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郁大窘,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同和妃钻山洞,但他又急于听到下文,于是只好说:“娘娘只管在洞中休息,慢慢讲,臣就在这洞口听着,此间僻静,除了臣以外,左右都是娘娘的人,不会给别人听去的,娘娘可放心。”
和妃笑着说好,就缓缓的进洞了。和妃进去后一片宁静,程郁耐心的站在那里,听着里边的动静,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和妃在里边大喊:“救命呀,快来人呀!”
程郁在洞口一探头,只闻见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心中大叫不好,嚷道:“此地危险,娘娘快出来。”然后看见和妃大约是吓昏了,居然往洞的深处跑去。程郁救人心切,冲过去拉她,几乎是与此同时,似有雷声大响,大地颤抖,程郁只觉得被一股臣大的力量冲向前方,跟着眼前一片漆黑。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又响了四五声,就渐渐的安静了。
53
程郁被重重的抛入洞的深处,腿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的腿被一块石头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程郁忍着疼将石头推开,一运气,还好只是皮外伤,草草的将伤口包了一下,对着黑暗问道:“娘娘,您还好吗?”
空中传来和妃虚弱的答应声:“我在这里。”
程郁顺着声音,吃力的爬过去,在黑暗中摸索着,终于碰到了和妃。和妃比他伤得重,被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胸口上。程郁用力将石头推开,和妃奄奄一息的喘着气,程郁替和妃一把脉,他虽不精通医术,但也懂一点,和妃被那石头压伤了内脏,命在旦夕。
程郁安慰她说:“娘娘别怕,外边的人听到爆炸声,会很快来救我们的。娘娘支持一会儿,我们就出去了。”
和妃淡淡的说:“不会的,不会有人来的。你刚才听见那爆炸声音响了好几声了吗,那边也有一个洞被炸了,海棠会指引着你的手下挖那里,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程郁一惊:“这是为何?”
和妃依旧淡淡的说:“就是为了害你性命!这个洞口的炸药是我点燃的。”
程郁无语了,过了良久才说:“我知太后恨我,程郁不过是一介匹夫,娘娘这么年轻,身份又高贵,太后为何让你来陪葬。”
和妃解释说:“太后这样做是为了万无一失。你若随我进洞,当然会被炸死,你若不进洞,或侥幸生还,也罪责难逃。我是太后的内侄女,皇帝的和妃,在你的地盘上被炸死了。太后有了这个借口,就能杀你了。当然,太后交代过,最好让你炸死,以免节外生枝。而且太后不想与皇帝翻脸,也只有我,太后的亲侄女也葬身于此,皇帝才会相信这是一场事故。我就知你不会见死不救,你果然跟了进来。”
程郁一笑,说:“没看出来,娘娘对太后如此忠心,为害我居然可以陪上自己性命。”
和妃依旧柔柔的声音,仿佛在对着自己的情人说着情话:“我是被迫的,也是自愿的。我好希望七爷死,为了让七爷早点死,赔上我这条命又算什么。”
程郁只好说:“娘娘真是太抬举我啊。可娘娘为何如此恨我?”
和妃笑道:“我就恨!怎么样,七爷若气不过,现在就杀了我泄愤吧。”
程郁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只好苦笑。
安静了一会儿,又听见和妃说:“七爷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死?我也有一肚子话,本想在黄泉路上说给七爷听,现在一时又死不了,就说了吧,七爷可想听?”
