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着看着无云的晴空,提起裙摆飞奔了出去。
没有踌躇,没有停留,穿过山间袅袅云烟,踏过竹下斜斜清影。
我没有回我的小屋,因为我已经决定离开龙池山。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那个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嗜血禽兽的师父。
我的脚步飞快,仿佛只要我减一分速度,心中便会多一分不舍。
不舍?哈哈,真是可笑,怎么会有不舍。
即便师父不犯病,他也从来没有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思及此,心中竟生出丝丝酸涩。
我拥有的不多,想争取得到的更是极少。
除了学武复仇,其他的我都可以放弃。
可我也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我会计较我是不是能够用留不住的去换取我想得到的。即便是失去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只要师父肯因此让我习武,我也可以一口答应。
非我轻贱。
而是我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可惜这种权衡只能用在一个正常人的身上,对于一个时不时犯病的精神病人,所有的付出和隐忍都是有去无回。
所以我看我还是跑吧……
我跑得很快,可却在无意中发现有人跑得比我更快。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天珩教弟子,我没有见过。
不过当他远远发现我正拎着裙子飞奔下山时,登时就像被踩了一脚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然后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师父竟然命令下属抓我??
门儿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玩儿命的向山下狂奔,并时不时回头瞅上一眼。
每看一眼,心中就凉掉一分。
不过后来我就没再回头了。
因为我发现凡是看见我在飞奔的弟子,不管他们眼下在忙着什么,都立刻丢下手里的事,跟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我/操这群龟孙子……
都他妈是王八,紧咬不放的!
我感觉自己七魂八魄都快跑散的时候,终于决定放弃,扭过头扶着路边一棵松树又是咳又是喘。
眨眼间,十几个弟子就追到了我的身前,将我团团围住。
我像老风箱般喘个不停,过了好一阵才直起身,舍身就义的冷笑。
我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十几个教众齐刷刷站成一排,整齐划一大声道:“时音姑娘,教主喊你回家吃饭!”
……?
我扶着树,如堕云雾。
众教徒说完就朝我躬了躬身,然后四散离去。
我眼疾手快的拽住一个走在最后的青年弟子:“那谁,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弟子一脸木讷道:“回时音姑娘,是教主吩咐下来的。”
“吩咐什么?”
“回时音姑娘,教主说凡是看见姑娘的赤松堂弟子,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第一时间将刚才那句话带给你。”
“为,为什么?”我差点闪了舌头。
“因为姑娘你消失了小半个月。”
青年弟子说完后等了许久,见我一直木愣愣的站在那里发呆,便自行离开了。
渐渐的,渐渐的,我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动荡。
我捏着衣领,大口呼吸着,试图借助山风冷却我心里的萌动。
直到被晒得发烫的青石板已经慢慢褪了温度,我才真正回了魂。
我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毅然决然的继续朝山下走去。
回家吃饭?算了吧,我从来没认为龙池山是自己的家。
下山的路上,我还遇见了明犀堂弟子。
他们也会跟在我身后,但不会像赤松堂弟子那般将我拦住然后齐刷刷的转述同样一句话。相反的,这些人的作用倒更像是一个记事簿。
至于内容么,简直是鸡零狗碎。
时音姑娘,教主新种的碗瓷花死掉了。
时音姑娘,教主丢了一支狼毫,问你有没有见过。
时音姑娘,教主说江湖险恶早晚挨砖,砖收太多抱不动就赶紧回来。
时音姑娘,教主说把曾奚送给你。
我愣住,然后看着一名教众将一幅卷起的画送到我手里。
我展开,发现是那幅写着“一行曾奚上晴天”的字画。
风忽然大了,吹得我思潮起伏。
我有些感动于师父的惦念,虽然我觉得这多是因为师父他寂寞空虚冷。
我沉默的将字画揉捏成一团,然后又重新展开,从纸的一端仔细的卷向另一端。
“把这个给师父。”我说着,将被揉过的字画递还给那个弟子,绕过他离开了。
被揉过的纸,再怎么想恢复原样,都无法将折痕抹平。
或许师父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犯病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他甚至以为我的消失不过是一个任性顽皮的举动。
直到多年后的某一天,师父突然无意想起那幅画,遂问我——
他说阿音你是不是当时非常恨我。
我说恨你什么?
