是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