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看清了是几个小姐打扮的人。
宝儿自然认得,都是学堂里头的,尹馨瑜自然是在里头,还有裴紫儿,另外刚才尖叫的,听声音便知道是那位嗲功出了名的大小姐薛丝丝。
薛丝丝是同知枢密院事,太常博士薛师道的小女儿,长得漂亮,性子却很娇惯,听声音倒是嗲声嗲气,此时正捏着一方湖蓝杭熟罗闪色帕子掩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一手扇着面前的焦烟味,低声道:“馨瑜,你还说这里头有什么热闹呢,臭死人了,楚妹妹,你这家里头怎么凭地如此乱,这些下人妈子的不干活在后头院子里生火,这我可是第一次看到玩得是哪一出啊?”
她身边的小姐年龄还小,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左右,头顶丫鬟上扎着水红色的彩带,额头一点鹅黄花钿,颈项上围着八宝璎珞,一身粉红色三法暗花纱的短袄,一水红裙,正歪着圆乎乎的脸蛋好奇的看着众人,闻言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刚才玩得尽兴的丫鬟婆子脸色俱是有些惊恐,有一个婆子哆嗦地上来回道:“二姐儿饶命,奴婢们只是贪嘴好吃,求二姐儿绕了奴婢们吧,下回不敢了!”
面前这位是楚家二奶奶唯一的孩子,楚怀玉,当年王氏求爷爷告奶奶的求子,好不容易怀了一胎拼了老命生的,无奈只是个丫头,生的时候伤了身子也没法再孕,这唯一一个自当是心头一宝,平素二奶奶待下人比较严厉,下头人怕的很,自然连带这位二姐儿也是有些惧怕的,怕万一漏嘴告知了王氏,这些人莫不要挨个板子。
这时候谢胭脂走上一步道:“薛妹妹,楚妹妹,这事怪不得这些人,是我们在这里头往烤吃的,嫌人少没个热闹劲,便让大家伙一块热闹热闹,老祖宗做寿,院子里本就该多些人气才是,不是什么大事,就别怪这些下人了!”
楚怀玉倒是无所谓,还是个孩子么正觉得好奇呢,薛丝丝可皱起眉头了,她扇了扇面前那味道,往后靠了下,对站在她身后右侧的裴紫儿道:“可不能这么说吧,这可是楚家山庄,有热闹也该是正经玩意,哎哟这啥味道,熏死个人了!”
裴紫儿也有些不适应这大味,颦了下眉头,往谢胭脂身后看了眼,道:“谢姐姐你们这又弄什么怪名堂了?到底在别人家院子,有些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吧,”
薛丝丝连连点头道就是就是,惹得张颦儿一嘟嘴,冷冷笑了下:“不识货的人也在这里头没得乱嚷嚷,真是煞风景!”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人听到,薛丝丝一瞪杏眼道:“张颦儿你说谁呢你!”
“谁接话说谁,哼!”张颦儿也不甘示弱回道。
“你!”薛丝丝被一噎涨红了一张俏脸,正要闹回去,被尹馨瑜一把拉住了笑着看看谢胭脂她们道:“明儿个是老祖宗寿日,不兴吵架,再说咱是来做客的莫要伤了和气,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人撤了吧,一会别人来还以为这发生什么事了呢!谢姐姐你说是不是?”
谢胭脂笑着应道:“尹妹妹说的是!”一边使了眼色让那些下人赶紧收拾残局,丫鬟婆子如蒙大赦,赶紧收拾了家伙事逃也似地跌足而去,现场只留下几个服侍的丫鬟和婆子低着头不敢再响。
尹馨瑜一边看人收拾,一边瞅着帮忙的宝儿,沉吟一下笑道:“看架势,怕又是宝儿出的主意吧,你这又弄出了什么吃食了?”
宝儿边忙便道:“见笑见笑,一些不入流的玩意而已,倒是宝儿一时顽劣忘了,不该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弄这些物事!”
一旁的颦儿道:“宝儿哪里话,这些可都是新鲜玩意好吃着呢,本来这就是凑个兴趣,谁爱谁喜欢,哪有什么该不该的!”
薛丝丝哼了声道:“成日整那些下里巴人的玩意也不寒碜!馨瑜,香玉妹妹,紫儿,咱还是走吧,别在这里头和不入流的混!”
颦儿冷笑道:“一窍不通自命不凡,难不成以为自个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么?”
薛丝丝被这么一呛再忍不住,一转身走上几步,凑近了颦儿横眉冷对,一旁宝儿看到了怕真吵起来不好,便道:“今儿个大家是来玩的,这些个吃食虽然是不太上台面,却只是闹着玩的,何必为了这个闹不快呢,薛姐姐,算了吧,今日人多,若是给人看到了有伤颜面的!”