程郁真笑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早将生死置之肚外,没想到临死之前,居然碰到一个比他还洒脱的,这时还能从容的闲聊,程郁就是不想听也无处可去,所以他温和的说:“娘娘请讲吧,程郁洗耳恭听。”
和妃缓缓的说:“从那里讲起呢,七爷以前听过我入宫前的事,就从我入宫之后说吧,我十二岁入宫,十五岁第一次承恩。再平凡、再卑微的女孩都会幻想有一个美好的初夜。一个爱慕她的男人温柔的将她从女孩子变为女人。可七爷知道我的初夜是什么样子吗?那夜皇帝共临幸了四个嫔妃,都是我们王家的女子。真是皇恩浩荡!我排在第三个,我们都赤裸的裹着锦被等在那里,到时由太监扛进去,完事后又被太监扛出来,皇帝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他甚至不在意我长得什么样。”
程郁听她讲得可怜,叹了一口气,同情的说:“皇帝的确有些过分了。”
不料和妃激动的说:“不怨皇帝,是我们王家人自己贱!不管皇帝是否看上了,有多少女儿都排着队费尽心思的往宫里送!我小时,家中有位姨娘是院中姑娘出身,我偷听过她对别人讲妓院中的事:姑娘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站成一排,由嫖客挑选,挑中的就去她房中。妓女和嫖客不过是露水姻缘,但在那一夜,妓女是嫖客想要的女人,而我从不是皇帝想要的女人,我算什么,什么狗屁贵人!我连个最□□的妓女都不如。从那天起,我就觉得自己特别脏,特别没用。我不停的打扫屋子、院子,我早就知道,这宫中上上下下都拿我当成一个笑话来说,可我不在乎,我这样的活着,本身就是一个笑话。只有室内外纤尘不染,我这心里才觉得静些。谁知就这个洁癖,反而保全了我,我那些会争奇斗艳的堂姐们,死的死,废的废,只有我无惊无险,一路升做了和妃。可做了妃子又怎样呢,离了我的小院子,外边还是一片污浊不堪!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一直那个大雪天,我陪皇帝去赏雪,无意中听到了你的歌声,那种发自肺腑的苍凉的歌声深深的打动了我的心,古语说绕梁三日,余音不绝,我原以为那只是夸张的话,没想到是真的。那以后的几天里,我真的能感觉到你的歌声在我耳边萦绕。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注意你,观察你,我最喜欢你的笑了,虽然你很少笑,但笑起来坦荡无邪,一片纯净。我喜欢你!若不是因为快死了,若不是这里黑暗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还真不敢对你说出来。终于说出来了,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程郁内心很吃惊,他没注意过和妃,更从没想过她会喜欢自己,更更没想到,她会爱自己爱得要同归于尽。
停了一会儿,和妃又接着说:“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也明白你我之间绝无可能,我就是再冷血,也不能置父母族人于不顾。我对你没什么幻想,只想着能远远的看你一眼,在你走过的地方感受一下你的气息,就知足了。去年在避暑山庄,我远远的跟着你上了山,看你在碧波潭戏水,很美,我偷走了你的汗巾,只想在一个个孤寂难熬的黑夜中,安慰一下的我心。我把汗巾藏在我的枕下,却被我的贴身宫女海棠给出卖了。哼,那丫头自以为攀上了高枝,就是不明白,我死以后她也活不长了。欣贵人拿了汗巾告到太后那里,诬陷你我有奸情。太后说一条汗巾虽不足成为我们通奸的证据,但我有违宫规,按律是要打入冷宫的,但如果我照她的吩咐去做,可保我死后的荣耀,也不会牵连我的家人。”
程郁听明白了,说道:“娘娘真的好傻,想你我之间,并无一丝一毫的苟且之事,不过是一块汗巾,又值什么?娘娘可骗她们说,误以为那块汗巾是皇帝的,所以才放在枕下,不就没事了,您就这样让太后吓几句,就来送死了?”
和妃却说:“我是她们逼迫的,也是自愿的,在我心中,你是天上的月亮,皎洁纯净,可你知道吗,皇帝在坤宁宫内,用最下流的语言和福王谈论你的身体,我亲眼见过皇帝是怎么猥亵玩弄你的。你被他骑在身下时,眼睛里全是痛苦。就是因为痛苦,你才能唱出那么悲凉的歌声。我宁愿你死,也不愿你活着由他那么糟蹋!你放心,太后已经答应我了,她只要你死,不会再去害你的家人。丽妃早就答应过我,如果你有一天死了,她会照顾老夫人和八小姐的,你就安心的走吧。”
程郁没想到,和妃还为他考虑的如此周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和妃却错误的理解了程郁的意思,说:“也许我不对,好死不如赖活着,侯爷是舍不得死呀。不好意思,你这回死定了,你可以去阎王爷那里去告我!我做的事我认!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认了。我不后悔!我叫王馨儿,馨香的馨,以经很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我都快忘了。你可别告错了。”
程郁温和的说:“我不告你,也不恨你,谢谢你,馨儿。”
和妃突然委屈的哭了起来,她的哭声低低的、微弱的,在这安静黑暗的洞中,却显得那么凄凉无助、百般可怜。程郁从身上摸出手帕,递到和妃手中,和妃哭泣着说:“我好冷,冷呀。”
程郁心知她快不行了,和妃为人虽有些偏执狂,但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从没得到过爱的可怜女人吧了。程郁怜惜的将和妃抱起,搂在怀中,和妃温柔的说:“我最喜欢你的笑了,可你从没为我笑过,你肯为我笑一次吗?”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程郁拿起和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然后笑了笑。
和妃柔软的躺在程郁怀中,轻轻的说:“暖和了,谢谢你,七郎,我以前从没这样暖和过。”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程郁就这样拥着她,感到和妃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没有了,她就这样安详的走了。
54
程郁就这样拥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程郁只觉得越来越冷,忽然听见洞口在动静,似有人挖土搬石,又过了一会儿,洞口方向可以看见光亮了,就听见有人低低的声音,对着洞口喊:“侯爷,你在里边吗?里边有人吗?”
