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个圈子了……你……可愿意么?会不会耽误了你的……行程?”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来,并不显得有催人离开之意,自然也并无强行挽留之意。
无艳道:“师父倒是没跟我说需要什么时候到那个地方,无碍的,等我确定大人身上的毒真的没事了后我再走不迟。”
尉迟镇听了这话,没来由竟觉得自己身中奇毒居然也不是件坏事,他欣悦之下,便夹了一筷子藕片给她,无艳夹起来吃了口,道:“好吃。”
尉迟镇笑道:“你太瘦了些,该多吃点肉才是,不过你好像不爱吃荤腥之物?这藕片是排骨炖的,不算太油腻,你多吃些,还有这个春菜,店家说是新鲜才摘的,你尝尝好不好?”
无艳瞪圆了眼睛看了尉迟镇一会儿,道:“怪不得你总是问店家有没有藕,还有笋……春菜……咦,怎么都没有肉!大人,这些……你不会是为了我点的吧?”
走了这几天,无艳渐渐发现,除了开始那一天,此后的每一餐饭,她爱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起初她还偷偷高兴,以为自己的口味跟尉迟镇竟如此一致,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尉迟镇见她察觉,便轻轻一笑,道:“自然不是只为了你,我自己也是爱吃的,来,吃吧,你若再瘦几分,我可就要担心了。”
无艳天生不爱油腻之物,只是偶尔才吃一些,她又是医者,自然懂得养生之道,对于饮食上虽然不十分在意,却也还算得当,只不过因为这段时日来需要她劳心劳力的事情有些多,因此才见了几分憔悴。
如今看尉迟镇如此关怀自己,无艳心中一阵感动,捧着碗点点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说不出,便只嘿嘿一笑,低头吃了口尉迟镇给自己夹的春菜炒蛋,只觉得甘甜鲜嫩,便用力点头:“好吃!”
如此行来,除了有些小事,并无扰心大事,无艳闲了便只琢磨该如何给尉迟镇配药,从何靖那里要来的药她已经调制了些,按时给尉迟镇服用,又看他的反应……幸好一直都没事。
渐渐地无艳便也松了口气,觉得大概是用药得当,那毒该是没有大碍了,不然的话不应该一直都没有发作的迹象……
因没有什么让她烦心的事,且尉迟镇又照料的极好,如此终于进了山西境地,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是半月过去,在尉迟镇看来,无艳似比刚出京城的时候也小小地见了点儿丰润。
到了晋中的时候,已经算是尉迟镇的地盘了,尉迟镇镇守太原,统领大同、忻州、平阳、晋中等地,其中晋中距离尉迟镇的守城太原最近,此地的大小官员们自然对尉迟镇都十分熟悉,且早些日子就有人知道他从京中回来,因此尉迟镇刚跟无艳进城之后,才在客栈里安置了行李,外头便有人来拜见了。
尉迟镇因素衣常服,只两个随从,自个儿又没什么架子,普通百姓自不认得,尉迟镇跟无艳也只在堂下落座,如平常一般用餐,因尉迟镇这几日跟无艳说起晋地的风俗及吃食,无艳很是感兴趣,尤其喜欢吃一种叫做“猫耳朵”的面食,自进了山西后,每日都要吃上一碗,因此尉迟镇进门后便叫随从吩咐店家准备。
那面食以麦粉为主,以手指捏成猫耳的形状,配料有各种时鲜蔬果,又加泡好的黄豆,木耳,黄花,香菇等煮炒而成,山西地方的面十分劲道,如此而成的“猫耳朵”,爽滑鲜香,让无艳大为喜爱。
尉迟镇见她吃的香甜,有句话冲到嘴边,将要说出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原来他想说“如此喜欢吃的话,以后就留在此地”,然而他是个谨慎之人,自觉这话似乎有些轻薄之意,便只一笑,道:“只怕你再多吃两顿,就要腻了。”
无艳咬着猫耳,仿佛能听到面筋咯吱咯吱的声响,便笑道:“才不会呢,我爱吃的很。”
尉迟镇道:“你若嫌油,叫店家给你加点醋,可知道除了面食,这里的陈醋是最有名的。”
无艳捂住嘴嘻嘻笑笑:“我知道。”
尉迟镇奇道:“你如何知道?”
无艳道:“我三师兄是山西人,五师兄常常取笑他,说他是‘老西儿’,身上一股山西陈醋味……”
尉迟镇恍然,哈哈一乐,忽道:“我还不知道你的三师兄原来也是此地的人,以后有缘还可一见。”
尉迟镇说罢,却见无艳面色有些恍惚,不笑,也没再继续吃,他察觉有异,便道:“怎么了?”