一旁尹馨瑜看了,也拉了拉薛丝丝衣袖,道:“是啊是啊,我看宝儿说得倒也在理,怪我不该一时好奇拉大家过来看,要不咱们回去继续斗草吧,被人看到了怕是要说咱学堂没教导好呢,怎么如此闹腾。”
薛丝丝一贯给家里头人宠着,哪管人家伤不伤面子,又不大看得起宝儿,一巴掌拍开宝儿想拉她的手,皱着眉头做娇道:“馨瑜姐说什么呢,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我说颦儿,你成日和这些不入流的买卖人家在一起也不怕丢人么?回头也给你哥哥留个面子,不然让人说你一个大小姐平白掉了身价,还拖累你家声誉!”
张颦儿听不下去,气不打一处来:“薛丝丝,你才掉身价呢,你凭什么这么说宝儿,她也是咱学堂里的一员。”
薛丝丝努了努嘴,有些不屑一顾斜睨了眼阮宝儿:“这等人家能来学堂倒也是个奇事,香怀玉妹妹日后你可要让你家夫人看清楚了,别什么样的人家都放进来,这样商贾人家也能进书香世家,平白毁了楚家家风。”
阮宝儿皱皱眉,刚要说什么,倒先被颦儿抢白去:“你能耐,怎么也和尹小姐一块呢?说到底,馨瑜家也是商贾吧,不怕你自己掉价?”
尹馨瑜咧了下嘴角,要笑不笑道:“说得倒是,我这是高攀了,丝丝妹妹,好歹宝儿也是楚家老祖宗看重的,可比我这样人家要金贵些,这些话日后还是莫要说的好,不然人家以为还是我在后头调唆呢!”
张颦儿是一时情急而出,只是想要维护阮宝儿,出口后有点不好意思倒把尹馨瑜拖进来,可是被尹馨瑜这么一说,薛丝丝也立马不高兴了,指着宝儿道:“阮宝儿你这样人家岂能和馨瑜家比,不过是家小小二等的酒楼,不知道如何傍上了楚家老太太,别人怵你,我这可是不怵,你那点见不得人的手段在我这可起不了作用的。”
阮宝儿见火烧到自己头上,看看剑拔弩张的双方,倒先笑了下,避开那根指过来的芊芊玉指,道:“宝儿倒是不知道,薛小姐的使手段指的是哪一出?如何倒令您如此不待见我呢?”想想平日和这些心高气傲的小姐来往并不深,倒也从来相安无事的,今日怎么气那么大了?
薛丝丝见宝儿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有些不得劲,看了眼一旁的尹馨瑜,后者看她看过来,笑了笑挽着了薛丝丝胳膊亲密地道:“丝丝咱还是回去继续我们的游戏,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何必置气呢,回头还得在一个学堂里头读书呢你说是不是?”
薛丝丝从鼻子里头哼了声,想来无趣,迈步要走,这时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楚怀玉手里头正拿着根花茎,没心情看几个在那里吵架,东张西望了下突然笑了起来,几步走过去,摘了根花茎,比了比,这才又跑回到谢胭脂身边,仰着头催声道:“谢姐姐,你刚刚斗赢了我的月见草,说是梅日红的,那我用我奶娘给我编的这个百岁索和你比,你有么?”
谢胭脂一愣,只注意几个大小姐们斗嘴,没想到这小姑娘还在纠结刚才斗百草的结果,一时间也找不出啥对来,薛丝丝不耐烦,可是人家是这里的小主人,倒不好催促,看着谢胭脂想着她认个输走人便是。
谢胭脂想了想也实在匆忙间想不出来,看薛丝丝嘴脸虽然不想认输倒也不想留人,便开口准备认输了,宝儿在一旁看了迈前一步,对楚怀玉道:“楚小姐,我这里头有个对的,你看可满意?”
楚怀玉一歪脑袋道:“哦,是什么呢?”
宝儿呵呵一笑道:“若是您对不出,一会就算是欠我一顿酒水钱,回头请我们几个去我家酒楼搓一顿如何?”
楚怀玉想了想,点头:“我让我家夫人带我去便是,若你输了呢?”
宝儿笑道:“自听小姐尊便!”
“那我想吃你刚刚烤的东西,那玩意挺香的!”楚怀玉今日第一次出来和几个小姐们应酬,被紫儿自然带到自己朋友这边,不过她还小更喜欢吃食,宝儿这里头烟雾腾腾的在她鼻子里闻来倒是颇香的。
闻言尹馨瑜几个脸色暗沉,倒是张颦儿几个示威似的朝着她们笑了下,宝儿应了声,顺手便将脚边一株狗尾草摘下来,对楚怀玉道:“我这里有千秋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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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四章 斗百草 。。。
宝儿这么一说,连不喜欢多开口的裴紫儿也有点不可思议了:“宝儿,你要赢也别玩这一手,怀玉小你哄着她,可这里头还有我们呢,什么千秋袢啊,分明不就是个狗尾巴草么?”
