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件物什从那殿宇上坠落,这太监捡了,忙去禀明当值的总管,才使得这重要的证物没有来得及被人消去。这,是否能称为百密一疏的人为呢?”
言辞中,这件物什是什么,不用再细说,显见是导致雷击的根由。
而,刚才,谁最先借着雷击说事,自然就是最有嫌疑之人。
再加上太师的那番言辞,场上的形式骤然反转,反转间,西陵夙话语间步步紧逼西陵枫:
“朕始终顾念着兄弟的情谊,只可惜……”
西陵夙悠悠叹出一口气,在西陵枫想要挡到他和宝王之间时,忽然,宝王率先越过他,手势一挥,旦见银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然抵在西陵夙的喉口。
事态转变得极其突然,突然到,在场的众人都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只听宝王低吼道:
“果然是一丘之貉!是非黑白在这,都是说不清的。西陵夙,你敢对天盟誓,你坐到这帝位,真的问心无愧吗?”
西陵夙对抵在喉口的匕首并不在意,只是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抚到某一处,可,这个动作,却让宝王将抵在他喉口的匕首又往里推了几分:
“再动,休怪本王手下的匕首无情!”
“阿宝,你这又是何苦?即便,此时,朕说什么,也是在你的胁迫下说出的。放下匕首,朕对你,能做到网开一面!”
“大不了豁出去就是一死,与其在你的压迫下,做这个处处受制,没有任何实权的王爷,还不如轰轰烈烈死一场!”
西陵枫站在离他们最近的位置,对宝王的行为他刚刚虽预见到,却是来不及阻止。
眼见着,西陵夙的喉口有鲜血淌下,他没有任何法子。
宝王,在他母妃惠妃身旁长大,自小是谨言慎行,这样的小心谨慎,说穿了,不啻是一种压抑,现在,当这份压抑爆发出来时,终于,让宝王走上另一个极端。
这种极端,就是眼见拥护他夺回帝位无望的情况下,横竖或许只会被处死的情况下,做出的绝望一搏。
“好,朕倒瞧不出,你有这等魄力。不过,再有魄力,如今,你以为还能逃出这吗?”西陵夙的言辞,听上去是激将法的。
可,这份激将法,却又不尽然。
“阿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陵枫只说出这一句话,恰是接上了西陵夙这一语。
宝王手中的匕首一滞,如今的形式骤然反转,他本想既然横竖一死,干脆拖上西陵夙一起陪葬,可,西陵枫这一语,着实让他犹豫起来。
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先前部署出今日这一幕,若有万一,却是留了一条退路呢?
犹豫中,西陵枫的手覆到他的手上,只将匕首很快移了过来,贴住西陵夙的喉口:
“让他们退下!”
其实,这样的姿势是最危险的。
因为他将后背展向那禁军的一端。
因为他手中的匕首同样没有用多少的力。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看到,西陵夙用目光示意海公公。
所以,这一次,最终演变成了,他挟持着西陵夙,和宝王俩人,从北华门撤出帝宫。
一路撤离,虽是在雷雨滂沱中,却是顺畅的。
哪怕,宝王随身带着他的亲信兵卒,可,这样的顺畅,显然并非是这些为数并不多的兵卒存在的缘故。
所以,这份顺畅隐隐昭示着什么,但,宝王却并没有觉察到。
直到退至帝宫附近的浮华山上,宝王下令那些亲信兵卒围成一圈,稍作歇息,并命两名兵卒从一条小径下山去查探,那里通往的是一个小渡口,经由那渡口,无疑是眼下,最快出帝都的法子,也是先前,周密部署中失败后的退路。
那两名兵卒领命去渡口召唤船只后,西陵夙终倚在树上,重重喘息了一下,这一刻,西陵枫的手甫要放松那把匕首,旋即被宝王迅疾地夺了过来:
“不能放!我们还没脱离危险!”
“阿宝,如果不是皇上,你以为,我们能这么顺利地从帝宫中脱离吗?”西陵枫瞧见宝王手里的匕首又不知轻重地抵进西陵夙的喉口,不由得说出这一句。
“什么?是他的诡计?这里有人埋伏?”宝王的神情是紧张的。
这种紧张隐隐地透出,宝王从刚刚开始,就绷紧的神经此刻已然绷到了极致。
“是皇上放了我们。”西陵枫淡淡说出这一句,目光凝向西陵夙,“为什么?”
