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安皇后by微雨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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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安皇后by微雨细细-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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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更喜欢张牙舞爪的高永寿,但是谁让高永寿更效忠她呢?
  
  他抬头朝灯火辉煌的坤宁宫看去,隐隐约约的,可以从洞开的窗户看见,张嫣手持书本走在两排垂头侍立的宫女中间,在每个人面前驻足,边听边听头,时而微微一笑。
  
  他猜她在教人背诗。
  
  坤宁宫西暖阁里一片朗朗之声,背得不好的,张师傅也不恼,勉励道:“比上次进步很多。”最小的依依记忆力强,昨天刚教过,今天就背得滚瓜烂熟。张嫣又惊又喜,颇有些骄傲地说:“学生子当拜师傅哉!”
  
  依依倒头就拜:“师傅!”
  
  张嫣一愣,欢快地笑起来。远远的,天启也跟着笑起来。
  
  尽管李清和竭尽全力医治,吴敏仪还是没熬过这年冬天。那天傍晚,天难得地放晴,夕阳从窗户打进来,照在吴敏仪蜡黄的脸上,焕发出几分光采来。张嫣明白,这是回光返照了。
  
  “娘娘。”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张嫣,枯瘦的胳膊抬起。张嫣双手握住她的手。
  
  “我四岁进宫,就再也没回过家乡。等我走后,请娘娘托人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她虚弱无力地说。
  
  张嫣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一个劲点头。
  
  “我这一生只有一个遗憾,”吴敏仪眼泪横流了出来,颤抖着说,“没有活着抱过娘娘的孩子。娘娘答应我,一定吃药,针灸,答应我……”
  
  张嫣的眼泪磅礴而下,哽咽道:“我答应你。”
  
  “那说好了,我到地下,也能安心了。”吴敏仪脸上浮现一个安详的浅笑。
  
  她说累了,想睡一会儿。等到宫女再次进来看她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像雪落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张嫣遵她的嘱咐,每日饭后吃药,按时针灸。七天之后,当她再洗澡时,那种腹痛的感觉减轻了许多。她没觉得惊喜,只有对得起已死之人的安心。这件事,她当时也没告诉天启,怕给了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现在没机会也没必要说了。
  
  小年那一天傍晚,她看完生病的李庄妃回来,刚踏进院子,就见天启背对着她,束手立于院中,指挥内侍把一张美观轻巧的床往坤宁宫里抬。三四个宫女抱着被子褥子衣服跟在后面。
  
  “这是干什么?”张嫣惊得忘了行礼,脱口问道。
  
  天启转身看着她,走了过来,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乾清宫地震,我暂时搬来这里住。”
  
  他的眼神也云淡风轻的,看不出什么。
  
  张嫣张口结舌,半晌后才说出话来:“地震?我怎么没感受到?”
  
  向来乾清宫地震,坤宁宫都会跟着一起震。既然没感受到,也不是什么强级地震,用得着搬家吗?
  
  天启直视着她,面不改色地说:“微震,影响我休息。我这一阵子又病了,头疼得厉害,处理朝政都困难。”
  
  张嫣皱眉:“陛下怎么说搬来就搬来,也不提前跟臣妾说一声?”
  
  天启听到她的“自称”就不舒服,有些嘲讽地说:“怎么,你要提前准备,迎接我入住?”
  
  “不是。”张嫣直言不讳,“我会劝陛下不要来。这是我的寝宫,陛下以后住在这里,司礼监的人要来来往往,不太妥当。宫里有的是空闲的殿宇……”
  
  “我喜欢这里,就要住这里。”天启淡淡地截住她。
  
  张嫣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微微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是她表达不高兴的惯常方式。
  
  天启朝她走了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这坤宁宫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要住便住,何须对任何人说一声?”
  
  他说完,欣赏地了一会儿她猛然变黑的脸色,转过身,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坤宁宫。
  

☆、妥协

  
  张嫣走进屋子,见内侍是把床抬进东暖阁,不由得暗暗松下一口气。帘子掀开,天启走了出来,黄袍已脱,穿着一件白得温和的道袍,袖子捋到手肘,露出两截细白胳膊。这衣服仿佛上天专门为他订做,跟他的气质浑然天成。张嫣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头,轻轻吁了口气。
  
  那正是她做的衣服,她还以为他撕了呢。
  
  宫女内侍虽然各干各的,却无不偷窥着他们两个。张嫣察觉到,转身朝西暖阁走。
  
  “皇后,”天启唤住她,狐疑地说,“那个秋千架,怎么撤了?”
  
