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璟又笑:“是是是,都听你的。”
荀绍想想不放心,干脆就这么伏在他胸口压着他睡了。应璟一手揽着她,替她盖好被子,的确安分了下来。
第二日睁眼时荀绍吓了一跳,早已日上三竿,她翻身坐起,忽然想起中秋佳节有三日休沐假期,今日用不着上朝,这才又放心地躺回去。
应璟已经不在房中,她穿戴整齐,悄悄拉开门看了看,婢女们来来去去都很正常,也不知应璟是怎么走的。昨晚定力不够足,被应璟一蛊惑就被吃干抹净了,若是他走的时候惊动了府里的人,她的脸可就丢尽了。
没一会儿婢女来请她洗漱用早饭。到了前厅,竹秀早坐着了,乐滋滋地对她道:“国舅真够意思,一早就派了几个嬷嬷过来了,嫁妆的事我不用烦了。”
荀绍干笑两声算是应答,心想还好,这样子应该是没被发现。
应璟回到府中时,恰好有西域的信函快马送到。寄信的人是曹敦,他前些日子收到荀绍自南康郡中的来信,看到她说南康郡中买卖马匹的事,便去信曹国询问了一些事宜,此时刚好得到回复,果不其然这些马都是从西域贩卖过来的。
难怪他总觉得曹敦好像知道许多事情的模样,这感觉在之前魏国使臣被杀,曹敦出面作证时便有了。
看完信,应璟喝了口浓茶,伏案写了好几封信,封好后交给范一统,让他分别寄出去。
范一统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是又有什么安排了,也不多话,麻利地出门去办了。
应璟忙完这些也没闲着,又叫来管家询问婚事筹备的进程,想起荀绍那人,笑道:“那几个嬷嬷只怕不够用,你再挑几个有耐心脾气好的绣娘去荀府,务必叫她们教会荀将军绣嫁衣。”
管家憋着笑连连点头,出门之前忽然问了句:“公子脖子受伤了吗?可要传大夫来?”
应璟顺着他的视线伸手摸了一下喉结,立即会意,拉了拉领口:“没事。”
三日休沐很快便过去了,荀绍早朝时借口天凉在官服里穿了件胡服,领口竖起,遮挡了不少心虚。
到了宫中一看,一贯做足了文人派头的应璟今日也是一身胡衣,束身矫健,犹若当初为将时一般。荀绍正看着他,他忽然也转头朝她看了一眼,还笑了一下,她顿时就有些耳热。
大将军周丰容出列将在西北秦城的情形都一一上呈给幼帝知晓,荀绍见状便提议将大将军之位奉还。
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交接,大臣们此时看他们二人却是津津有味,有的还要连带宁都侯的反应也关注一下。
不得不说,荀将军是个奇人啊,这一个朝堂上,三个最有权势的男人都与她有过关系,啧啧,当世豪杰啊当世豪杰。
幼帝见大家窃窃私语,以为在讨论大将军的职务该不该归还呢,哪里知道他们是在八卦,还特地点了几个人问了意见。
结果自然是没有意见。
幼帝点点头:“那定远将军就将大将军事务移交回去吧。”
荀绍跪下接了旨意。
退朝时,周丰容朝荀绍走了过去,却见她双颊微红,只顾埋头走路。他转头一看,应璟含笑的脸刚刚转过去。
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失落,他见过战场上的荀绍,打翻了起初的印象,以为那就是真的她了。今日方知原来她也会娇羞,她有不输男儿志气,却也有寻常女儿态。
他忽然想起周丰意的话来,得知她和应璟被赐婚的消息时他正在回都途中,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竟然快马加鞭连夜赶了回来。却没有回府,就在荀家大门外枯站了一晚上。
就算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更无任何立场可说。
“大将军。”
他回神,荀绍正站在面前:“险些忘了正事,末将这便回去将这些日子的事务的卷宗送去大将军府。说来惭愧,末将疏懒,有许多事情都还耽搁着没做处理,还请大将军见谅。”
“无妨。这次的事责任在我,反倒数次连累荀将军,我该说声见谅才是。”
没想到周丰容会说这种话,荀绍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既然他今日脾气这么顺,应当适合谈事,她笑了笑又道:“恰好末将还有件事要与大将军商议,边走边说吧。”
应璟已经先一步走了,他对荀绍为人了如指掌,自然不担心她会吃回头草。荀绍似乎也压根没想过应璟会因此吃味什么的,在她看来公事就是公事,与私事半点沾不上边。
她以周丰容为尊,稍稍落后半步跟着他走,一面道:“此次军中瘟疫,恰好爆发在中原四郡,这四郡的兵力如今还是末将从西北调过去的,对中原不熟悉是其次,也削弱了西北兵力。大将军看要如何是好?”
