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谷内遭到血洗,他在若干天后悄悄折返,虽没有发现萧楠和师父的尸体,果然是逃脱了。
而他若将这密丹融会贯通,在功力大增之后,自是不用惧怕任何人,包括,师父对他私吞密丹的计较。
相反,还能胁迫师父,交出手札来。
源于,悄悄折返未晞谷后,他进入谷内的以往不得擅入的藏书阁,却发现,手札都已不见。
该是被师父带走了。
所以,他必须要找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实现人丹相融。
范挽的父亲范韶不啻是最佳的人选,越是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安全的。
当然,他亦是想再瞧一下,曾经让他有些心动的女子如今在宫内过得如何,包括,奕茗始终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唯有除去奕茗,方能确保日后,师父不会将手札转交给她。
只要手札还在师父手里,迟早会成为他的囊中物。
所以,才有了自请入宫,其后,对他来说,一切是顺利的,对范挽来说,则不尽如人意。
也因着这不尽如人意,他提出这个要求,她定会在想通后应允。
果然,范挽颦眉想了一下,却是让他先改变她的脉相以及形体,如此,她会考虑这种交换。
这个女子,说起来和他是一路人。
其实,如果在这帝宫内,成为操纵权势的人,何尝不是更好的选择呢?
这就是他想通的另外一种可能。
他微微笑了起来,这笑,落在范挽的眼底,只换来他不易察觉的哂意。
此时,唇边犹带哂意的,还有奕茗。
腹部愈渐大了,她每日里,能听到腹中的孩子给予她回馈的反应。
每日,却是在难耐中度过。
是的,难耐。
西陵夙,这三个字,如果说,五年前,是她心口烙下的痛,那现在,则是她碎开心瓣上的悔。
惟愿,汝嫣若能慢慢平复她带给他的伤,纵然,每一次这般想,她都会觉到一中无声的哽咽。
是的,她得到的,关于西陵夙最后一道消息,是西陵夙按着约定,将会迎娶汝嫣若。
其后有关他的一切,她没有去问,师父亦不曾告诉过她。
是怕她难受吧?
只是,再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放不下五年前的伤痛,就注定和西陵夙没有任何前路可言。
因为那场伤痛,使得相处最重要的信任是缺失的。所以,才会酿成如今的伤痛。
倘若她的退出,能还他的伤痛平复,那便是值得的。
只是这份值得背后的辛酸,唯有自品罢了。
然,至少,她还是带走了一样,他赐给她最珍贵的东西。
那便是帝嗣。
手抚上腹部,那里,她能清晰地觉到生命的存在,也是这条生命,伴她度过了最难熬的时间。
怀这一胎经历了太多事,显见是再不宜长途跋涉的,譬如寻求觞国的庇护。
于是,唯有在坤国待她安然诞下子嗣后,再做打算。
萧楠出于谨慎起见,还是从汴梁迁移到了另一处有着优美景致的村落。
也在迁那处到村落后,她明白,西陵夙终是将这名帝嗣留给了她,否则,假若他要寻她,又岂会寻不到呢?