  张嫣打了个停顿,才转身说道:“今年冬天雪下个不停,挂上不该受潮了?再说这大冷天的,有谁玩那个?”
  
  天启不知真信还是假信,点了点头,嘴里却道:“受潮了我再做一个,现在挂上,我要天天看着。”
  
  “那挂上吧。”张嫣吩咐宫女,语气听起来无所谓。天启鼓了鼓嘴,再一瞧,她已经头也不回地走进西暖阁了。
  
  他心里空落落的,脸色不由黯淡下来。
  
  张嫣坐在西暖阁里,听着对面忙进忙去,一会儿没了声音。帘子掀开,依依走了进来,有模有样地行礼。
  
  张嫣笑,这都是她教的,小徒弟学得不错。
  
  依依道:“皇后娘娘,皇上说他现在要去懋勤殿用膳,顺便听一听辽西军情奏报,叫我跟您说一声。”
  
  张嫣低头接着看书,“他要去便去,跟我说作甚?”
  
  依依退了出去,跟天启回报了,天启才离开。
  
  用过晚膳,她到东暖阁看了看,地暖还行,被子也挺厚。她点点头,走了出去。依依在旁边看得诧异,跟她到西暖阁,扶着她对面的椅子把手问:“娘娘和皇上吵架了吗?”
  
  张嫣“嗯”了一声。
  
  “怪不得,”九岁孩子惋惜地说,“看着你们都没以前亲热了。
  
  张嫣垂头拨着面前的香炉。
  
  依依想起方才场景,又觉很欢欣,“可是我看娘娘对皇上还是很关心啊。”
  
  张嫣抬头笑看着她,“当然了,我们是亲人。”
  
  依依见她笑,也很开心,笑眯眯道:“我爹娘在世时,也老吵架,吵得可凶了,像仇人一样。”她忽然伤感起来,慢吞吞道,“我爹走后,我娘可伤心了,经常一个人哭。”
  
  张嫣目光发怔,“人都是这样,失去后才知道珍惜。”
  
  她以为晚上会睡不着,谁知还是像往常一样,沾床就迷糊起来了,皇帝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第二天她起来时,他已经不见了,到午饭后才回来。她从窗口看去,见他精神恹恹的,一脸疲倦。出于礼貌,她当然要出去问候。
  
  他在门口站住,苍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一手扶额,似乎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最终只吐出一句低叹:“唉,皇后!”
  
  她直起身后,他虚飘飘地走进暖阁,帘子没放下,她看见他倒头就睡。
  
  她有点庆幸,皇帝没在她这儿处理公务。
  
  午睡起来后,他喊小内侍到外面一起堆雪人,在雪人上安两个又黑又大的琉璃珠当眼睛。又跟犯了疯病一样,自己一个看着雪人拍手直笑。这场景恰好被李清和看到,他担忧地对张嫣说:“皇后娘娘还是劝着陛下点,外面天寒地冻,着凉了又得躺十天半个月。”
  
  “他是玩起来不要命的人,拦都拦不住。”
  
  嘴上这样说,张嫣还是在第三天的下午走到东暖阁。那时距过年还有四天。她忙得不得了,可是天启连着两天雷打不动地在这个时候敲敲打打。他定是又做起了木工。
  
  现在她快走到帘子口,能听到里面有斧劈木材的声音。
  
  宫女轻声秉道:“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天启的声音里能听出他很喜悦:“哦,叫她进来。”
  
  帘子掀开,张嫣进去,见他裸着上身,满头大汗,捣腾一根木头。葛九思在旁边搭手。地上躺着图纸、木头、锯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天启看她一眼,低头钉钉子,热情地招呼:“你来了啊,皇后。”
  
  葛九思起身向皇后行礼,而后走了出去。
  
  张嫣无处下脚,索性站在门口,道:“陛下不是说最近不舒服吗?怎么又做这劳神费力的事儿?”
  
