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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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来-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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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好像很多人在吵嚷争执,吵得她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做不了。

杨夫人觉得心中微微惧怕,她很少有什么惧怕的时候,哪怕是蛮人进京的时候,她仍然镇定自若的吩咐处置,她轻轻拉住阿福的手,喊了声:“夫人。”

阿福慢慢侧过脸来,眼神迷茫,竟然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杨夫人心里惊惧,轻声说:“夫人,你哭出来吧,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

她话音未落,阿福身子晃了一下,软软的朝地下滑落。

正文 八十六 亲三

李固进门时头顶响了一声雷,雨未下,风先起来了。他脚步未曾停滞,匆匆朝里走,银线墨底绣着蛟龙盘云的披风在身后呼啦啦的抖动。元庆一路跟着,生怕他走的快会磕着绊着。

“夫人怎么样?”

“夫人还没有醒。”瑞云应着话,抬头看到跟在李固后头进来的不光有韦素,还有刘润,他穿着一身紫袍,神情气度都与当日在府中时大不相同。

李固没说什么,解开披风,元庆伸手接过。李固先前走的急,现在却慢慢挪动脚步,扶着门慢慢迈进了屋,反手要合上门的时候,李固轻声吩咐:“去把小世子抱过来。”

他的世界一团漆黑,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就在不远的前方。

他缓缓走过去。

皇帝去世的时候,他也跪在床前,皇帝已经弥留,只是最后偶尔会清醒一小会儿,身旁的人急促的催问皇帝大位定属,他只想,他已经没了母亲,现在又要失去父亲。

就算握着他的手,握的再紧,也留不住那具身体中匆匆流逝的生命力。

他听到父皇微弱细促的声音,唤李信过去,轻声交付了一句话,其他人都叩头应名。父皇昏厥过去,后来又清醒了一次,让他靠近前去。

其他人都退出寝宫,李固听到了掩上门的声音。

李信的小手扯着他的手,让他的手和父皇的手握在一起。父皇的手冰凉而无力,李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感觉父皇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抚摸他的眉眼和脸庞。

父皇说对不住他。

对不住他的母后,也对不起他。

“大位……原本你是最适合的,可是……”

“父皇放心,弟弟聪明早慧,他……”李固顿了一下,说:“我也会尽力做好份内之事。”

皇帝咳嗽过,声音比刚才更低,对李信说:“你们兄弟俩……要好好的,互相照应着,把祖宗基业……把这万里江山守好,传下去……”

李固哽咽着,他硬忍着不哭出声,憋的气噎阻喉,不停的抽气。

他在黑暗中,送走了父皇。

小的时候他最想看到光明,后来——后来他不再抱有幻想。只是……

只是有的时候,他仍然会渴盼着,上天能让他看到,哪怕只有短短的瞬间。

看到他的亲人,哪怕是永诀时的最后一眼。

李固的手在床边摸索,把阿福的手抓住,握在自己的手心。

这样做,他觉得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儿。

杨夫人将李誉抱了送来,李固接过来抱着,李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看到李固呀呀的喊着,很兴奋。

杨夫人低声说:“常医官说夫人不要紧,很快会醒。有安神的药,已经煎了,不过吃不吃都不打紧。”

李固点了点头。

杨夫人缓缓退出去,内室的地下铺着毯子,绵软沉厚,踏上去没有声音。

李誉扯着阿福,模糊不清的喊着娘。

阿福觉得整个人像是沉在深水里头,不上,不下,摸不着顶触不着底,喊不出声,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手指有点微微刺痛。

这点痛不够让她清醒。

可是她听到了儿子的声音,儿子在喊她。

阿福含混的问:“谁?”

李固声音低沉柔和:“是我,还有儿子。”

李誉扯阿福:“娘,娘。”

阿福瞧出去的人影是模糊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你回来了?”