只是,在他的千金一诺兑现后,终是成全了她的离开。
日子在这样村落,流逝得不疾不缓。
师父没有提回未晞谷,那里经过血洗,俨然成了一道一触及,便会作疼的伤口。
于是,不触及那道伤口,只陪着她,在这优美的村落,等候新生命的降临。
为了行踪不外泄,师父没有请过多的人,每日,只由奕傲出面,让邻居的大娘帮忙做一日三餐。
而每日里,她除了缝制一些孩子的衣裳,大部分时候,会伴着父亲奕傲说些话,亦在那时,她知道了,彼时,她的母亲就是源于天威火炮和父亲相识。
而她的外祖父因研制出火炮,最终在众人争夺火**纸的厮杀中,不幸身亡,图纸也不知所踪。
母亲便成了唯一知悉火**纸下落的人,也正因知悉,母亲不得不在其后选择了隐姓埋名。
可,彼时,父亲对这传闻中的天威火炮有着强烈的执念,终是费尽千辛万苦,借助曾伺候外祖父的老佣人,在那一年清明祭拜的坟前,等到了母亲。
父亲和母亲的邂逅,是基于一次周密的部署,产生了一场似是而非的感情。
也源于那段似是而非的感情,母亲掌握的火**纸,到了父亲手上。
其实,彼时,父亲对母亲是一见钟情的,也因着这一见钟情,那部署下的邂逅亦成了假戏真做。
但,由于母亲是民间女子的身份,父亲不愿委屈母亲,就此迎她回宫。于是,父亲先行回到京城,只想着给母亲安排一个好些的家世,再行迎娶。
可,也在那时,父亲在宫外有了母亲这道消息传到了当时皇后耳中,皇后是不容的,并安排了杀手预备秘密将母亲在宫外处置了。
于是,母亲只以为父亲是为了火炮与她相识,在得到火**纸后,竟不顾任何情分,要将她斩杀,绝望之际,借着熟悉地形逃离,却没有想到,彼时已珠胎暗结。
在颠沛流离,东躲西藏的日子中,诞下了她。
直到母亲在这样的日子中,渐渐油枯灯尽,合该是机缘巧合,那一次,困顿在荒山中,只跟着未晞谷采办的谷民,竟来到谷外,师父一时心软,收容了她们。
再后来,她还是回了锦宫,由于忤逆不驯,加上对帝王天家的反感,最终,逃出宫去时,遇到了不该遇到,让她疼痛,也让她深陷的男子。
每每聊到这,奕傲总适时的噤声,而她则会出神许久。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一个月,也在那分外炎热,仿似要下雷阵雨的夜晚,平静的村落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彼时,奕茗正就着烛火,缝制一件小小的肚兜,甫在肚兜上绣出如意花纹,只瞧见,房门开启,师父走了进来。
哪怕,她看不清师父的脸色,但从师父的动作中能看出来,师父的紧张。
师父只让她起身,推着奕傲往院落外的河堤走去,自己则将疯癫的奕翾点了穴道,一并带到河堤旁。
由于奕傲行动不便,是以,从水路离开,是好的选择,也正因此,师父特意选了这处靠近河道的村落,以便万一情况有变,也能及时脱逃。
只是,没有想到,这‘万一有变的情况’来得这么快。
即便师父在院落的周围布下了八卦阵,但,对于有备而来的人,加上阵型中无人相守,顶多抵得过一时。
她并不清楚来者是何人,仅知道,匆匆上得船辇,快速撤离时,那一队人竟就在八卦阵中,架起弓弩手,那些火箭就纷纷从弓弩手的弓箭中,射向她们的船辇,也射向布阵的草木。
情势是危急的。
这样危急的时刻,眼见一支箭破空而来,就要射中为了怕其发疯,被点了穴道,不能避让的奕翾,也在这时,奕傲忽然住转动轮椅,只将身子护住奕翾。
火箭很快燃着奕傲的袍衫,奕茗来不及顾虑其他,只脱下自己的外袍,替奕傲扇去那燃着他身上的火焰。
本在撑船的萧楠,只能停了船,结出一团白光,暂时抵住那些火箭,并运掌风扑灭奕傲身上的火势。
在危机的关头停下船来,不啻是只解了眼前的险恶,更多的险恶,却是眼见将要发生的。
眼看着,那些穷凶极恶的歹人,有部分已借着火烧草木,破坏了阵型,冲出八卦阵,欲待往岸边来。以萧楠一己之力,哪怕再强行撑船,恐怕未到河中央,就该被团团围住之际,忽然,马蹄声隆隆,在那队人的身后,赫然出现一支骑兵。
那支骑兵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很快控制住了先前那队人马。
旋即,那支骑兵中为首那一人翻身下马,朝河中央走来时,恰是翔王。
第二次,救萧楠于水火的翔王。
