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睿点了点瑶光的肩膀,以眼光示意:就是他?
瑶光神色紧绷的颔首,低声回答:“他就是‘郑买嗣’。”
德睿露出明了的神色。“我们不急着现身,先瞧清楚情况再说。”
他充满自信、运筹帷幄的神情,很自然的让她心情安定下来,她嫣然一笑,
同意了他的提议。
场中央,南缓缓回话。
“阁下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我没有搞同性恋的嗜好!”似笑非笑、似
嘲非嘲的语气,成功的激怒了郑买嗣。
郑买嗣又大吼大叫起来。由于他们以中文对谈,德睿听不懂内容。不过依据
传说来判断,八成是一方责怪另一方负心,而另一方责怪对方背叛,诸如此类,
不会有多少新意。
我说,这对“夫妻”都吵了一千年,还吵不烦吗?他心里暗叹。而那位郑兄
也着实想不开,屈指算算,南只和“他”做了三百年夫妻,两人便“离婚”了,
其后近一千年的时间,可可才是正妻,论起情深缘浅,一千年也长过三百年,
怎地“他”如此冥顽不灵?
看瑶光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显然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了。
那个郑买嗣实在不像话,即使投生男儿身,吵起架来仍然摆出茶壶姿态,尖
声锐气,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怪异。南倒是气度镇定,只冷冷穿插几句,就气得
对方哇哇大叫。
陡然间——“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郑买嗣迸出一句尖喝。
一切发生在弹指间。
瑶光忽然芳容大变,叫一声:“不可!”霎时间,不顾自己运不得体内残存
的功力,推开门跳进山洞内。
德睿无暇细想,跟着她跳下去,在半空中卷住她的腰,及时止住她跌撞在岩
地上。
砰砰砰!枪声大作。所有人马全部寻找山石掩护,同时射击敌人。
郑买嗣猛然跳起来,扑向纠缠千年的冤家。南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把可可推
向身后,双掌平平推出,转眼间与他对了四掌。
郑买嗣身形晃了一晃,不甘心,揉身又扑上去。
南同时要护住可可,不若对方能不怕死的硬拚,再对了两掌,勉强打成平手。
郑买嗣偷得一个空隙,鹰爪探向半昏中醒的可可。
瑶光护主心切,双掌攻向敌人的背心,体内错乱的气息又开始奔窜起来。
“你这个奴才也敢反我,找死吗?”郑买嗣尖声喝骂,转身朝她扑过来。
德睿大惊,直觉抓住瑶光的背心往旁边甩出去,郑买嗣的掌风结结实实打中
他的胸口。
他顿觉体内气血翻涌,蹬蹬蹬退了三大步,喉间微微发甜,哇地喷出一口鲜
血。
幸好方才南先和郑买嗣对了六掌,消耗掉些许掌力,否则他这条小命已经归
阴。
“德睿!”瑶光连忙上前稳住他,双手微微发颤,泪光在眼眶间滚动。
霎时间,他曾说过的一句话清清楚楚在耳畔重播——你若挡她,我就挡你。
他勉力想撑开一丝笑意,却又是一口鲜血迸出来。
“德睿,你……你伤得这么重……”泪水终于滑落双颊,她捂着他的口,盛
住他的血,恨不得将这些血再灌回他体内。
“我没事。”他低声安慰,淤血吐出来,气息反而顺畅了一些。
那边厢,郑买嗣又攻向死对头,招招欲取南身后女子的命。他不顾自己生死
的拼法,让南左支右绌,却还是稳稳挡在可可身前。两人的掌风凌厉,其他帮
手想加入战局,都被硬生生逼退。
场边,天枢虽然牵制住大部分的郑氏喽,也因此而分不开身来帮忙。
德睿调匀了气息,忽然问她:“以前的你,打得过姓郑的吗?”
她的眸中露出不解,但还是回答,“即使打不赢,支撑到上百招应该不是难
事。”
“那好!”德睿捏捏她的手,站起身。“我去将可可带开。”
“什么?”瑶光一呆,连忙拉住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伤得这么重,怎
么过去?”
