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疾,会不会……也延续到孩子的身上?
他的手伸出去的时候是热的,但是放下来的时候,温度却已经降下来了。
阿福并不知道身旁这人在想什么,一天的疲倦,终于让她沉沉入睡了。
可李固,却在他日与夜并无不同的黑暗世界中,苦苦思索那个问题。
他以前没有问过太医这方面的事情。
可是他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这天亮起来,然后马上去把太医院中最高明的太医传来,把这件事情彻彻底底仔仔细细的问个清楚!
早上两个人起身之后,进来服侍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朱淑人没精打采?这不奇怪。
皇子殿下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这更不奇怪。
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咳,只有来回话的杨夫人十分隐晦的点了一句,要李固保重身体……那个,适可而止……
李固压根儿没听出来她的暗示,就算听出来了也绝不在乎,他梳洗过头一件事就是传太医!
杨夫人吃了一惊,以为他身体不适:“殿下……哪里不适?”
须知太医院的太医们也不是个个全才,有的外伤接骨拿手,有的看内症擅长,有的看儿科老练……自然,宫中女人多,看妇科的太医也有许多位。
李固愣了下,让杨夫人彻底把事情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了!
什么病不能坦率说?头痛腹痛腰痛风寒或是……那些都是可以一句话就说出来的,或是,干脆就说,请某某太医来就好。
可李固他迟疑什么?杨夫人立刻在心里下了一个论断。
隐疾!
李固以前可没有什么隐疾,杨夫人完全明白清楚!那,一有了房中人,就冒出来的隐疾,还能是哪方面?
杨夫人脸色一变,让端茶进来的阿福倒也吃惊不小。
向来镇定从容的杨夫人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殿下放心,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这就去!”
杨夫人简直是步履匆忙的急急而去,平时仪态端庄,现在却惶惶难安。阿福纳闷的紧,再看李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怎么了?”
“没……没事。”李固扶着桌角,慢慢坐下来。
“没事。”他又说了一遍。
没事才怪。
正文 三十七 关于误会 二
朝食之后,一位太医跟随杨夫人而来。
大概为了保密,杨夫人没让别人知道这事,特意打发了海芳去的,请的是一位她认为可以解决李固烦恼治疗他的隐疾的太医,而且他们没走惯走的宫道,从昌平门绕了一个圈子,从西边侧门进来。
进门后杨夫人立刻打发海芳去做别的事情,自己领着太医来找李固。
这位太医……唔,阿福抱着信皇子,正指着廊下鸟笼里的凤头鹦鹉逗他,看到来的人穿的是太医院的品服,怔了一下,把信皇子交给一旁的紫玫,嘱咐她一句:“好生看着信皇子,我去去就来”
李固身体不适么?
怪不得他一早上无精打采的。
不过,来的怎么不是相熟的常来请脉的那位太医呢?
阿福心中不安,她跟着到了门前,刘润却在回廊拐角扯了她一下。
“你拉着我做什么?”
刘润脸上神情有点……怪。
“刚进去的那位,是常太医。”
“嗯,”阿福向那边看,其实已经人已经进了屋看不见什么了。
刘润看起来很想问她什么问题又不太好张口的样子。
“怎么了?有事啊?”
“没有。”刘润松下她手:“我还要去……”
他松开手,阿福反而扯着他袖子了,有些忐忑的问:“那个太医,治什么的?你认识不认识?”
刘润摇头:“只是面善,没说过话,想来不是什么……大病,或是殿下想换个太医看一看。”
阿福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但是转眼看到杨夫人守在门外头,顿时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竟然不是佳蕙守在外头,也不是海芳……
而是杨夫人自己!
阿福只想马上就冲过去,去揪着那个太医问一问,李固到底是得了什么重症,需要如此严防戒备?
可是刘润手一翻,又把她拉着了。
“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太医看完症走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问殿下。再说,杨夫人站在那里,你现在过去了,也问不着什么的。”刘润抿了下嘴唇:“再说……殿下和你这么亲近,同食同宿,他有病没病,病的轻重,你不是应该最心里有数吗?”