周丰容道:“我已下令将秦城内痊愈的士兵都调回中原四郡,但此番受了不少损失,想来还需再行征兵才是,不过好在四郡处在腹地,如今国家安宁,倒也不用担心。”
荀绍点了点头:“既然大将军都安排好了,那末将就放心了。”
南康郡内,南康王正对着地图浅笑,儒雅端方,连说出来的话也分外温和:“这四郡兵力总算是被削弱了,可叫本王等了好久。”
“看来我暂时不用回都了。”永安公主在旁闲闲端起茶盏,吹了一下上面的浮叶:“再回都时,也不知是何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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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章
婚期已经定下,幼帝批了假;荀绍这些日子不用上朝;每日努力地压着脾气跟嬷嬷学习绣嫁衣上的纹样。
终于有一日嬷嬷忍不住了,看着她越来越黑的脸色;讪笑道:“将、将军不必勉强;宁都侯交代过了,绣一点意思一下图个吉利就成。”
荀绍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还差不多。”
没了她的掺和;反而进度快了;嫁衣很快就制好。竹秀迫不及待地叫荀绍穿上试试,她拗不过;只好披在身上看了看,竹秀连连点头说好;原本好好地笑着,却忽然转头抹了抹眼泪。
荀绍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死去的哥哥。
若是父亲和哥哥还在世,此时知道她要嫁的人是应璟,不知道该吃惊成什么模样,当初他们可算是水火不容啊。
她心中感慨怅惘,面上却故作镇定地岔开了话题,总算让竹秀的眼泪止住了。
虽然这些日子没上朝,荀绍却知道朝中的事情。听说幼帝派了黄门侍郎再率一千禁军,前往南康郡迎接公主归都待嫁。
她隐隐觉得不安,公主显然还没放开,这一回来,自己和应璟就要办喜事,只怕她心里会不痛快。
可是很快又传回了新消息,侍中带的人还没到南康郡就没了消息。
幼帝对此自然不悦,派大臣出去办事,还没办好人却不见了,这算什么。他又派了都中将领前去,这次是人走到半道忽然快马赶回,带回了举朝震惊的消息。
明朔二年九月,南康王扣押侍中,拒绝护送公主返都,于南康郡中细数宁都侯应璟十大罪状,包括贪赃枉法、结党营私、错断冤案、逼迫公主外嫁等,高举“清君侧”大旗,发兵三十万,北上洛都。
应璟毕竟长袖善舞,在谁面前都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南康王忽然发难,罪状虽然喊得够响,却也只在朝中有些影响。坊间一片哗然,如何相信那个君子端方的国舅会是这种乱臣贼子?
再说了,史上哪有这般大公无私的良臣?南康王的野心简直昭然若揭。
太后本就对这个身份尊贵的藩王不放心,此时更是提心吊胆,连忙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
老丞相十分机警,提议一面下令沿途守军抵挡,无论如何坚决不能让南康王率军北上,一面派人议和,毕竟是皇室宗亲,能劝退最好。
作为靶子,应璟此时显然不适合发表言论。他也有数,幼帝和太后没有问他,他便也没开口。太后大约是太过慌张,也没有时间来理会他,反倒说了荀绍几句。
“定远将军上次陪同公主去南康郡,难道就一点都没看出端倪?”