“你打得过他,而我拥有你的‘功夫’不是吗?”他倾身在她脸上轻吻,血
迹沾上她的容颜。“一定得有人将可可带开,否则南有所顾忌,不敢倾全力硬
拼,届时只怕两人都要伤在这疯子的手上。”
“那不一样!你一点招式都不懂……”她急急回辩。
“瑶光,那是可可啊!”他打断她的话,语调透尽了温存。“你忘了吗?那
边有难的人,是可可!”
如果有一天,可可和我,你必须做抉择,你会选哪一方?
她呆住,将落未落的珠泪也凝在眼眶里。他温柔微笑,又吻了她一下,起身
加入战局。
瑶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
不,她不想选!一点都不想选?为什么非要二择其一不可?为什么她就不能
同时拥有两者?
对可可是主仆思义,是姐妹之情,对他是……是……
为何她非得舍弃其中一方,才能成全呢?
我敢大方的说,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也能如此回应我吗?
她能吗?她能吗?
“德睿……”瑶光颤巍巍的起身,他的名字不断在口中翻转。德睿,德睿,
德睿,德睿……
德睿加入战局之后,情势果然逆转。
他慢慢接近中心点,仗着真气护体,硬生生挨下郑买嗣打来的掌力,终于接
住可可。
南反身快攻几招,让郑买嗣不得不回防招架,德睿乘机将可可扶出场外。可
可两眼迷茫,神智仍然不十分清楚。
德睿一退开来,瑶光立刻迎了上去。
郑买嗣眼见机会已经丧失,今天断断杀不了那个贱贷,心中怒气更是狠烈凶
猛,一双眼都瞪红了。
“好,那我们就同归于尽!”他回身扑向山壁,在墙上摸索了半刻,突然扳
下其中一道机关。
“糟了!”南暗呼不妙,猛然回头招呼自己的人马。“所有人马立刻退出山
洞外!”
山洞虽然是天然生成,洞顶却筑了几根铁梁撑住,以免年久失修,塌崩下来。
郑买嗣扳动机关后,铁梁一根一根垮了下来,大地开始震动。
轰隆隆的响声有如一群地牛正狂奔而过,巨响碰撞在岩壁之间,回音一层层
的荡开来,混着大颗大颗崩落的石块,局面更惊心动魄。
哗塌大响!正中央的主梁柱垮了,溃落的山石沙土正好将两方人马隔开来。
郑买嗣的尖叫声在另一侧嘹亮,至于是愤怒、惊恐、或死亡的叫声,大家都
无暇去理睬。
南蹒跚的冲过来抱起可可,方才一场恶斗,他也受了不轻的内伤。瑶光扶住
德睿,身上略微挂彩的天枢和保镖在前方开路,一群伤兵残将急急忙忙退入甬
道里,抢在山洞完全崩塌之前离开这处人间地狱。
前有长长的走道,身后有落石在追赶;他们每往前跑一寸,身后的甬道就被
沙石吞没一寸。
德睿体内的震荡并不亚于外在环境,他只觉得五脏六腑仿佛全翻了过来,一
颗心掉到脚底下,那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他越来越喘,越走越慢,直到最后,
他和瑶光明显落后了众人一大段距离。
轰隆一声,他们眼前坍下一大片土石,将走道填满了二分之一。
“快跟上来!”南回头叫唤,脚步跟着颠跌了几下,自己都站不太稳。
“来,我扶你!”瑶光想搀起他爬过那堆乱石。
德睿摇摇头,坐倒在土地上。
“瑶光,你先走!”他背靠着山壁,用力喘了口气,“南也受了重伤,你若
不跟上去帮忙,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我不能丢下你,我们一起走!”她惊慌失措的大喊。
“嘿!别为我担心!”德睿忽然笑了起来,戏谑的按按她的鼻尖。“我是九
命怪猫,美国最后一位贵族绅士!我最大的心愿是寿终正寝在床上,当然不会
死在这种肮脏的小地洞里。”
“不,你站起来,我们一起走!”她哭了出来,无论如何也不松开他的臂膀。
“起来!你别坐着!快站起来!”
“瑶光,你冷静下来听我说。”他指了指甬道两侧。“你看,后面能塌的地
方全塌了,前面也有一堆落石,只有这块小空地安然无事,这表示此地的土质
最坚硬,我只要乖乖守在这里,就不会被活埋。你先扶他们出去,再进来救我,
你来得及的,我相信你!”