阿福又勉强镇定下来:“是啊,他……看起来也不像有病的。”
这话只能起个自我安慰的作用。
也许,是身体内部的病,从表面上看不出来。
也许是什么急症,发作的又快又烈,早上没事,晌午就会咽气……呸呸,什么咽气!乌鸦嘴!
好在,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就开了,那位常太医点头哈腰的出来,刘润是什么眼力,一眼就瞧见他袖里揣着硬实的鼓包,想必是得了重赏。杨夫人有些关切的凑上去和他低声说话,那位常太医笑容古怪诡异,却好像没和杨夫人说什么,直直的朝外走。阿福犹豫了一下,她这时候想的是:她的疑问,是去问常太医,还是去问李固?但是只犹豫了一秒钟,她就转身朝屋里去了。
而刘润却快步绕过了回廊,守在月圆洞门处,等常太医摇头晃脑的从他身旁经过,一把扯住,把他就揪到了一旁。
“常太医,”刘润笑呵呵的问:“你怎么有空到太平殿来啊?”
“哟,这不是刘内官么。”常太医眉开眼笑:“怎么最近没瞅见你到我们那儿去遛遛?”
“我不去,你不也过来了么?”刘润压低声音,他看起来依旧温文尔雅,不过带着笑意的脸上,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常太医刚才出了一身汗,走的,太阳晒的,还有重赏给刺激的。可是他现在打了个寒噤,汗都成了冷汗。
“刘内官,你可以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来……”他轻轻踮起脚,在刘润耳旁小声说了几句话。
刘润的神情没变,不过据常太医观察,他身上那种让打哆嗦的气势,去都收敛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
“是是,”常太医说,“我也就说了两句话。”
“嗯,好。”刘润点了一下头:“常太医,今天你过来,虽然是杨夫人让人去请的,事情挺隐秘,可是想必也不会没有人看到。若是他们向你打听什么……”
“你只管放心,我是半个字也不会乱说的!”
刘润点了下头:“也好,你要记得,半个字,也不要乱说啊。”
他话中若有深意,常太医有点迷糊,不过他在宫中待了十来年也绝不是白混的,马上明白过来刘润的意思:“刘,刘内官,你这是,你的意思是……”
刘润笑笑:“你看,既然杨夫人亲自带了你过来,肯定也对你说过,不许向外人泄露这事吧?你当然要守口如瓶的,是不是,不然,固皇子殿下的赏金,拿着是不是有些烫手?”
常太医愕然的点点头。
这事当然不难办,不但不难办,还很好办。就算他要把李固今天叫他来的事情说个一清二楚,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的。
若真是叫他来问一件小事,而且是完全与床闱之私风月之疾无关的小事,又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过来?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来啊。如果是问那样一件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询问的事情,又为什么要找他这个平时不怎么出名,咳,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些歪才的不得志的太医?
只是那些人来问的时候,他嗯嗯啊啊,一面表示不可以说,一面顺手推舟暗示一下那些人他们的猜想完全没错,他们的估量完全正确,这再省力不过了,还可以顺势再捞不少赏钱……
哪怕他一声不吭,嗯也不嗯啊也不啊,只要那些人见到了他进太平殿的门,不,哪怕都没亲眼见到,只是听说了,那这件事就做了坐实了。
可是,要真是那样的话,那固皇子……他的名声,他某个方面的能力,那可真就被所有人都……
咳……这盆黑水只要一泼到某人身上,不管宫里民间都是一样。据常太医所知,那绝对是顶风传十里,当事人哪怕浑身长嘴也解释不清楚的。
刘润他……
常太医回去的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的。
这人很有来头,常太医知道。
但是据常太医所知,他一向还是挺维护自家固殿下的。
难道是大忠实伪,他以前那些全是装出来的?其实,他是哪位夫人安插在这里,单等一个好机会好尽情抹黑固皇子?
常太医才刚走出太平殿不远,在过青阳门的时候就果然有人拌着他了,假笑寒暄套近乎,接着就是套话。
常太医犹豫了一下,想到固皇子那真诚的笑容,又想到杨夫人紧张的郑重的神态,再想到刘润……
咳,他含含糊糊吞吞吐吐,实际上一个准字没说就匆匆而去。
这无疑,让所有在打探消息的人,都有了一个明确的认知!