“嗯。”

阿福撑着想坐起来,李固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李誉有了娘就不要爹,爬过去挤在阿福怀里头,把玩着她襟口系的梅花扣,一个人很能自得其乐。

李固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这么安静的坐着。

有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觉得那滴水好像很烫,烫的他觉得手背,还有心里,都跟着刺刺的疼起来。

怀中的阿福肩膀颤抖,她用力揪住他的衣襟,紧紧咬住唇,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李誉看着阿福哭了,也有点愣了,他安静下来,堪堪母亲,又看看父亲。

刘润在外面已经把事情从头细问了一遍,朱氏被杀,阿喜失踪,小丫头当时慌的什么也顾不上,知道朱氏死了,更是吓的掉了魂儿,说话颠三倒四夹缠不清。还是庆和说的清楚明朗,讲了下午赶到朱家时的情形。而且,朱家已经勘察过,朱氏的首饰盒子没了,还有朱氏平时放钱的小箱子也空了。

“还有什么?”

庆和停了一下才说:“刺死朱夫人的那柄绣线刀,是阿喜姑娘的。”

“那个丫头就什么也没听见吗?做饭的婆子和看门的老头呢?”

“看门的老头前几日病了,回家休养不在,做饭的婆子一天啦做两顿饭,别的时候也不在。那个小丫头说在门口看货郎担子,一点儿也没听见屋里动静。但是……她说,阿喜姑娘从回来之后就总有点儿让人害怕,看人直勾勾的,眼光跟刀子一样……”

“杀人的应该不是她。”刘润并没犹豫。

“怎么说?”

“那刀子很小,凭她的力气刺不了那么深。”

也对。

庆和点点头,阿喜重病之后那样瘦弱,风一吹就倒,恐怕给她把菜刀她也杀不了鸡,更不要说用那样一柄小刀杀人。

“那会是谁?阿喜又去了哪儿?”

“虽然人应该不是她杀的,可与她一定脱不了干系。”

“那,现在怎么办?先回禀王爷?还是……”

“韦公子,这事要麻烦你。命案在下晌,现在要找杀人的和朱姑娘二人,这良人可能是一路,也可能分开。朱姑娘走不得路,要么他们就会找地方隐蔽起来,要赶路出城的话,应该会雇车,这样走的就不会很快,更何况现在下了雨……”

韦素点头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下雨他们不好缉捕寻找,但是同样,雨也会阻碍杀人者的逃亡之路。

“唉,真是……”庆和小声嘀咕:“朱夫人就不该心软,把那个朱姑娘一接回来,结果等于给自己接回来一张催命符。夫人还提醒过,只是……”

刘润像是没听到,他站在廊下,窗上的光透出来,窗纱厚密,透出来的光带着一点米汤似的白。

他心中有许多感慨,复杂的混在一起,无法形容。

正文 八十七 雨一

阿福搂着儿子,昏昏沉沉间听到李固轻声说:“你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她不知道自己答应了没有,好像是答应了一声。

耳边可以听到细雨沙沙的声响,阿福觉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她想起小时候,她是带着前世记忆出生的,所以,婴儿时候的记忆她也有。

她记得朱氏抱着她,哄她,唱的歌儿真是好听。

让她惶恐的心慢慢的平静下来。

“小鸟小鸟慢慢飞……”

慢慢飞……

朱氏年轻时候相貌很好的,尽管没有好看的衣裳珠饰脂粉来衬托,她还是很秀丽,爹爹那时候也很年轻,阿福记得她躺在朱氏怀抱里,睁着眼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这丫头可真乖。”

“娘的乖囡囡,不要哭,不要闹,好好吃,好好长,长成一个乖宝宝……”

她一开始那样慌乱,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平静下来。她认命了,她开始打量这个世界,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稚嫩的小手去触摸。赘饰抱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把鸡蛋省下来给她蒸了吃。

那时候,一切都刚刚开始。

一切都显得那样温馨恬然。

阿福没想过,朱氏有一天会离开她。

不,应该说,她从来不去想。

是的,人都是这样的。

满足于现在,不去想失去时该如何。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在长大,她对朱氏从一开始的依赖,渐渐变成了一种很奇异的心理。

