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里头站着俩个漂亮利落女娃子,一身褐色对襟旋袄,大红“钓塾”袜裤,加腰袄戏装,一双精巧小短靴,极其鲜亮一身装束。
俩个姑娘在一阵欢呼中突然搅在一起,其中一个从对方腋窝下探出一个手来放手握住对方胳膊,一拽之后往前一折腰,将对方翻了个大跟斗。
那被摔姑娘也不恼,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俩个女娃子互相整了整衣冠,这才朝着站在一边四毛五毛各往左右一撇头,展露出一抹一模一样笑来,其中一个道:“如何?”
宝儿这才看清了对方居然和四毛五毛一样,长得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般,全身上下皆是一副行头,在那里依靠着一站,居然有种镜子里外感觉,两边一样,一对折便是一个人。
四毛五毛虽然是双胞胎,外头人看着像,却因为从小一起长大,阮家从后背便可以分出来大小,更况且大了后兄弟两便不愿意穿一色衣服,性格也是有点不一样,四毛好动,五毛相对好静,宝儿知道,双胞胎也是有区别,异卵双生俩个未必很像,但是这同卵双生便真是一模一样了,这对姐妹无论是衣着还是外貌俱是一样,真正是一对分不出区别来复制品。
刚才一直在想心事没注意这头,这突然发觉这头很是热闹,都有些莫名,扯扯英娘衣角问道:“娘,这是出了啥事体呀?”
英娘好笑摇摇头,低声和女儿说了刚才宝儿不在时发生事情,却原来是四毛五毛在那里头摔角,练得兴起就有些得意,看热闹来玩人群倒也给面子道声彩,这边来来往往无非是一群同样在坊间老百姓人家,真正大户人家喜欢挑那洞府湖亭来表示高雅,大家伙也挺给面子都围过来看。
结果这时候就有这俩个姑娘压过大家伙叫好声说是要和俩个那孩子比试比试,四毛五毛也是读书人,礼仪啥也是懂,和女孩子纠缠角抵似乎太不雅观,便要拒绝。
俩个姑娘居然性子挺犟,指着鼻子说对方怕自己个输了丢人,四毛五毛到底年轻,经不起激,互相看了看,明白了意思,四毛开了口道:“既然这样,在场各位父老做个见证,咱也别扭在一起不好看,也放不开手脚,不如各自表演一场,让大家伙做个见证,谁叫好声大,谁就是赢家。”
这个提议被四周看热闹连连叫好,俩个姑娘倒也不做娇,点头答应了。
英娘本来想阻止,被姥姥拉住了劝,这日子大家伙难得出门,四毛五毛平日功课重也没得开心,这就让几个孩子疯吧,那么多人看着能出啥事。
于是乎大人孩子齐齐都在外头看热闹,六毛上回事后人有点闷,不大敢惹事,结果今天终于有点恢复了元气,和七毛一起围着哥哥在一旁松松筋骨啥一边还给喊个加油。
那一边俩个女娃子也不急不躁,笑起来还分外甜,一个左边有个酒窝,一个右边有个,俩个人笑起来还是一起,这酒窝也是对称,看得人啧啧称奇,逗得四毛五毛均是有点心里头一咯噔。
兄弟两个互相看了看,仿佛明白彼此心中那种悸动,但是比试当前也不好想别,本来还抱着玩玩心思,这下子倒兄弟俩个齐心要赢一个。
不止是因为男人那点好胜心,也是为了想在姑娘面前给留下个好印象。
角抵这玩意在临安城特流行,上下都好,瓦子里头大场地专门都有这类表演,老百姓也喜欢看,甚至喜欢玩,它有种激烈对抗性,但是也有漂亮把式,还有些好听名头,什么海底抄月,什么猴子戏,四毛五毛表演着重点在力道控制,腰,眼,手,脚配合,摔打得有劲。
俩个姑娘力道上并不占优势,但是重在她俩把式漂亮,身上衣裳鲜亮醒目,又放得开,身材窈窕,腰肢柔软韧劲,前伏,抓揪,坎切,腾挪,都是一种艺术感十足味道,当一方将另一方摔倒时,到底姿势都是带着一种赏心悦目味道。
加上俩个姑娘长得甜美漂亮,就像这满山桃花牡丹,瀑布一般黑发飞扬着确实挺养眼,换喝彩和叫好竟然不比扎实有功底四毛五毛差。
这下子一比试下来,可把人为难住了,选谁赢,似乎各有千秋说。
俩个姑娘这边倒也不恼,歪着脑袋颇有些戏谑看着四毛五毛,口中说让对方拿主意,乌溜溜大眼珠子看着俩个大男孩,被这么大胆一瞧俩个男孩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互相看看,欲言又止。
宝儿看得兴起,明白了咋回事,在一旁瞧着这俩个姑娘大方又带点辛辣,倒是把她俩个哥哥镇住得一愣一愣,不由噗嗤一笑,走上去喊了声俩个羞红了脸哥哥:“四哥五哥!”
