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星空晴朗,风声孤零零的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一切便又再次沉寂了下去,四周像凝固了的死水,只剩下我浅浅的呼吸声。
蓦地一阵风起,烛火忽的灭了。
我怔了下,爬起身摸索着找火折。
“我来吧。”身前响起温和熟悉的声音。
手背忽感一凉,伸出的手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掌握了住,我回过头,一线皎洁的月色斜斜的印在师父清冷的侧脸上,半明半灭的微光下,他含笑的眸子深邃幽远。
我定定的看着他,一瞬也没有移开目光。
师父平静的笑了笑,温言道:“怎么了?像是从没见过我。”他说着松开手,掏出火折便要去点灯。
“等等。”我拦住他。
“嗯?”师父放下胳膊。
我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叹息般慢慢道:“先别点灯,我喜这样抱着你,会让我记得更深刻。”
师父抽出手,将我整个人拢在怀里,“为什么这么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我也不过是离开十几天而已,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他,好像我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也没什么。”我闷声道:“或许人在看不见的时候,所有触碰都会变得格外清晰敏感吧……”
我怕师父再察觉出什么,只得放开手臂道:“饭菜凉了,我去热热。”我从师父手中舀过火折,心不在焉的点燃了油灯,端起桌上的碗碟走了出去。
师父并没有跟来,我一个人在灶房将凉掉的菜回了锅,然后掏出一个极小的纸包,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细碎的粉末抖了进去。
这药是我从景修那里求来的,融入汤中无色无味。
盏茶十分后,我将热好的菜重新摆回桌上。
师父舀起长箸,顿了下,道:“你不吃?”
“等你等太晚,实在饿不过就先吃了。”我冲他眨眨眼,道:“对了,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个人四处逛逛。”他说。
“四,四处逛逛?”我以为我听错了,纳闷儿道:“从前你连山都懒得下,今天哪阵风把你的闲心吹来的?”
师父想了想,道:“妖风。”
“……”
师父今天胃口似乎并不好,只是随意的吃了一些清淡的素菜,便不再进食。
“我厨艺下降了?”我试探性的问他,生怕他觉察出什么。
“嗯。”师父严肃的点点头。
我面上失落,一颗心倒是稳稳的滚回了肚子里,假意嗔怪道:“那怎么办,你以后就要跟我吃一辈子这些难吃的饭菜了。”
“是啊,有时涩口,有时却细腻,常常半生不熟,偶尔却会余味无穷。”师父话中带话,边说边懒散的靠着椅背,笑弯了眉眼。
我嘻嘻笑着的凑过去坐在师父腿上,抱着他的脖子质问道:“既然我这么硌牙,你怎么不去换个鲜嫩多汁的呢?”
师父不由长叹:“哎,为师虽然挑嘴的紧,可偏生就好你这口。有嚼劲儿。”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师父的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道:“师父你下午真的是去一个人溜达了?”
“怎么?”师父
不解。
“其实你是被绑去草船借贱了吧?”
师父板起脸,眼里却散慢着无边的宠溺,“找打!”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有一种爱,就是让你连犯贱都犯的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师父勾起手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笑着伸手去舀桌上的水杯。
空的。
“呀,忘记烧水了。”我轻拍额头。师父每次用餐后都喜欢用温水漱漱口,然后再喝上一小杯清水。
我从他膝上跳下,“等我一下哦。”我亲了下师父的脸颊,拎着茶壶忙忙往外走。
“阿音啊。”师父突然叫住我。
我回过身。
四目相对,我不知道师父想说什么,于是提着茶壶不知所以的站在门口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渐渐凝结起来的一缕安定温软的光。
良久,他才开口:“阿音,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我认真的想了想,答道:“有啊。”
师父挑眉,“什么?”