  “唉,我睡不着,还不如做点什么。”他抱过身后的一个成品,向张嫣招手,“来,你来看看这个。”
  
  张嫣只好走过去。那是个椅子,底下装得有滑轮,能推着走来走去。前面有挡板,能收起也能放下来。
  
  “挡板放下来,他可以趴在这上面吃饭,这后面的座也能收起来,不想让他坐了,就让他坐着。”天启一边给她演示,一边说。
  
  挡板和座之间的缝隙很小,大人是坐不下的。张嫣心念一动,讶道:“这是给小孩子坐的?”
  
  “是啊,”天启亮晶晶的眼睛笑看着她,“给我儿子做的。”
  
  “哦。”张嫣的热情一下子降下来,明明知道,却还是忍不住轻声问,“给容妃做的?”
  
  “容妃的等她生下来再做。”天启漫不经心地说。
  
  张嫣轻轻一笑,笑他的莫名其妙,“难不成陛下还有儿子?”
  
  天启闻言瞟了她一眼,笃定地说:“总会有的。”
  
  连着两次被他撞见扎针离开的医女,张嫣什么也没说,他像是忍不住了,问道:“皇后,你病了吗?”
  
  张嫣轻描淡写:“头有些疼。”
  
  “哦。”他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关切地说,“那得多休息。”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何必呢?何必吝啬对他的笑容?这样僵持着她也很辛苦。但是亲人死亡的阴霾仍在她心里挥之不散,舅父舅母肝肠寸断的哭声仍回荡在她耳边。理智回来,她慢慢地相信不是他做的,但他岂能脱掉责任?跟他重修于好,她于心不安。
  
  年前即是如此。年后他更加忙了,很晚才回来。她忍不住找来王体乾问,才知道边疆出了大事!
  
  大年刚过,努尔哈赤就来抢粮了,带着全部家当——四大贝勒和数万大军。渡过辽河后,望风披靡,一路所向无敌。确实没有敌人,因为高第将关外所有百姓和士兵撤回关内,弃粮弃城。
  
  北京得到情报要晚几日,直到一月二十二日,天启还不知道鞑子已全面进攻的消息。他推测鞑子的目的是抢夺右屯的粮草,因此发特谕告诫高第等要加强防守。不过高第此时已经“望风而逃”了,偌大的辽西,只有袁崇焕固守着宁远。撤退意味着数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袁崇焕岂肯俯首?高第派人来劝时,他大义凛然地说:“我的官职是宁前道,当与此地共存亡,绝不能撤离!”
  
  二十三日,努尔哈赤率军抵达宁远城下。大概他看过《三国演义》,追求战争的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因此一上来就劝降。
  
  这明摆着的事儿,他是努尔哈赤,二十五岁以十三副盔甲起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跟随过李成梁,打败过杨镐,吓走了王化贞。唯一让他忌惮的熊廷弼,已被窝里斗搞死了。如今他率领六万军人,迎战这座仅有两万守军的孤城,以及守城的无名小卒。胜负已不言而喻。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等待着迎降。
  
  出乎意料,里面的小子还挺硬气,说:“这都是你抛弃的地方,我既已恢复,就有责任死守,岂有投降之理?”
  
  然后是讥讽:“你说出兵二十万,是虚夸之数。我已知道你的兵力只有十三万,我岂能以此数嫌少呢!”
  
  说不拢,那就打吧。
  
  二十四日,后金士兵向宁远发动总攻。袁崇焕安坐城楼,与朝鲜使者韩瑗谈古论今。兵民皆偃旗息鼓,宁远城内鸦雀无声,好像一座空城。不过城头上,整齐地排列着十一门“红夷大炮”。
  
  敌人逼近,一炮炸响,声动天地,吓坏了朝鲜使者,他抱头缩起,却见袁崇焕微微一笑:“贼至矣!”
  
  这就是他的守城方略:坚壁清野:烧毁城外一切房屋、草料,将所有居民迁入城内,不给努尔哈赤留下一滴水,一粒米。
  
  红夷大炮,指哪打哪。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战前,他派人向龟缩在山海关不出的高第传话:如发现任何自宁远逃回的士兵或将领,格杀勿论!
  
  前方的战报并不能及时传回京城,朝廷尚不知宁远被围。天启带病指挥,焦虑不安,日夜不能合眼。大明朝的官员平日说起鞑子,无不以“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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