看到家里头丫头来了俩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还是女孩子好说话,四毛拉住宝儿袖子道:“哎呀,宝儿你跑哪里去了,你来做个东道,谁输谁赢呢?”
宝儿掩嘴咯咯一笑,道:“真要我说么?俩位姐姐可有意见要说?”
这对姐妹花看阮宝儿突然冒出来互相看了看,又是同时一笑齐声道:“请妹妹指点!”
宝儿笑道:“指点不敢,让我评一评可莫要见笑,这角抵,大抵也就是几样,下盘力道,腰眼劲道,还有那手里头花巧,若论实劲,我家这俩位哥哥乃是头筹,这双臂抡泰山,若是没个十二分力道自然是不得劲,角抵来自边塞,那胡人玩玩意自然以力见长,这一点,倒是两位哥哥不差!”
她这么说完顿了顿,看看姐妹花,俩个人倒也没发作,只是其中一个皱了下眉头侧头看了眼另一位,这另一位立刻看回她来,她便又收拾了神情看向这边,这一点点小动作很快,不愧是一对常年在一起双胞胎。
宝儿也不说破,装着没看到:“两位姐姐了认为如何呢?”
姐妹花其中一个道:“说倒也有些理,可这是在南都,这里规矩毕竟不是与胡人相同吧,我们姐妹也不是没有任何好说道吧?”
宝儿发现这个说话姑娘正是那个表现得更稳重,这问得也是比较得体,仿佛是不争,却毫不示弱,若是她说不出个道理,怕也是过不了关。
宝儿笑了笑,不疾不徐道:“正要说到姐姐们,二位姐姐真令妹妹开眼,胡人角抵以力见长,却缺乏可看性,姐姐们力道倒也不小,但是更多是花哨,架子势十足,极有观赏性,若是在瓦子里头,连黑胡娘她们也未必比得上确实好看紧。”
这话一出,姐妹花尽管平静,却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宝儿明白,她正是说到点子上了。
她还小时候,姥姥总会抱着她去看热闹,不仅是看戏文,也看角抵,傀儡戏,杂耍,花子凌好玩,若是读书累了也会偷出来带着她去瓦子里看热闹。
一来二去她便比较了解瓦子里头许多热闹玩意道道,角抵在临安极受欢迎,瓦子里头角抵极有表演性和观赏性,男女老少都爱看。
这二位少女所做表演,一眼看得出是瓦子里头角抵,在瓦子里头女角抵手也非常多,只是宝儿倒未曾见过这二位,要说这二位技术在瓦子里应该是名角才是。
宝儿这番猜测大半已经猜中,这二位姐妹花正是瓦子里头人家,只是人家不是瓦子里表演者,而是一位在城南大瓦子里头教乐坊坊正家俩千金。
老大叫萧欢欢,老二叫萧喜喜,今年十四。
这二位打小便在那御街最热闹瓦子里长大,耳濡目染都是教坊里头各色人等,唱曲,弹琴,杂耍,迎来送往倒也不是那深闺里头不见世面大小姐。
欢欢喜喜虽然不曾在瓦子里头表演,但是拿手也是不少,平时没事因为是姐妹俩个,便弄曲自娱,也玩这角抵,在那等寻常都是灯火通明地方要养出个文文静静丫头也不可能,平白□出了俩个爱玩闹闺女。
今日出门随着父母来祭祀,祭奠完墓便逛起山水来,爱动爱玩丫头撇了父母走快,无意看到了四毛五毛在这里头炫耀,打从小她们姐妹这样姐妹花正是很少有,也惹了不少人家注意,但是一直入得了这俩位姑娘法眼却甚少,这一次,却一下子就被吸引过来,一时技痒,便也顾不得矜持就想要和俩个看来和她们一样是双胞胎少年比试比试,也存了认识一番心思。
只是这一比,倒比出了些别。
第二十二章 有心无心
老大萧欢欢听闻阮宝儿这么一通讲解,句句在理,不曾想这个突然出现年岁上看上去小了她们几岁小丫头有如此见解,也起了几分赏识心里。
论起来她们姐妹平时接触人多了看也算是比一般人家小姐要有见识,不太喜欢那些官家小姐矜持,也不喜欢那些新近暴发户人家小姐趾高气扬,可一般人家小姐不是觉得那瓦子里头地方俗气乱哄哄看不起那里头长大人家,就是觉得女孩子家不该如此抛头露面平白糟蹋名声,即便是她们爹娘也是在她俩七岁那时候起便严厉不许她俩在夜里头瓦子场乱跑,生生就压制了俩个女孩子兴致。