“你啊。”我哈哈大笑着跃出了门去,门外月光明亮,笑声在庭院悠悠荡荡,分外孤凉。
再回屋的时候,师父双眼微阖,一手支颐的靠着椅背,已然睡了过去。
“师父?”我小心翼翼的叫着他,他没有应。
他的呼吸平稳,漆黑的长发垂泻在如雪的白袍上,神情恬静温和,嘴角却好似隐隐噙着一句未来得及言说的叮咛。
我靠近他,捏了捏他的脸,“师父啊?”看到他依旧没有反应后,我放下心来。
景修说那包紫藤砂至少会让人昏睡三个日夜,即便醒来也是整日如醉酒般乏力,更是无法提起真气。以师父误食的分量来看,大概可以拖延上十来日才能状态恢复如常。
我起身走到床边,将被褥掀开,然后走回来将他的手臂绕过我的后颈,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握紧他的手腕,咬着牙一股气劲的将师父架起,拖着步子一点点往床边挪去。得亏平日的训练我从未偷懒,加上身体里被师父强行灌了不少内力,终是连拉带扛的把师父搬上了床,自己也累的坐在床边喘了好一阵。
休息了会儿,拉过被子蘀他覆在身上,然后我便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沉睡的模样发呆。
“师父。”我捋去他额前的乱发,轻声轻气道:“别怪我的不辞而别,你若随着我去救人,少不了要动用内力大开杀戒。”
他略动了一下,却是没有醒。
我握着他的手,将他干燥温暖的手掌贴在我的脸上,“这些天你便在这里安心的等我回来吧,我求过景修蘀我关照这个小院,以防你又有什么仇家找上门。景修这人啊,还真是挺别扭,虽然嘴里说话总是阴阳怪气,但我看出来他一点儿也不希望你死掉的。”
说着,我俯□,轻轻捧起他的脸,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他的眉眼,心头像被瓷器的碎片划拉着。我又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然后将他的胳膊拉起环住我的腰,就好像平日那般两个人紧紧相拥,直到世界崩碎也不会彼此离弃。
就这样过了很久,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站起身。
“我走了。”这一声道别微不可闻。
出门前我留了封信放在了床头,希望师父不要太过担心我。
简单的整理了下行装,我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的就出了门,直到关上门我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因为我深知自己的定力向来不怎么好。
一声门响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我立在门外,忽然闻到一股隐隐浮动的幽香。
院中的迎春不知何时开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春天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耶!我更新了耶!!【卧槽快把作者这货拖出去打死!!←_←
☆、61网络版结局(1)
落阳关,山巍崖岌。
七百轻骑精锐日夜兼程;走了整整四日。
浓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纷纷散了去;明月悬空;星星却寥寥无几;少的可怜,远处峥嵘的山势如交错的犬牙,光秃秃的山石在月光下显得光怪陆离。
我翻身下马,将随行包袱往地下一丢;“小江;寅时三刻记得叫我。”话罢,我就地一躺;脑袋枕着包袱便闭上了眼。
“好。”小江拴好马,扭头答应着。
从玉临关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行军帐篷;为的就是行军轻便快速,这么天当被地当席的对我来说也算是头一遭。半晌后,我又睁开眼,目光落在聚集着稠浓夜色的远处,明明浑身累的骨头像散了架,脑中却偏是一片清明。
春风贴着草面长长的扫了过来,我跟着深深吸了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呼了出去。
“你在想什么呢,时音姐。”小江的声音忽然在我身侧轻声响起。
我转过头看他,静静道:“你觉得呢?”
小江盯着我看了一阵,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你这眼神如果让曾副将看到了,绝对会训斥你的。”
“哦?”我突然来了兴致,“为什么训斥我?”
“因为……”小江像是在寻找什么措词,“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看了后让人觉得振奋不起来,会丧失士气。”
我斜眼看着他,最终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他能把我大声的责骂一番。”
我转过脖子,不再看小江。
小江正要说什么,忽然握紧了支着地的马刀,微微俯□去,将耳朵贴近了刀身,蓦地低声道:“有人!”顿了顿,他凝眉道:“应该是梁子回来了。”梁子是被派去侦查赤字军的斥候,此去查探没多久便回来,众人脸色均是微变。
没过多久,一骑黑马疾驰而来,快逼近时,马上之人蓦地跃起,翻身下马,不待站稳便大步朝孟阳那边奔了去,口中同时急呼:“不好了!赤字军要提前发动进攻!”