他说恨为师毁了你的清白。
我说没有,是我活该。
师父看我,他说我在自欺欺人。
我说如果清白能助我复仇成功,那随便你毁多少次。
师父笑,说阿音,你可真够无耻。
我也笑,说没有,我只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过掉一辈子了而已。
师父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说,你说谎。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别说我撒谎,师父,你没撒过谎吗?
师父深深的看着我。
我却笑意犹在。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承认,我的确挺可耻的。
哎。
作者有话要说: _(:3」∠)_ 原谅俺把炮灰写呆B了 俺脑子有点脱线……PS:舔舔林荫妹纸 谢谢乃的雷子
☆、第十五章
。
快走到山脚的时候,我就改变了主意——
我还是决定暂时留在龙池山。
这种思想上的急速转变有一多半是带有被迫性质的。
我深深叹了口气,斜眼瞥着那些从我身旁经过的教众。
他们并没有追着我絮叨个不停,只是如往常般恭敬的跟我打个招呼,然后就离开了。
不过这些人的背上都缝着一块白布,布上清晰端正的写着一串话——
“今丢失少女一只,名时音,如有捡到,万望归还。”
江湖上消息的流传总是很快,想我时音的名字大概早已成了长的翅膀的赤兔马,让不少江湖人士得知时音这两个字是和魔教绑在一起的。
我揉着额头。
为什么师父这么一个尘不染身的人总有能力想出各种各样的烂招呢?
我弯腰坐在石板铺就的台阶上,强撑了那么多天,又牟着劲儿跑了这许久,我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仿佛从骨头里滋生出来的脱力感。
我疲累的伸脚踩着自己的影子,就好像在踩着我做人的节操。
好吧,暂时留下来吧,至少就算跑也不急着这一会儿。
十几个惨无天日的昼夜,让我早已不期望能与曾奚再次重逢。
我甚至暗暗祈祷自己不被他找到。
一辈子不嫁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这样我可以心无旁骛的实现我的报仇计划,也挺好的,是吧。
我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紧紧攥着心底那点经不起浪掷的希冀,选择性无视掉无所不在的惆怅和郁郁。
事实证明,一个人的决定总是容易被现实挤压出不同的形状。
我好不容易做出留下来的这个决定,在一个时辰后,被无法预料的意外捶打成了凹凸不平的模样。
我拖着疲疲沓沓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小院。
我想先睡一觉,乖乖呆在自己的小屋还是好的,至少不会有碰到嗜血禽兽的危险。
在小屋的门口我看到了左护法白石。
白石一如往常那样抱着他的巨镰“好兄弟”,默默的看着我拐进院门。
白石:“你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
“教主让我把这个给你。”白石摸出一把很精致的匕首,然后递了过来。
这是一把纯黑的匕首,墨色的刀身,墨色的刀鞘。
“防身用?”我翻看着手里略重的武器。
“这是你完成采蘑菇的任务所应得的。”他说。
闻言,我像是被这刀鞘烫到了手,一个没握稳,刀从手中坠了下去。
白石的声音倏然间就落在我身前:“当心。”
匕首稳稳落在他的掌中。
“谢了。”我勉强笑笑,拿回属于我的“战利品”。
我忽然就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就为了把这个给我,在这里守了很多天?”
白石点头:“教主交代要第一时间给你。”
我“哦”了一声,回了屋去。
白石在刚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听到了我踹门而出的声音。
我冲上前拦住白石,插腰质问他:“我的外衫呢?我的外衫怎么一件都没有了!”
白石似乎才想起什么,解释道:“今早庄晓拿去洗了。”
“庄……庄晓?是师父吩咐的?”