俩个丫头淘气,趁着父母不注意常溜出来,坊正家当家萧路实平日应酬多,管不了家,妻子陈氏体弱,也不太有精力管,所以虽然被要求着待在家里头,却时常被俩个丫头逮到机会溜出去看热闹,学了不少游戏,尤其是老大萧欢欢,性格伶俐,活泼爽达,小萧喜喜嘴甜,能说会玩,要不然也就不会在这大白日就敢于和俩个少年挑衅。
其实心里头也有点小心思,这那么大第一次碰到俩个同样双胞胎,大家瞅着是有趣,这俩个存了攀认意图,四毛五毛这年也有十七八,正出落俊挺匀称,笑起来神采飞扬,倒令俩个小姑娘春心萌动。
她们不是那个矜持之辈,喜欢了就要自己来认识,借着输赢比试口吻便是为了能够认识一番。
见这突然出来小姑娘见识不凡,最主要是,即懂得褒扬自己家哥哥,也并不对她们表示看轻,倒让俩个女孩子颇有好感,细细打量宝儿,见她身材比她俩略矮,粉彩杭缎春衫外秋香色羊皮金边窄袖短襦,湖绿潞绸挑金线百褶裙,满月脸,肤白如雪,笑靥如花,那一双玲珑般乌黑大眼里头透着慧黠,长长睫毛盖着眼睛扑闪扑闪将那抹灵动光泽一明一灭显露。
顿时有了好感,姐妹俩心意相通,客客气气朝宝儿实在一笑,齐声道:“这位妹子好眼力,若此,又当如何判呢?”
宝儿感受到俩个姑娘情绪转变,那微笑变得非常真诚,她从小和英娘在家里头看店堂里人来人往,各色人等,从面相揣心思有几分能耐,明白这俩个姑娘对她存了好感,便也笑道:“唐突了,俩位姐姐是明理人,自然明白妹妹意思,今日大家都是来祭祀先祖,先祖在上,神明家祖看着,争强斗狠事还是免了,今日权当是给各位父老乡亲一个薄面,大家看着开个心便好,何必一定要分出个五六三道胜负呢?若我说,大家各有千秋,分不得上下才是!不知道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宝儿将语气提高了朝着围观人说道,这么一说四周人都道好,宝儿又朝着萧家姐妹看去,萧欢欢抿嘴乐了,这丫头真是够狡猾,这么大庭广众下,人家都说好了,自然她们也不好说不好。
不过这本来也不是为了争口气,达到了结识目便好,于是萧欢欢和萧喜喜俩个互相看了眼,均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意思,上前一步朝着四毛五毛敛衽一礼,道:“承让!”
四毛五毛赶紧回礼,口中道:“不敢不敢!”
这时候,萧家父母已经被热闹给引过来了,一看果然是自家俩个不省心在这里闹腾,不由老脸泛红,萧路实埋怨了下自己老妻,换来老妻顶回一句:“还不是你宠出来?”
萧家早年生过一个儿子却没出三岁便夭折,后来屡次生子都无法养大,庙里头求神拜佛请了高僧来问,却是命中无子,一时心灰意冷,却在四十岁得了对丫头,为了这个老妻还差点没命,一家就这么俩丫头,打小出落一模一样可人很,萧路实那是如珍宝一般,百般疼爱不舍得动一个指头,后来越大越想管也就没了精力,虽说口中说着要严管,可是俩丫头一作娇,老头子便没法子了。
萧路实也没和老妻纠缠这个问题,忙不迭分开众人上去喊自家这俩个祖宗:“欢欢喜喜,你们俩个又在出什么闹猛,女儿家家也不知道羞,还不快和我回去!”
这时候英娘和姥姥阮平几个都上前去,四毛五毛和宝儿喊了声爹娘,阿嬢,萧家知道是长辈,萧路实少不得忝着老脸给人家赔礼:“家里窝头不晓得事体,给几位公子添麻烦了,还请见谅,回头定来府上给几位道歉!”
阮平憨厚,连道不必,倒是宝儿拉扯下自己娘,英娘看看女儿那眼睛咕噜噜特有劲,便知道她想什么,看看俩个女孩子虽然说有点闹,倒是长相可人,而且这家人也是个知书达理,就客气笑道:“老人家客气了,孩子们淘气而已,也没什么大事,老人家不必在意!”
萧路实喏喏,又打听了阮家姓氏和住宿,这才恭敬告了辞,拉着自家女儿便走,俩个姑娘临走回头看了四毛五毛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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