倘若说,前一次,因着完成西陵夙的吩咐,又因帝宫起了变故,匆匆赶回帝宫的翔王,没有遇到其后由隆王护送前来的奕茗。
那么这一次,恰是奕茗和翔王事隔两年后的再次相遇。
翔王,在这两年的历练中,已褪去昔日的青涩鲁莽,变得沉稳有度起来。
而她,在这两年中,亦不复昔日的委懦,此时的她,浑身洋溢的,除了母性的光芒,有的,是不容忽视的惆怅。
现在,她和他就隔这不算远的河道相望着,但很快,这层默然的相望,便被一声嘶力竭的呼唤打断:
“父皇——”
喊出这一声的是奕翾。
本来疯癫的奕翾。
当那火光灼疼她的眼底,父皇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奇迹般的,她的思绪竟有了一丝清明。
因着这丝清明,她终是喊出这一声父皇。
可,奕傲却再撑不住,晕厥在了轮椅上。
奕傲再次恢复少许清明的意识,是在一顶帐篷内。
他能觉到胸口的疼痛,应该是火箭所致,在这些疼痛的侵蚀下,他看到,奕茗眼眶微红地坐在他的榻前。
“父亲——”
从这一次,相聚开始,奕茗就习惯喊他一声父亲,而不是父皇。
这样的称谓,是摒弃了皇室天家的束缚外,最温情的唤法。
在此时,哪怕,他身体里的疼痛只让他痛苦万分,这样的一声唤,却仍能让他觉得能抵去些许的痛楚。
他试着抬起手来,想拭去奕茗眼角强忍着不流下的眼泪,但,奕茗却抢先一步,稍别过脸去,将那泪水擦去,再转过来时,脸上带了动人的笑靥:
“我刚给父亲止了血,但父亲失血太多,身子还是很孱弱,我给父亲熬了汤药,趁热用吧。”
笑靥是宽慰的,可,这样的宽慰,落在奕傲的眼底,却是清晰地知道,自己的身子恐怕已快到极限。
也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忽然,他有了些许从来没有过的勇气。
如果不说,或许再没有机会说了。
他可以带着这份私心死去,但,带着这份私心死去的后果,是纵然他在女儿跟前保留了作为父亲的形象,却可能让他的女儿继续活在痛苦的纠结中。
毕竟,现在,她怀了西陵夙的孩子。
将心比心,彼时,奕茗的母亲因为对他的误会,负恨离开时,他有多么焦灼,西陵夙就该有多么焦灼吧。
不过,都是源于他的拆散和利用——
部署下难解的误会,拆散奕茗和西陵夙,再借机,第一次实验了天威火炮。
“茗儿……”他费力说出这句话,看到奕茗浅笑着端起一碗汤药置他的唇边,他却并不急于去喝这碗汤药,只凝定她,蓄积起身体里残留的力气,道,“有件事……我……早该说……却……”
“父亲,先喝药,喝了药,等歇息好了,再说。”仿似意识到什么,奕茗只端起那碗药,阻了奕傲想要去说的话。
可,这一次,奕傲是执拗的,他的脸避开那碗药,凝定奕茗,继续道:
“先说吧……不说……恐怕……”
那难耐的字眼,他还是说不下去,只目光深深地望在奕茗的脸上,双手握紧,使得接下来他要说出的话,听起来,总算是流畅的:
“我……对不起……你……”
终是说出,对不起这三字,奕茗端着药碗的手滞了一滞。
有时,人的预见能力会变得十分强,而这种预见又往往带着想回避的必然。
只是,再怎样,如今,都是回避不得的。
“冀州一事……是……我的……部署……”
简短的一句话,只让奕茗悬再半空中的手猛地一震,那本来不算重的药盏此时恰是蕴了千斤之力般,让她再是受不住。
只强定了心神,唇哆嗦了下,方道:
“父亲,先喝药。”
“茗儿……全是我为了……不让你和……他继续……一起……希望你回宫……才会故意设计……”
奕傲却还是撑着继续说道。
奕茗的手在这一刻,再是动不了。
只一颗眼泪,轻盈地坠入药盏。
如果能够选择,她宁愿不要听到奕傲对她说出的这两句话。
那么至少,她还能让自己执意于五年前的不甘,然后彻底把那男子遗忘。
相忘于流年,何尝不是种幸福呢?
只是,父亲终是说了。
在父亲说出这番话前,愚钝如她,方有些许的察觉。
也因为那些许的察觉,她开始阻拦父亲说下去。
说到底,她始终是那么的懦弱,那么不敢面对一切。
现在,那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掉落在药盏的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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