荀绍因为婚事的事没有受诏在场,应璟怕太后误会,解释道:“太后息怒,其实定远将军当时回报了南康郡中马匹买卖一事,是臣没有引起重视,也没细查。依微臣之见,此事南康王必然早有安排,微臣不过是他用来反叛的借口,甚至中原四郡士兵突发瘟疫一事也是他幕后主导,如今他北上这一路若是恰好走的那四郡的路线,那便证明微臣的猜测没错了。”
太后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最后还是采纳了丞相的建议,南康王尚未被直接定义为叛军,但幼帝已经下旨,沿途所有守军需严密防备,绝对不可让三十万兵马进入洛阳。而派去和谈的正是和南康王有交情的大将军周丰容。
周丰容这一去便是十数日,没有传来半点好消息,而南康王的大军却还在继续前行。应璟没有猜错,他的确走的就是那条路线。
晋兴、襄庸、淮南、武昌这四郡是直上洛阳最近也最便利的路线。因为之前刚爆发过瘟疫,四郡军队力量被削弱了许多,这三十万南康军沿途北上,虽然受到了抵挡,但南康王谋反是早有所图,养精蓄锐、蓄势待发,势如破竹,根本挡不住。
九月十六本是订好的出嫁之日,南康军已经压到了豫州境内,直逼洛阳。
荀绍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再准备婚事,一早起身,打算入宫去主动请缨平叛,却被竹秀拦住了。
“你就别凑热闹了,现在矛头对的是国舅,你出面,会被人说成假公济私的。”
荀绍自然明白她是为自己安危着想,只有她这种在婚期将近时失去过的人才会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她再了解不过。
“话虽如此,我荀家世代忠良,如今有人企图谋反,岂能坐视不理?若是只因几句口舌之非便畏首畏尾,才叫懦弱。”
竹秀说不过她,无奈道:“实话告诉你好了,现在根本没到开战的时候。”
荀绍不解:“什么意思?”
“我刚刚去了趟宁都侯府,听饭桶说了,现在南康王并没有继续发兵洛阳的意思,反而对朝廷提出了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他要求朝廷交出国舅,只要交人就退兵。”
荀绍难以置信,南康王这么大张旗鼓的发兵就是为了逮应璟?
“那朝廷怎么说?”
“还不知道。”
荀绍左思右想不放心,还是决定去宫里走一趟。
洛阳的九月景色出奇地美,荀绍走在路上,看着沿途繁花锦簇,枫红似火,想到不远处有个虎视眈眈的南康王,这一切有可能毁在战火之中,心情便低落了下去。
她对南康王此人印象不坏,不仅儒雅还痴情,对公主也是一副好兄长的姿态,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反叛。
看应璟到现在都不慌不忙,也没私下提醒过她什么,也许对此事是早有预料的。但就算未卜先知也没用,若是太后真起了一石二鸟的心思,要将他推出去,那他也是没办法阻挡的。
想到这里,她狠狠一甩马鞭,快速朝宫门冲去。
御书房里居然挤满了人,荀绍进去,倒是看到不少应家人,杜衡也在,但并没有见到应璟。
向幼帝见了礼,她没急着开口,想先看看皇帝的态度再说,却听见众人议论的事情居然和大将军有关。
“陛下派大将军前去劝退南康王,本是天大的恩宠,奈何南康王竟然将大将军扣压下来,简直是藐视陛下!”说话的是周家嫡系武将。
杜衡却幽幽道:“陛下明鉴,谁都知道现在南康王的目标是宁都侯,如何会扣押与自己交好的大将军?说不定是另有隐情吧。”
周家势力哄然喧哗开来:“什么意思?你说的隐情是什么?”
“莫非是想含血喷人说大将军通敌叛国不成?”
杜衡肃然道:“这话我可没说,南康王算不算是敌还未知呢,你们倒急着给大将军找罪名。”
“你……”一群武将如何能在口头上占便宜,气得面红耳赤。
荀绍听出了个大概,向愁眉苦脸的幼帝行礼道:“臣有本奏,大将军为人正直,满朝皆知,定不会与南康王勾结。陛下不妨再等一等消息。”
“还是定远将军明白事理。”周家人跟着附和,顺带鄙视杜衡。
荀绍又道:“倒是南康王的条件……敢问陛下有何打算?”
她这么一问,所有人便忍不住将视线投到了幼帝脸上。
幼帝很不自在,干咳了好几声:“咳咳咳咳咳,此事还在商议,宁都侯自称会有决断,朕和母后也在静候佳音。”
老丞相瞥一眼荀绍:“怎么定远将军对宁都侯的想法竟丝毫不知么?”
荀绍知道他老人家脑筋转得快,怕他误会自己是隐而不报,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