无艳听了他的声音,才眨了眨眼,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尉迟镇问道:“哪里奇怪?”
“五……”无艳张了张口,面上浮现疑惑之色,皱着眉有些困惑地说道:“我、我不记得了……”
尉迟镇望着她面上一闪而过的痛苦之色,心中一凛,见她说不记得了,却温声道:“哦,那也没什么,快吃吧……其实这种面食,就算是各个地方做法都是不同的,你瞧,今日的配料里是不是多了火腿?”
无艳听到说吃,才又低头,笑道:“真的呢!还有虾仁儿,昨儿吃的没有。”
尉迟镇见她重露欢颜,便道:“这是因为越到太原,物产越是丰富的缘故,是以加的好料也多了些。”
无艳津津有味吃着,连连点头。尉迟镇笑笑,把店家送上来的汤亲自端来放倒无艳跟前,道:“慢慢吃,喝口汤。”
无艳听话地停了筷子,便端起碗来喝汤,尉迟镇又叮嘱:“先吹一吹,留神烫。”
无艳果真鼓起腮帮子吹那热汤,尉迟镇见她眼睛圆圆地,腮鼓鼓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碗汤,便又想到在青州那日早上,她吃点心的模样也是如此可爱,尉迟镇忍不住又笑,却听得耳畔有个声音唤道:“镇哥哥!”
尉迟镇听了这个声音,一怔之下,敛了笑容,转头看去,却见在客栈门口上站着一道人影,面上惊讶跟气愤之色交织,目光在他跟无艳之间徘徊。
无艳捧着汤,也看过来,之前无艳是侧坐门口,因此门口那人只看到她的脸孔半边,并未见到那道痕迹,无艳一转头,那人便将她的脸看了个清楚,当下面上剩下的只有震惊了。
无艳不以为意,骨碌碌看了眼门口之人,便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喝了口汤,一时浑身舒畅,才要问尉迟镇是否认得那人,那人却已经飞快地跑了过来,竟直奔尉迟镇,拉着他袖子叫道:“镇哥哥!”
这下,两人自然是认识的,无艳那一声便问不出口,只是打量来人。
这奔过来之人,是一副公子哥儿打扮,看来像是个富家公子,生得面孔俊俏,因打扮入时,又见几分风流。
来者扫了一眼无艳,便又看尉迟镇,道:“你回来了,怎么不去我家,反跑来这里?”
相比之下,尉迟镇却依旧神色如常,微笑道:“原来是云依,你为何忽然来到,我只是路过留宿一夜,明日早早便会启程,故而就没想打扰。”
方云依皱眉道:“这是何等见外的话,自我哥哥听说了镇哥哥从京内启程的日期后,每日都叫人到城门口等着,今日天晚了才离开的……就是怕错过了镇哥哥,你倒是宁肯住客栈也不肯去我们家啦。”
无艳喝了两口汤,便放下,又开始吃面食,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尉迟镇跟方云依,此刻无艳也瞧出端倪,这人虽是男装打扮,但是身段婀娜,隐隐可见胸部隆起,无喉结不说,声音又娇,竟不是个男子,反是个少女。
无艳心道:“这女孩儿跟大人十分亲昵似的,难道是什么亲戚朋友么?”
这厢尉迟镇道:“这是方浩多心了,我要来晋中,什么时候来不了?好了,我已经在此地住下,你便回去吧,也告诉方浩,不必惊动。”
方云依哪里肯答应,叫道:“这些话你若要说,便亲自跟哥哥说罢了,之前下人告诉我们见镇哥哥进城,哥哥就出府来了,我不过比他快一步而已。”
果真,方云依说罢,便听得门口有人道:“妹妹说的对,统兵,你这算是过家门而不入么?瞧不起我是不是?”
无艳听来人声若洪钟,她便抬头看去,却见门口有一道魁梧的身形,大步入内,虽然身形庞大,但动作竟很是灵活,片刻就来到他们桌前,竟敢抱拳相拜,笑道:“末将参见……”
这来人自然正是晋中的守备将领方浩,昔日曾是尉迟镇麾下将领,为人性情豪爽,两人先后升迁之后,他又镇守晋中,跟太原遥遥相望,跟尉迟镇关系自来是极好的,之前称兄道弟,因升迁了,才略微收敛,不似之前般忘形。
方浩因是晋中守将,不似尉迟镇要隔一层,因此他一出现,客栈里的人倒有一半是认得的,又见方浩向着尉迟镇见礼,当下齐齐惊动。
尉迟镇见状,忙握住方浩的手臂:“行了,快免礼……你每回出现都要闹得天下皆知。”
方浩顺势收了礼,嘻嘻笑道:“好好,既然你不许我多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总不能让哥哥就这样路过,却不尽一番地主之谊,虽然相处的机会多的是,但你也离开太原快两个月,可知道做兄弟的心里何等想念?”