“是朕该问你为什么。明知道,仅凭那方密玺,根本不可能动得了朕,为什么,要选择在那样的时机说出来?”西陵夙反问出这一句,宝王的眉心终是一皱。
“既然皇上都已知道,还需要孤再说一遍吗?”
“朕猜到,她会这么逼你,可朕没有猜到的,是你竟然——”
是他竟然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落幕,而并非是遵着她的意思,拼力去博这帝位。
这,是西陵夙所没有猜到的。
他本以为,西陵枫会借着觞国的使节抵达帝都,利用使节的力量,控制住大殿时,再请出风初初,说出真假玉玺的区别,并把昔日,他赐死风初初,说成是事态稳定下来后的灭口。
如此,那样的情形会十分棘手,纵然,他想好了对策,也会颇费些周折。
源于,他手上的这方玉玺,并非是真的。
事实和太师说得一样,当年进入乾曌宫后,先帝已然七窍流血驾崩,玉玺不知所踪。
所幸,早预备下这方玉玺,并在控制住宫变后,转交给皇贵妃风初初,再由风初初的手颁出加盖了玉玺的遗诏。
而这方玉玺和真正玉玺的区别,是真的玉玺左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这个缺口,是母妃薨逝时,父皇恰好在批阅折子,那玉玺径直从父皇手中落下,落在青砖地上,重重砸出的缺口。
这个缺口,他是知道的。
因为,那时,就是他将母妃跳崖自尽的消息,禀告了父皇。
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人,就是陪伴父皇身旁的西陵枫。
可,西陵枫,确没有提这处真假,仅是提了那方密玺。
那方密玺,加上没有请出风初初,终究只成全了太师口中的那一番话。
而,倘若按照他先前的预料,西陵枫愿意去做拼死一搏,无疑,他的应对之策,会请出风初初身旁的宫女玉泠,将昔日,风初初怀上西陵枫孩子一事在大殿内抖出,如此,不止是西陵枫,连风初初的下场必将是更为凄惨的。
但,西陵枫的出乎意料,或许,也正是为了不再牵扯进那一人,只自己做个了断。
果然——
“说起来,孤要多谢皇上的成全,可,有些事,会随着时间过去,再没有办法寻回。”西陵枫幽幽说出这一句。
是的,太后被赐死前,西陵夙曾召见过他,并指给了他这条路。
没有任何交换条件,没有任何的约束,竟只是一场成全。
或许,在当时,他是看不透西陵夙的,毕竟,在随时间锤炼过的记忆里,西陵夙从来都是无情到接近冷血的人,唯一的温情,或许也只有在对翔王和曾经的凤初初身上展现过。
但,不仅那一次,让他在惊讶中,成了真实的成全。
包括方才,他自寻死路的情形下,甘愿掩护他们离开。
其实,说起来,早在岭南那时,西陵夙对隆王的事不再追究,就昭告着这名帝君改变了很多。
只是,这样的改变,他不清楚缘由,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而现在呢?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逐渐让他好像能读懂西陵夙。
一如,西陵夙,许也读懂了他。
彼时的逼宫篡位,他因着情,而西陵夙纵然彼时没有因为情这一字,眼下,却是因为情,方会这般宽容罢。
当然,这份情,却俨然并非是来自于风初初。
所以回出这一句,西陵夙自然是听得明白。
“你们倒真是惺惺相惜啊,好像,本王才是最大的那个傻瓜。”沉默许久的宝王骤然说出这一句话,雨顺着他的额发淌下,只将那脸部的线条勾勒得严峻十分。
本来当西陵枫终于听从了他的怂恿,源于去夺回自己该得到的东西时,他是兴奋的。
哪怕,他曾经出身卑微,可,总也想着,至少能证明些什么,但这番证明,在西陵夙眼底,显然是根本不会得到实现的,西陵夙对他有的,只是百般的压制,甚至连亲兵都被西陵夙收编都到了他亲信将军的麾下。
对于西陵夙来说,会栽培的,该只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翔王。
也因为目睹了这层关系,他不由得将希望寄托在以闲散侯身份回到帝都的西陵枫。