固皇子殿下,身有难言隐疾!
正文 三十七 关于误会 三
而太平殿里面,却完全另一个样子了。
阿福抚着胸口,眼圈微微发红。
“原来……你叫太医来问这个,我刚才还以为……”
李固点点头:“是我没说清楚,倒让你和杨夫人都担了心事。我只是想,如若我的残疾……”
阿福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
“笨蛋。你心里不安,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呢?”
李固面色尴尬,大概从小到大,身为皇子的他从来没有被别人用笨蛋这词称呼过吧。
笨蛋当然不是个好词,固皇子也清楚。
可是他听着这句笨蛋,感觉如同天籁纶音,那叫一个舒服,那叫一个心旷神怡啊……
好吧,李固当然不是有受虐倾向,他只是刚听到太医向他保证,他眼睛的缺陷并不会再流传给他将来的孩子,所以心情特别好。所以阿福这会儿说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可是我看到太医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阿福很想在他头上重重的敲几下砸几下。
不告诉她他的顾虑,反而让她更担心了。
“对不起。”李固拉着她的手,阿福靠了过去,头倚在他的肩膀上。
看到太医的时候,在外面等候的时候,那么漫长的,等待的煎熬,阿福从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明白自己的内心。
如果说在新婚那天晚上李固给她蒙盖头遮盖头的时候她是感动,在德福宫知道太后又要给李固娶妻,那时感觉到的是茫然和惶恐,那么此时她心里的感觉,和原来都不一样。
她是真的担心,自己会这样失去他。
不是地位,不是身份,不是安定的生活,不仅仅是一个人的陪伴。
阿福仰起头,李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仿佛他已经做了父亲,他已经有了一个自己渴望的大家庭,有自己挚爱的妻儿,有深深的牵绊……
阿福从前还以为自己会和刘昱书举案齐眉过一辈子小日子,从知道自己要给皇子当妾那天就总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一开始总没想到感情这上头。
她想的更多是如何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陌生的世界里生活。
感情……或是说,爱情,太奢侈了。
她不去想,不敢想。
可是,人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都是我不好,下次有什么事,一定会和你商量的。”
阿福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我才不相信,你下次要是觉得有什么事让我知道了我会担心,你肯定还会隐瞒的。”
李固的脸有点红。
阿福说的话不能说没道理。要是知道说给对方听会多一个忧虑,以他的脾气当然是不会说了。
“旁人都说,夫妻要共患难相扶持,难道你现在,还把我看成一个外人吗?”
呃,这话是有点酸,阿福也不知道怎么怎么就说出来了,可是李固的表情却像是大暑天吃了冰西瓜,表情那叫一个……咳……阿福形容不上来,总之,很高兴,很愉悦,很幸福快乐的表情……
好吧,肉麻的话,偶尔说一次,也没关系。
他高兴的话,偶尔两次,三次也行。
阿福笑眯眯的抿着嘴,从开着的窗子朝外看,紫玫和瑞云远不是信皇子的对手,那只挂在廊下只可观不可玩的鹦鹉已经让她们取了下来,信皇子拿着一朵不知道从哪个枝头折下来的鲜花,正颤颤的想用花去戳鹦鹉头上的凤头。
太阳很大,信皇子身上穿着一件粉紫色缎子袍子,皮肤雪白,眼大口小,胖悠悠肉乎乎的,真是可爱。
阿福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
要是真生个像这样的孩子,那……似乎,也不错。
可是看到孩子,难免会想到母亲。
皇帝把这个孩子往太平殿一丢,宫里其他人也不闻不问了。
丽夫人,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呢?
阿福以前从来不去关心这些事,这次是破天荒的关注起来。
皇帝的旨意终于颁了下来,李固封王赐府,新家在明德门外长丰坊,不是新宅子,盖了已经十几年,前面有一任主人,是皇帝的叔叔辈。这位王爷无后,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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