“什么?”小江一惊。
我站起身,问梁子:“什么时候的事?大军出发了吗?”
“尚未。不过我赶回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整合兵卒。”梁子喘着粗气道。
我略一沉吟,道:“赤字军尚未出兵,看来我们还有时间。计划不变,梁子你带着刺客营的两名兄弟,在赤字军出兵后的一炷香时间内烧掉他们的粮草,让他们后方先乱起来。”
“得令。”梁子当即应道。
紧接着我侧身看向骁骑队长孟阳,吩咐道:“孟阳,你现在立刻赶往枫林坡,通知鹰翼军的弟兄,只要听到三声鸣镝,便立刻展开突围,朝鸣镝声响起的方向杀过去!”
孟阳迟疑了片刻,才抱手道:“得令。”
见他领命,我松了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带上沉重的头盔,将令旗递给在一旁待命的小江。
“我不熟悉地形,也不懂带兵,剩下的便交给你了。”我冲他笑笑,可惜隔着头盔,他并没有看见。
接过令旗,小江翻身一跃上马,抽出宝剑,高声大吼:“传令兵!传我军令,全军即刻上马!直奔伏风谷!”
…………此章起为网络版结局………………
月色下兵影幢幢,七百轻骑冲过落阳河,快到伏风谷的时候,忽然像是变了天,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风,将拥挤在远岫后的浓云一股脑全吹了过来。
长风喧嚣,汹涌如战鼓齐鸣。
凝神听了片刻,我策马径直行到小江身侧,大声道:“小江,伏风谷的山势是内凹型的?”
小江拽了拽马,放慢了速度,回忆了一下道:“并不全是,不过前方落阳河下游南岸那一段的小南峰山势的确是那样的。”
闻言,我当即调转马头,坚定道:“朝着落阳河下游走。”
小江愣住:“什么?”
“听我的。别怕,出了事儿我给你担着!”我扬声,猛挥马鞭,逆风冲了出去。
骑军临时转向,朝着落阳河下游风一般行进,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小南峰山脚。我抬头看了下山势,心中甚是欣喜,转头喝道:“小江传我令!全军在此埋伏!”
小江疑惑的四下看看,犹犹豫豫道:“这里?”
“没错,是这里。”我立马在一处巨大的岩石旁,四下看了番,解释道:“我们人数太少,硬拼必然吃亏,不如开战前造些声势吓他一吓。”
这番话我说的极为镇定,心中却委实虚的发慌。赤字军三个军团在枫林坡外五里形成了重重合围,万一撕不开一个裂口,之前所有营救筹划都会付之东流。
小江没说什么,依言下令全军停止行进,临时根据地势排布了埋伏后,又驱马回到我身后,询问道:“时音姐,现在怎么办?”
我舔了下发干的嘴唇,道:“等。”
风越来越大,夜越来越冷。
我兜着战马缓缓转着圈子,刀柄已被我握的湿热热的,嘴巴里又干又苦,头盔也被我摘了又戴,戴了又摘。
小江拄着斩马刀静立在一旁,我知道他一直在看我,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我干脆将沉重的头盔扣到脑袋上,把紧张到几欲僵死的表情藏在了面具后面。
七百轻骑精锐就这么在如死的寂静中等候着,一声咳嗽都显得突兀。
不知过了多久,小江突然低呼:“出兵了!”
“什么?”我手一抖,声音喑哑干裂。
小江贴着地面听了片刻,头也不抬的低声道:“西南十里方向!不超过两千人,正朝这里行进!”虽是合围,但伏风谷山势绵长,若要围攻,少不得要绕过小南峰,也就是说,不多时一部分赤字军团便会从这里经过。
“步卒还是骑兵?”我的声音有些抖。
小江站起身,眉头紧皱:“骑兵,而且恐怕是……重甲。”
听到“重甲”二字,我背心生寒,随即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