薛丝丝冷笑道:“所以说是不入流的,也不知道怎么混在咱们学堂里头丢人现眼的!”
阮宝儿却不气不恼,只是对着楚怀玉微微一笑,道:“怀玉听我说一个故事如何?”
楚怀玉还是孩子最爱听故事,自然点头,阮宝儿也不急,找了个凳子坐下来,将手里头的狗尾巴草折起来在手中反折,又拔了另两个来穿插着编织,一边慢悠悠道:“从前有两户人家为邻;东边一家姓李;西边一家姓张。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两家相处得比亲戚还亲。李家有儿叫栓儿;已娶妻;张家有儿叫柱儿;柱儿还小;刚刚十一岁。
栓儿精;柱儿憨;栓儿家有头健壮的大耕牛;柱儿家有条忠实的黄毛狗。往年两家耕地;都用栓儿家的耕牛。后来两家老人相继过世;年小的柱儿也只好顶起门户过日子。栓儿是个爱占便宜的人;每次柱儿来牵牛耕地;栓儿都心疼得不得了;而小小的柱儿帮他种田收田担水劈柴;有了好吃的总是与他一块分享;他却从来不想。
这年春天;又该耕地了;柱儿去牵牛;栓儿说;柱儿;我家的耕牛老了;干不动活了;以后你家的田你就自己耕吧。年少的柱儿一个人怎耕得了地?眼看着地里的荒草越长越茂;种子却还躺在口袋里;柱儿愁得直哭。
这天;柱儿又一边挖着地一边流眼泪;那条从不离他左右的黄狗突然开口说话了。它说;柱儿啊;你别哭了;你就用我耕地吧;我会耕地啊。柱儿急忙擦擦泪眼;不大相信地盯着黄狗;谁家的狗能耕地?但黄狗使劲地点着头。从那以后;黄狗春天帮柱儿耕地;秋天帮柱儿拉车;柱儿不但误不了农时;收成还比栓儿多。栓儿看着眼红了;又耕地时;他装出一付很难的样子;苦着脸对柱儿说;柱儿;我家的老牛老得耕不了地啦;柱儿啊;把你的狗借我用用吧。
谁知黄狗到了栓儿的地里;却不肯拉犁耕地;栓儿气得用棍子狠狠地抽它;它还是不干;气极败坏的栓儿最后竟把黄狗给活活打死了!
狗死了;栓儿把它就地埋了;只露出一截尾巴在外面;然后跑去跟柱儿说;哎呀呀;柱儿呀;可不好了;你的狗到了我那儿不干活不说;还一头扎进地里不肯出来了!柱儿急忙跑去一看;果然;栓儿的地里有一截黄色的狗尾巴随着风摇啊摆的。柱儿伤心地大哭;跑过去拉住那截狗尾巴就往外拽;那截狗尾却已变成了一棵草;他把狗尾巴变成的草拔出来;栽在了自家地里。
夏天到了;狗尾巴变成的草开出小小的浅绿色的小花儿;秋天到了;小花儿变成一串种子;跟谷子一样。第二年;在柱儿栽下狗尾巴地方;又长出成片成片绿绿的小草;就像种的庄稼;它们在风中摇啊摇。
这天晚上;柱儿梦见自己的狗又摇着尾巴回来了。狗说;今年你不要耕地了;地里长出的那些草都会结籽实的;它们足够你吃一年了。
这一年;柱儿既没耕地;也没种田;满地都是绿油油的青草;到了秋天;这些绿油油的青草果然结出了一串串籽实;金灿灿的……后来;栓儿看柱儿不用种地却年年有收成;就偷偷到柱儿地里把那些狗尾变的草拔出来;栽到自家地里。这些草就在栓儿家的地里长啊长;长得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栓儿乐坏了。
再后来;满地的草结出金黄色的籽;跟谷子一样;栓儿更乐了;再再后来;栓儿就乐不出来了;因为他收回来的那些跟谷子一样的东西;有籽无实……
因为这些像谷子一样的草是狗尾巴变的;样子很像狗尾巴;人们都叫它“狗尾草”
宝儿说到此,拎着狗尾巴草朝着楚怀玉笑笑道:“这种草儿每日每岁不停的长,不论在天涯海角哪个地方,只要有一点点的雨水,便会长得非常旺盛,无论百年,还是千秋亦然,它长得像满满的稻谷,却只是一株不实际的空草,若是懒惰的人得了,自然被它外表欺骗而不知道劳作,所以,它也叫千秋袢妹妹说这可是?”
楚怀玉似懂非懂的朦朦然看着宝儿,被忽悠着点了点头,半晌嗯了声,道:“宝儿姐姐说的是,那便是你赢了!”
阮宝儿一笑,道:“回头我做顿好吃的等着怀玉妹妹来!”
楚怀玉听着高兴,倒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