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他自己觉得皇上一死,自己难逃厄运,施计金蝉脱壳,也不是不可能……
都说不准。
刘润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要去撬开高正官的嘴问清当年的事情,高正官一定知道。但是他晚了一步,高正官那天天不亮就离开了云台,后来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如果是他自己逃走了,那刘润也不觉得意外,毕竟高正官在各方面都算得上是他的前辈,浑身都是心眼儿。
但,如果,是有人算计了他……
那人的心计手腕能力……
不可不防。
正文 八十五 春三
李信看见阿福果然异常高兴,冲过来拉住了人便不肯松手。他下课时应该洗过手,小手潮乎乎的,有点凉。
太傅慢悠悠的踱步过来,看见阿福,神情一僵,又不得不过来行礼:“见过成王夫人,夫人安好。”
“徐太傅好。”阿福笑着问:“太傅辛苦了,今儿教了什么?”
唐柱他们也凑了过来,太傅的神情不自在,应付了两句就匆匆离去。阿福想到这位太傅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李信虽然是皇帝,可也是个标准的“小人”,阿福则是不折不扣的女子,小人和女子凑了一堆,难怪老夫子受不了。
“夫人。”
“夫人好。”
唐柱和铁生穿着宝蓝色的宫装,看起来极精神。唐柱的个头儿拔高了不少,看起来已经是个少年了。
“嗯,你们饿了吧?我让人准备了些点心,先垫垫肚子。”
李信小声说:“太傅今天又不高兴了。”
“你又淘气了?”
“哪有,”李信一脸不服气:“我今天可没顶撞他,昨天哥哥说了,让我尽量尊敬他。不敬太傅对名声很不好。”
“是的,你哥哥说得对。”
这时代的人都是尊师重道的,先生,师傅,比父母亲长还该尊敬,不敬师长这黑锅一扣下来,一辈子别想翻过身去。
甜汤和点心端上来,唐柱和铁生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儿,李信笑着说:“你们俩也一块儿吃吧。”
“算了,让他们出去吃吧。让旁人看到他们会有麻烦的。”
唐柱和铁生出去,铁生没忍住,小声问:“夫人,二丫还好么?”
“好着呢,最近越来越能干了。”阿福说:“下回带来让你们见见。再说,你们月头月尾的也能回去看她。”
铁生摸摸头,傻笑了一下出去了。
李信接过阿福递给他的一小碟糖酥,摇摇头:“不想吃这个,念了好一会儿书,嗓子干。”
“那先喝点汤。”
“嗯。”
李信拿勺子在汤里搅了搅,汤里头的莲子等物被搅得慢慢翻腾上来,他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说:“嫂子,当皇帝可真累。”
阿福忍不住想笑,又觉得心疼。
真是孩子话,不过估计这话他也就能跟李固和她说说。
可是,坐上了那把椅子,累的事儿还在后面呢。
“今天早朝上,姓严的老头儿居然说让我采选秀女充掖后宫。我才不想养这么多张嘴吃饭呢,又没那么多活儿要干。”
阿福骇笑:“采选?”
这可真是……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啊,要说这几年有什么词儿让阿福印象特别深刻,采选绝对是首选。
不是采选她也进不了宫,不是采选她不会遇着李固,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不是采选的话……她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呢?
也许,已经嫁入了刘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也许,已经在京城的那次动乱中死去。
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二字成了真,生活会不会比现在更好。
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阿福挑了不甜的点心递给李信,有人回禀说:“皇上,三公主求见。”
李信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好,让三姐姐进来吧。”
李馨进来时脚步轻快,简直是眉飞色舞,她拿着几张纸,笑盈盈的说:“嫂子也在?皇上,我有几张东西给你看。”
“是什么?”
李馨把手里的图放在桌上,声音有点发颤:“是……织布机。”
阿福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织布机?
李馨刚才画的?她那么激动的跑回屋就为了画这个?
阿福忽然间想起来——她和李馨刚才说到纺车,然后李馨就激动起来。她画的这个织布机……
阿福也探头去看,她在绣坊学过手艺,自然知道这时代的织机是什么样的。可是她在原来的那个时代对这些完全没概念,也没有想过现在的织机能如何改进——她细心,手艺学到的快,干起活计来精到,但创新啊钻研啊她可不成。
李馨画的这肯定不是现代的织机,可是,和现如今的织机也不一样。
“织布机?”