白石嗯了一声,然后就走了。
本想着沐浴后美美睡一觉,可现在连一件可以换的衣服都没有。
我没有去找庄晓讨回我的衣服,而是直接进屋取了银两,准备下山多买几件新衣。
女人嘛,永远不会拒绝给自己买衣服的理由。
没心没肺的说,下山的时候,我虽然疲累依旧,但精神头却好了不少。
我隐约中感觉师父在我被囚禁的这些天里,极快的提升了自己的思想觉悟,深刻的意识到了我这个徒弟的不可替代性。
这真是个不错的开端。
照这样下去,说不定终有一日,我时音便能在师父的心里开天辟地,划出属于我的格局,之后再利用他对我的这份感情,让他教我绝世武艺。
还有……嗯……甚至……可以让师父放弃那狗屁精分心法也未可知。
我这么想着,忽觉心情大好。
之前还有些勉强的决定留在龙池山,现在反倒浑身充满了干劲。
我哼着小曲晃荡着下了山,满脑子都是不着边际的幻想,甚至有人在对面山间喊我我都没有听见。
时辰已经不早了,天边绯红的云朵辗转飘行。
山下的小镇行人络绎,扑面而来的拥挤气息让竟然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
我穿梭在横行逼仄的居巷中,时而缓步,时而疾走。
真好。
我没什么锦绣文采,说不出满腹弯弯绕的流连。
是呀,我果然还是一俗人,再沾仙气也无法脱胎换骨。
啧,俗人多好。俗人的心总是满当的。
过客如云的路旁,我拈起一朵珠花,耳旁忽然传来沉稳清亮的男子声音——
“请问,玉临关怎么走?”
不过是拥挤于万千喧嚣的一句话,我的心就突然不跳了。
我僵硬的转身,数丈外目光落处,那人一身粗布衣衫,干净整洁,气宇轩昂,他高坐在四蹄踏雪的乌骓马上,修眉斜飞入鬓,眸光湛然若神。
我像是被一口浊气堵了心窍,恍恍然中半张着嘴,发不出声。
我看得清楚,那是我至死都不会忘记的脸。
那人冲着给他指路的人礼貌的笑了笑,用乌木刀鞘轻击马臀,铁蹄过处,扬起一缕黄尘。
该死,这就要走了吗?
不是应该像我无数次梦到的那样,看着他如天神般落在我身前,将他高大的身影把我团团包裹,然后他会飞扬着奕奕笑容,在我面前伸出温暖而有力的大手。
可这一切怎么就变了呢?
回来啊臭小子,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我终于喊出了声,却是撕裂了般的喑哑。
“曾奚……曾奚!”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他的名字,依然无法让他回头。
我没有犹豫,一把推开挡在我身前的路人,朝着曾奚离去的方向拔腿猛追,刚才还让我倍感亲切的行人,忽然间就尽数变成了令人恼怒的阻碍。
“曾奚!曾奚!!”
我像个疯子一样横冲直撞,尖厉到几近撕裂的呼喊徒劳的挣扎在不绝于耳的喧哗中。
“都他妈吵吵什么!他听不见我的声音了,听不见我在喊他了啊!”
“都他妈给我闭嘴啊!”
我怒吼着,咆哮着,在推搡开一个挡住我去路的人时,我看见了一匹马,一匹被人牵着缓步前行的马。
想也没想的,我就冲了过去。
“求,求你,把马借我。”我激动的连声音都开始哆嗦起来。
当然我是没时间跟那牵马人多说废话的。所以我根本不管那人答不答应,两手就自行拽过缰绳,要直接将马牵走。
我跑出两步,马缰被我拉得笔直,磨得我手掌生疼,马却在原地未动。
牵马之人没有松手。
我焦急的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尽数塞到那人怀里,补充道:“这马我买了。”
我给他的银子够他买两匹良驹,我只求他放开紧握缰绳的手。
可是他没有。
我眺目,曾奚早已没了影子。
心口处一阵密密麻麻的痛,初时如针刺,渐渐胸口如被坚硬的钢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