无艳见方浩旁若无人,声音仍似炸雷一般,便边吃边笑。
尉迟镇见无艳面露笑意,才也微微笑道:“大庭广众,你且收敛些。”
方浩忙点头称是,忽地看到无艳,一惊之下,便道:“这是?”
方云依也正频频扫向无艳,尉迟镇道:“这是……无艳姑娘……”
方浩道:“倒是稀罕,哥哥居然跟个女娃儿一块儿……听闻你这番回青州是成婚的,莫非……可是又不像啊。”方浩打量着无艳,先是以为无艳是尉迟镇的新娘,然而见无艳又是个少女打扮,便又摇头。
方云依也忙问道:“是啊镇哥哥,你成亲了么?”
尉迟镇咳嗽了声:“这个,说来话长。”
无艳见三人说个不停,她便趁机把一碗面食吃了个大半,又喝了半碗汤,才抹了抹嘴。
尉迟镇一边说,一边看着无艳动作,见她吃完了,便道:“你先上楼去吧,我叫人给你打水洗漱,待会儿我再过去。”
无艳点点头:“好啊。”说完之后,竟自顾自上楼去了。
方浩睁大双眼,看着无艳上楼,才道:“统兵,你……你跟这女娃儿……”
尉迟镇道:“怎么了?”
方浩摸摸头,他是个老粗,平日对男女之事并不上心,此刻自然说不上来到底是怎么样,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旁边的方云依却皱起眉来:方才尉迟镇跟无艳说话之时,眼底脉脉有情,声音也比对其他人说话要温柔许多,方云依也算是颇为熟悉尉迟镇的了,从未见他对女子如此,一看之下,自然知道不妥。
☆、第48章 走马兰台类台转蓬
到底是盛情难却;再加上跟方浩的确是军中情谊;类生死之交;非同一般;尉迟镇安置了无艳;便跟方浩出了客栈。
方浩早安排了几个昔日跟随过尉迟镇的军官,便在酒楼设宴;权当接风跟相会之意;这些军官们聚会,因多数是旧时相识,因此大多意气相投,边说边喝,气氛融洽而热烈。
大家伙其实都知道尉迟镇这番回去是娶亲的;也对尉迟镇那离奇的姻缘遭遇十分熟悉;此刻见他回来,有人自然便想问,方浩早听尉迟镇含糊说起家中亲事告吹,便事先提示大家不要提及此事,因此这些人倒也很是识趣地避忌,不在这回事上缠磨,只说些别的。
酒过三巡,尉迟镇瞧瞧月影上移,便欲起身,方浩将他拉落下,道:“统兵,瞧你酒也没喝多少,脸皮红也不红,这怎么成?何况又非在军中军务缠身不能喝醉,怎能不尽兴?”
几个军官便也跟着鼓噪,拉拉扯扯之间,众人忽地嗅到鼻端一阵甜香缠缠绵绵而至,与此同时,耳畔也听到一阵悦耳琵琶调子,叮叮咚咚如泉水淙淙,夜色中袅袅传来。
众人一时都有些敛声,齐齐看向楼梯口上,却见正好有位姑娘自下现身,怀中抱着琵琶,虽未抬头,却已经可见花容月貌,令人倾心。
这女子上楼之后,倾身行礼,口中莺莺呖呖便道:“小女子白雪色,给各位军爷见礼。”
几个青年军官顿时看直了眼,再听这一把动听声音,越发荡漾,有人已经认出,这女子是晋中名妓,擅弹得一手好琵琶,更被无数文人雅士,富商名流追捧,且这白雪色性子有些古怪,若是些她看不上眼的客人来见,就算大把银子扔出来都难得与她会面。
尉迟镇咳嗽了声,便看方浩,方浩一怔之下,便忙小声道:“这不是我请的。”
方浩跟尉迟镇格外相熟,自是知道他的性情,虽然跟属下等情同手足,百无禁忌,但是对女色上很是疏离,不知为何。
平日在军中,大家都以为是因尉迟镇军务为上,不想分心分神,可是玩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