“不!不!我不要!我绝不丢下你!”她用力摇头,哭得无法自己。
难怪他一直笑着,笑着,原来他是因为这一刻而笑的。
来时途中,他必然料想到,她将会面临“可可”或“德睿”的抉择。他的谈
笑风生,他的轻松快意,他的满心自信,只是要让她放下心,那么,当抉择的
时候来临时,她不必痛苦,不必迟疑。
因为爱你,我不在乎你把一堆人摆在我前面。
她泣不成声,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微弱的声音,终于明白,原
来心痛到了极处,真的会如刀割一般,鲜血淋漓。
“瑶光,”他沙哑的轻唤,“乖!你再不走,真会连回头救我都来不及!”
望进他的眼底,那波光潋滟的湖蓝色承载了多少柔情蜜意,她怔怔望着,不
禁痴了。
可可和我,你会选哪一方?
此时此刻,答案显得如此清晰。
其实在她心中,答案一直没有更变过。
山洞里仍然轰隆轰隆的响着,有时响声较远,有时相当接近,地动天摇的境
地中,她的脑中却清明起来。
她知道该怎么做,她不会为自己的抉择后悔——以前不会,以后亦同。
整颗心笃定了,她反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忽然间,身外的种种逆境都
变得微不足道了。
她温存的吻了吻他的唇,在他唇上尝到一点血腥味。
“好,我送可可他们出去,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快去吧!”他回吻她一下,松手。
瑶光依依不舍的起身,来到土堆前,再回眸望他一眼。
她的明眸灿亮,笑容柔美而诱人,他将之雕镌在心版上,深深刻刻,一生都
不会遗忘。???
一道倩影翻过了土堆,走在前方的众人见到是她,同时松了口气。
“方先生呢?”南靠在山壁休息片刻。
“他不和我们一道走。”她简洁的回答完,接手将可可扛在肩上,另一手扶
起主子。“我们快离开这里,山洞就要塌陷了。”
南沉默的看她一眼,点点头,接受他们两人的决定。一行人又往外头闯去,
途中有几次小型落石,砸中两位保镖,但都没有大碍。有她接过重担,大家虽
然多少受了点小伤,速度仍然加快不少。再前行五分钟左右,前方隐隐有天光。
“洞口到了。”其中一人欢呼,大家精神全振作起来,往光亮之处走去。
接近洞口时,又来一场剧烈的天摇地动,坍陷的土石将出入口塞得只剩三分
之一宽。
“小心!”天枢及时将主子扶出洞口外,可可和瑶光仍站在里侧。“瑶光,
快爬出来!落石还没止住,洞口随时会被封住!”
“知道了。”瑶光的回应传出来。“洞口不够宽,你先把方小姐接过去。”
又陷入昏迷的可可出现在洞口上方,天枢立刻将她抱出来,交给身后的主子
抱住。
“瑶光,把你的手给我,我抱你出来。”
瑶光在洞内喊回来:“你们走吧!我回去找德睿!”
“你疯了?”天枢顾念着同门之谊,焦急的叫道:“甬道只怕早就被阻隔了,
你找不到他的,快出来!”
洞内已不再有回应。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最后几颗土块终于将洞口完全封闭住。???
轰隆隆隆——“吵死人了……”德睿靠着冷硬的岩石喃喃自语。
最后一丝火光已经被遮断,想来他现在已经变成沙丁鱼罐头,封得结结实实
了。
他自我解嘲的低笑起来。
一阵刻痛突然攫住他的心脏,他哇地又喷出一口鲜血。
谁能料想到,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竟然如此厉害?
说来也好笑,那帮人绵延千年的纠葛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偏偏唯一死的人
是他——或者再加上姓郑的,不过谁也无法确定——总之,老天实在太亏待好
人了,待会儿见到上帝,他铁定会向他郑重抗议!
他垂下眼睫毛,胸口仿佛压着一颗千斤重的石块。啊,好累……原来连呼吸
都可以变成如此累人的事。
他缓缓闭上眼睛。山洞里好黑,黑得如此抚慰……
瑶光她们,安全了吧?
他揪紧的心脏渐渐放松。许久未曾如此轻松过了,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随时
会飞了起来……
“德睿?”
几颗碎石骨碌碌滚下地面来,而后,一道他以为再也听不见的天籁之音,柔
柔的响起。
德睿用尽全身的力量瞠开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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