血缘上,她是母亲。

可是心理上,她像个大姐姐。

但是,她们是亲人,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就是母与子。

爹还在的时候一切都好,日子过得虽然不怎么富裕,可是有吃有穿,一家和美。朱氏那个时候最漂亮,身上穿的整齐,头上戴着绒花。她的眼睛明亮,腰身柔软,勤劳的操持家务——

阿福想,那时候,她是幸福的。

只是,她的幸福太短暂了。

爹去了之后,办了后事,家里的日子就窘迫起来,朱平贵那时候年纪也不大,朱氏又不太懂得店铺的事情,有一年冬天家里连米都吃完了,朱氏不得不厚着脸皮去那位素不亲近的姑妈家借贷。她带着阿福一起去的,阿福听着那个女人对她冷嘲热讽,朱氏忍耐着,最后拿着几十个钱,一些糙米出了她的家门。出门不远,她在街角的僻静处哭了一声。可是抹完了泪,她带着阿福回家,浑若无事一样,做饭,洗衣,打扫,照顾三个孩子……

阿福从那时候起,就特别勤快起来,什么都学着做,灶下的活也做,打扫屋子收拾院子也做,洗衣缝补什么的都学得特别快。

阿福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些事情来。

后来,后来的事……

阿福想,这不是朱氏的错。

她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她想抬头挺胸的站在人前,她尽力想把一切做得完美,但她只是个弱女子。

然后,她去了。

阿福想,她真没有享过什么福。她孩童和少女时代给人做婢女,后来主家败落又被发卖。在朱家,她也只过了短短的一段好日子,阿福的爹一去,那段昙花一现的幸福就消逝无踪了,留下的只有穷苦和辛劳。

阿福抱紧了怀里的儿子。

李誉动了动,小声咕哝着。

李固从屋里出来,刘润低声问:“夫人如何?”

“哭累睡着了。”李固的肩膀尽湿,元庆取了袍服来为他更衣,李固摆一下手,元庆退了开去。

“怎么样?”

“人已经找到了。四邻都已经查问过,有人说有个面生的货郎这两天在朱家附近转悠,可是又不敲梆卖货。有个孩子说今天又看到那个货郎,他进了朱家……我着人一路查下去,他们还没出城,就在城西藏着。”

“那还等什么,即刻动手。”

刘润应诺了一声转身去了。

外面雨声细密,廊下灯笼摇摆不定,李固脸色晴阴不定,一杯茶从烫热变作冰凉,外面传来脚步声响。

“王爷,人带回来了。”

李固点了一下头,刘润挥退旁人,将那捆成粽子样的一男一女带进屋中。

女的是阿喜,男的是史辉荣。

阿喜目光呆滞,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史辉荣脸色煞白,他刚才反抗被踢了几下,不知道骨头断没断,只觉得疼得厉害。

“朱夫人是你杀的?”

李固声音不高,但是就像一刀横在喉间,那种威势压迫令人觉得呼吸不畅。

史辉荣上下牙关打起颤,说不出话。屋里的光亮令他觉得眼前发晕,他只知道这一次必死无疑。

阿喜好像慢慢回过神来,她瞪着一双惊惶的眼睛,看到李固,看到刘润,她的目光在屋里巡梭,似乎还在寻找谁。

“我,我姐呢?我要见她。”刘润冷漠的看着她。

他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史辉荣的相貌——

李固当然发觉不了,他是看不到的。

但是刘润能看到。

史辉荣生的,有些像一个人。

眉眼,身量,甚至动作神情都有些像。

他像那个驸马萧元。

上一次史辉荣私拐阿喜之后刘润没能收拾他,东苑提事那边把人接了去。那会儿刘润无暇多想,可是后来的那些事情……

他在李固耳旁轻声说了两句话,李固的眉头皱起,神情看起来更加严肃。

“你和萧元,是什么关系?”

“萧元?”史辉荣的样子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诚然不是善类,也绝对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可是这会儿不同,和之前哪一回都不同。他从来没有觉得危机如此迫近过,死亡就像头上那灯笼穗子投下的阴影,摇摇幢幢,也许下一刻就会将他彻底吞没。

“我不认识什么萧元……”

“你最好还识相些。”刘润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可是话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我不想多费事,你肯定也不想试试什么叫生不如死。萧元,也可能他本来不叫这名字,长相和你有几分想象,比你恐怕要小着几岁的人。”

“啊,我,我知道。”史辉荣额上汗涔涔的,抢着说:“他原来不姓萧,萧是后来改的姓。我和他,和他是姨表兄弟。”

是了,应该是如此。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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