李信小朋友显然对这方面更没概念,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阿福。
阿福没顾上回答她,她转头看李馨,忍不住问:“这个……和现在的织机不一样,是哪儿来的样子?”
李馨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以前看的一个书上的,应该比我们现在的织机要强。”她和李信解释:“织机,就是织布用的。把丝,毛,棉这些线,纵横的织在一起变成一匹布,才能裁衣裳。这织机比现在的强,用来织布的话可以大大的省人力,而且织出来的布比现在的强。”
哦啊……想不到李馨还有这手儿!
可她以前都没有想起来,现在却怎么一下子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李信显然没想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他虽然聪明,可是毕竟年纪还小。
李馨把上面那张图掀过去,下面这个阿福能看明白,是纺纱机,和现在的式样差别不大,但不是手摇式,也不是脚踏式,看起来……像是水力带动的。
李馨讲的滔滔不绝,倒没顾上李信明白没明白。
阿福倒是慢慢的高兴起来了。
不知道李馨这样式到底是她从哪儿寻摸来的,还是上辈子的记忆,可这总是好事啊!
“禀皇上,五公主求见。”
李信和五公主李芝不亲近,怔了一下,还是说:“让她进来。”
李芝先朝李信行礼,李信端起架子来客气的说:“五姐不必多礼。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听说成王夫人来了,过来看看嫂子。其实我先去枫溪阁,听说三姐姐过来了,我也就一起过来凑凑热闹。”她走到跟前,一副很好奇的样子看着那几张图样:“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咦,是三姐姐画的吧?”
李馨淡淡的应了声:“是啊。”
“三姐姐真有闲情逸致啊。”李芝一挑眉梢:“不是说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吗?父皇去了,驸马也……”
合着五公主就是来找碴的啊。
阿福眉头皱了一下,这事儿她却不好说什么,李信望着两个姐姐,眼里全是疑惑不解。
正文 八十五 春四
李芝和李馨有什么仇呢?宣夫人当年和何美人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啊,大面上都过得去。何美人没有儿子,做人很是低调,当然也不会去和地位稳固的宣夫人结怨。
李芝脸上涂了粉,但是阿福还是可以看见她的憔悴。
是为了萧元吗?
或许是。这人虽然死了,可他搅动的风浪还是余波未平啊。
“这些不是什么消遣的东西,是可以织布的织机。”
李芝对这个根本不在意:“是吗?三姐姐真是博闻广记。驸马出去好一阵子了,三姐姐一点儿也不惦记吗?”
萧元已经死了,这个阿福知道,李馨也知道,可是对旁人的说话是驸马去了行宫料理那边的事情,事情拖上一拖,等时过境迁了再宣布驸马病亡或是意外身故,就不会再引起旁人的注意和非议。
李芝却不知道。不过,她虽然不知道萧元的死活,却恐怕能猜出萧元这次出去办差不太对头。
皇帝出殡时他都没有露面,这段时间也一次没回来过,李馨对此漠不关心,李芝心中一定有种种猜测吧?
李馨的愉快被她的话冲的一点儿也没剩下:“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李信也点了下头:“是啊,五姐姐,这是三姐姐的家务事,你不用总惦记着。”
李信这样一说,李芝神情更加不自然。不过她也就此打住了,没有再问。
李信把李馨画的图收起来:“五姐姐先回去吧。”
被这么一扰,虽然李芝走了,可是屋里气氛还是被弄的不太好。看李馨的神情,这种事情不是头一次。
这可真是……
阿福觉得李馨和李芝的关系,比自己和阿喜曾经的关系也好不到哪儿去。
李芝难道对萧元有……什么不该有的感情?还是只是出于单纯的对李馨的羡慕?