程郁应了一声,说:“我在这里。”
那人又问:“侯爷,你受伤了吗?能动吗?里边还有人吗?”
程郁回应说:“我还好,和妃娘娘不幸去了。”
那人回答说:“好,侯爷等一下,我过来救你。”
程郁将和妃放好,将手帕盖在她的脸上,然后向洞口爬去。顺着光亮将挖开一个小洞,外边伸进来一双手,拖拉着程郁出了那个洞。
程郁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外边的新鲜空气,外边的天早就黑了,所幸今夜月光明亮,而且山那边似灯火通明,一片红光,程郁看清救他出来的那两个人,都不认识,那俩个人身着黑身,也没敢点灯,不知是什么来路。
程郁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来救我?”
其中一人不慌不忙的问:“侯爷且先别问咱们是什么人,过会儿自会有人给侯爷解释,咱们只想先问侯爷一句话,侯爷如果还想接着当侯爷的话,那边皇帝正带着人挖山寻人,侯爷只要过去就好了。如果侯爷想离开此处,就趁现在无人看见,咱们送侯爷悄悄的走了。”
程郁想都不想的就说:“我要走。”
那人就说:“好,和咱们想的一样,那边有一辆马车,我扶侯爷去把衣服换下来,少时我将侯爷的衣服烧成几片丢入洞内,再将洞口堵好,只当侯爷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程郁依言做了,才换好,马车就慢慢的开始走了,离开了这里,马车走了一会儿,上来一个妇人,这妇人看上去有三十几岁年纪,衣着朴素,却显得高贵稳重,那妇人跪在车里,低声说:“恩公在上,受小妇人董云卿一拜。”
程郁十分惊讶,董云卿他以前没见过,但绝对听说过,董云卿应该是董少卿的姐姐,蔡兴祖的妻子,也就是说,是自己让她变成寡妇的。
董云卿不慌不忙的坐好,拿出食物和水递给程郁,才说:“恩公莫怕,小妇人的确曾是蔡兴祖的妻子,就是因为恩公把蔡兴祖杀了,对小妇人有再生之德,所以今日特来相谢。”
程郁无言,只听她说。
董云卿说:“我是蔡兴祖的妻子,就是因为是他的妻子,他做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我全都知道。我略劝劝他,他就对我恶言相向,甚至有时拳脚相夹。我娘家妈还说我不识大体,让我早日为他生个儿子,我拿什么给他生儿子,他在外边寻花问柳,家中也宠妾成群。没给他生儿子最好,他那种干伤阴德事的人就该断子绝孙。光是家中这些事我也忍了,认命了。可我虽是个女流之辈,也有些见识。蔡兴祖上负皇恩,下虐苍生,最终不会有好结果的,他自做的孽自去受也就罢了,只怕一朝事败,连累妻妾,沦为官奴官妓,生不如死。那些年我天天做恶梦,随身带着毒药,就怕这一天。所幸恩公给他杀了。”
程郁心想,这蔡兴祖还真是罪该万死。
董云卿接着说:“因为蔡兴祖死了,我才有机会再嫁,我改嫁了叶长风,刚才就是他带着家人救恩公出来的。叶长风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参领,但对我很好,去年我生了个女儿,长风从没嫌弃过我生的是女孩,依然对我很好,对女儿也心肝宝贝的疼爱,我现在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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