哪怕,先前和筱王走得再近,可,筱王对他的一些话语,却总是有所保留的。
而西陵枫,当初的逼宫,看上去,是其忤逆。实际呢?谁有分得清那时的对错,而,从庶人到闲散侯身份的西陵枫,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总以为,西陵枫这番回帝都,该是会试图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那么,曾经由惠妃抚养的他,在西陵枫真正夺回自己的一切后,自然亦会成为翔王那样的人吧。
只是,现在看来,西陵枫和西陵夙,竟是如此微妙的关系,那么,他的愿望,无疑在落空之余,只是最可笑的一枚不知所以的棋子。
“阿宝,放下匕首。皇上对你,会既往不咎的。”西陵枫看着宝王,说出这一句。
“既往不咎?难道,本王陪你出生入死这一次,只希望换来他的既往不咎吗?”宝王狠狠说完,便要将匕首要抵进西陵夙的喉口。
也在这当口,没有等西陵枫再次开口,忽然,他看到,山的另一端,哪怕夜幕凄迷,隔着磅礴的雨帘,却是有些许其他的动静传来,那些动静,很快只让他瞧到,是成批的士兵涌了上来。
当然,这些士兵是来者不善的,因为,手里执的钢刀,并没有顾及他们的帝王,很快就将守在边围的宝王的亲信砍倒。
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和着鲜血飞溅,只将这一隅的氛围变得肃杀起来。
本来,在这,一是为了歇息,二是为了等那两名兵卒召唤完船只,再一起下山,登船脱离。
可,如今,突然遭遇到这样的袭击,宝王有瞬间的失神,可很快,西陵枫就将他手中的匕首挥开:
“这些人不是皇上的人,来意非善!快走!”
匕首挥开的同时,宝王的眉心皱得越发紧了起来。
突发的危急状况,让他们三人在一小批亲信的护卫下,匆匆从这座山通往渡口的小径逃离。
可,雷雨暴风中,沿着那小径没有逃几步,已经有另外一队不善的兵卒包围了过来。
这队兵卒的目的更加明显,显然是要将他们置之于死地,或许那两名召唤船只的兵卒也早遭到了不幸。
而,西陵夙的禁军,却因为彼时西陵夙的目光示意,没有紧跟上来。
如今,哪怕要上来,恐怕,也会遭到这队不明来路兵卒的阻拦。
形势十分紧迫。
这队兵卒并不杀入他们的队列中,只堵住前方的山道,摆出弓弩手,一字排开间,那箭雨一样的弓箭刹那就**过来。
西陵夙下意识地一拉西陵枫,卧倒在泥泞的山道上,甫要去拉宝王,宝王只狠狠甩开他的手,大吼一声,只拔出剑来,劈开那些弓箭。
总以为,今天是他算计了别人,没有想到,一步步,却反是陷入别人的布局中。
身为帝子,因着生母的关系,因着其后不被先帝重视,他已经憋气了那么久,今日,看来,横竖只是死,为何还要忍气吞声下去?
这么多的兵力,显见是要他们一死,逃既然逃不过,不如,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宝王愤怒地嘶吼,在劈开数支射来箭时,欲待冲出一条血路时,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剑稍滞了一滞,喉口想要说出一个字时,一杆乌黑的箭已然穿胸而过。
血似箭一样喷溅而出。
瞧见宝王的身子快要倒下,西陵枫失去应有的冷静,欲待起身,却是被西陵夙更用力地按倒在地上。
紧跟着,西陵夙的眉心蹙紧,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地势,接着,和西陵枫的目光在电光火石间相触,这一按,这一触,有些话不用说,自然心知肚明。
现下的情形,冲动只是送死,唯有避,才是上策。
因为,刚才,宝王那将吐未吐的一字,即便隔着暴雨,他是瞧得清楚。
此刻,西陵夙和他就势朝一旁的山坳滚去,纵然,曾经尊贵如帝王、王爷,眼下,却是选择这样方式的避开。
哪怕,在不久之前,还无谓生死,可,若死在这样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