说起来李芝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先帝去世,她在孝中,婚事却得朝后延了。
晚间阿福把这事和李固提起,李固点头说:“她和阿馨一向不和——萧元已死,阿馨住在宫中,和她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着也是麻烦。”
李誉今天精神极好,都过了平时入睡的钟点儿了还不睡,躺在那儿咿咿呀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李固逗他:“叫爹,叫爹呀。”
李誉瞅着他,他已经学会喊爹了,可是就是不太买李固的账,喊娘倒是特别主动热情,一要他喊爹就给你装傻充愣打哈哈,不肯痛痛快快的喊一声。他越不喊,李固越是有劲头儿,花样百出,就差扮猫扮狗当起二十四孝老爹了。
他做了摄政王后在人前不苟言笑,威严日隆,但是外头的人可想象不出摄政王回到家来在儿子面前这么一副情状。
“好了别闹他了,越闹越精神更不睡了。”阿福说:“白天阿馨画的那织机图,你知道了么?怎么样,用处大不大?”
李固一拍枕头:“她也拿不准,和身边儿懂行的宫人一起参详着画的。我让工部的人过来看过,比现在的织机强,不过其中的构件,还有实际的效用,得等把这种机子试制出来用来纺一纺织一织才知道。阿馨从小鬼主意就多,这次还真派上了大用场。”
阿福也高兴起来:“那就好。一来于国于民有利,二来阿馨有事情做,也比一个人闷着强。”
她又有点懊恼,自己上辈子要是提前知道会穿越,那也一定得把什么古代的农具水利手工这些书本找来看看,现在可不就派上大用场了?别的穿越者似乎无所不能,脑子里像是复制了百科全书过去的,什么玻璃造纸火药水泥,有的连坚钢巨炮也能轻松玩转。自己可好,什么也不会,一个废柴文科生,毕了业也只是个打杂的小秘书,再说,穿越过来,这辈子也过了十几二十年了,就算当年还记得一点什么东西,也早就忘光了。
死心吧,自己就是平庸之辈,做不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
李馨可真是聪明不凡啊。
“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馨真是聪明,而且,好像还能过目不忘。”
“嗯,她是很聪明的,打小琴棋书画学得比旁人都快都好。”
“你也聪明啊,我就挺笨的。”
“你怎么会笨,你的手那样巧,一绣画巧夺天工……可惜我只能摸着。”
阿福将胸贴在他胸口,静静的靠在那儿,李誉格格笑着爬过来,大概觉得这是一样很有趣的游戏,学着阿福的模样也把头枕在李固身上,还有意左蹭右蹭来回蹭,蹭的李固觉得微微的发痒,忍不住的笑。
“这孩子,真调皮。”
“不知道随了谁,你小时候也捣蛋吧?我可是从小就老实本分的。”
李固笑:“好好,是随了我。不过小时候我还真坐不住,总想到处去,拉着韦启韦素他们哥俩作陪,避开宫女和宦官们,他们只会啰嗦。”
“快睡吧。”阿福唤人来将李誉抱走,结果这孩子这会儿倒腻着李固不肯走了。脆脆的喊了两声爹,李固搂着他狠狠亲了两下,也舍不得放手:“今晚让他在这屋睡吧。”
“他晚上又尿尿又闹吃,你会睡不好的。”
“儿子闹老子娘,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
李誉总算闹的累了,像只树袋熊一样缠抱在李固身上,小拳头握的紧紧的,攥着李固的大拇指。
那爷俩都睡着了,阿福低下头,轻轻拨开李固脸上散着的一绺头发。先亲亲他,再亲亲儿子。
亲不够,也看不够。
外面的春风轻轻的吹着,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流逝。
阿福脸上挂着微笑,她躺在李固和儿子的身旁。
李固起身很早,阿福有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只剩儿子了,小家伙儿趴在那儿睡的正香,脸,脖子,手,露在外面的皮肤都粉扑扑的,皮毛还带着细细的一层茸毛,在晨光中是半透明的,像只小乳猪。
瑞云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问:“夫人今天还进宫吗?”
“不了,今天……”
阿福和朱氏说好了,今天派人去善月庵探望阿喜。
这个冬天阿喜在庵中大病了一场,这次她写的信庵里倒是给送来了,信中泣涕哀恳,说自己知错了,在庵中她已经后悔反省,病体支离孤独无靠,请求朱氏与朱平贵原谅她,让她能够回家。朱氏不识字,让人把那信来回念了几遍,犹豫了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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