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嬷嬷从厢房出来,冷着脸怒道:“王爷不过受伤,你们在这里哭什么?王妃要静养,扰了王妃可是你们能担当的?”
一句话吼得院子里的哭声低下去,洪嬷嬷随即吩咐各自服侍的丫头婆子搀扶她们回去,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洪嬷嬷这才上前朝姜氏和安静茹见礼,微垂着头道:“王妃正等着夫人和三奶奶。”
说罢领着姜氏和安静茹去了厢房,王妃神情出奇地淡定,安静茹心里本来不安,却因为看到王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
姜氏亦是深深呼口气,就要朝王妃行大礼,王妃忙挥手示意不必,道:“母亲先坐下吧。”
床榻不远处就摆着两把太师椅,姜氏坐下,安静茹立在姜氏身边。姜氏满腹疑惑地看了王妃几眼,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妃脸上带着一抹浅笑,道:“前线送了两封消息回来,我这里有王爷的亲笔信,王爷伤势并不严重。”
姜氏缓了口气,“乍听见这样说,可没把我吓得半死,既然这样,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王妃摇头,颇具深意地道:“这个不知,王爷给了我平安信,今儿我叫母亲来,是不想母亲听到外头的消息,反而担心。”
外头的消息?安静茹想到方才那几位妾侍哭的那样伤心的事儿来。
“现如今那两家斗得那样厉害,王爷能趁机抽身也好。”王妃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似是憧憬般道,“王爷能在府里,几个孩儿便能常常见到他。”
这样说来,这个消息竟是王爷“金蝉脱壳”的法子,现如今徐家和年家不相上下,皇后娘娘虽是正宫之首,徐妃却已经开始协助皇后娘娘料理后宫之事。这两派皆在想法子拉拢庄亲王,庄亲王参合任何一方都会让皇帝心存疑虑。
两派人同样担心庄亲王靠拢对方,这样一来庄亲王的处境就愈发危险。姜氏想明白了,彻底放下心来,竟和大老爷说得丝毫不差。
即便有王爷的亲笔信,但王爷伤势如何,毕竟没亲眼所见,姜氏想说却打住了。只怕王妃也这般担忧着,遂改口安慰道:“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儿养着,我回去与老爷说说,叫他也好放心。”
王妃点点头,脸上虽挂着笑,眉间的忧思却掩饰不住。这件事即便是王爷想出来的抽身的法子,可毕竟不能欺君,王爷就算伤的不严重,也绝对受了伤。二月的京城,仍旧冷得穿着厚厚的棉衣,越往西北,春天来得越迟。
与王妃说了一会儿的话,姜氏婆媳便告辞回到府里,刚刚下了马车,就见如意神色慌张地寻来,“太夫人知道王爷的事儿了,请大夫人过去。”
路上安静茹问赶来的赵嬷嬷,可知道外头是如何说得,赵嬷嬷沉声道:“是三爷带回来的消息,说王爷身受重伤,恐有性命之忧,圣上已经下了旨意,派了太医赴前线为庄亲王疗伤。”
难怪王妃要先找姜氏去,姜氏听说王爷受伤就险些晕过去,若没有王妃这预防针,姜氏怕是真的要晕过去了。
但姜氏还是忍不住晃了晃,若不是安静茹和崔嬷嬷眼明手快扶着她,她真的会倒下去也不一定。太夫人老泪纵横,“王妃还这般年轻……”
安静茹扶着姜氏在太师椅上坐下,太夫人试了泪,看着姜氏和安静茹问道:“王妃可知道消息?她现在怎么样了?”
王爷那封信必然是心腹送来,不能叫外人知道,就是太夫人这里怕也是不能说得。姜氏神情恍惚,显得受惊过度,安静茹略定了定神道:“原是王妃叫人送了消息来,我们才去了王府。王妃……就是为孩儿着想,也不能让自己垮了。”
“王妃从小儿就是这样的性子,什么苦情愿自己吞了也不要旁人担了半分心。”
王妃相貌上像大老爷多些,但性格上很多方面都和姜氏很像。安静茹垂下头,王妃是这样,姜氏这些年也是这样,不过姜氏是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只能自己吞了。
说话间,刘氏慌慌张张跑进来,“在屋里听得下人议论,说王爷受伤了,此事当真?”
问完睁大眼睛看了看众人,太夫人老泪纵横,姜氏默默趟泪,安静茹神情悲戚,她愣了愣,有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前线不是连连传来捷报么?王爷如何会受伤?”
王爷身份尊贵,在军队后调兵遣将指挥前方将领作战。身边自有侍卫保护他的周全,王爷不是那般莽撞的人,即便是他想出这样的法子要金蝉脱壳退隐,也是疑点重重。安静茹心慌的厉害,忽然觉得王妃手里那封信,或许是王爷为了不让王妃担忧而特意为之。
目光由不得落到姜氏身上,姜氏的模样根本不是装的。她应该早就察觉到了疑点,王爷都受了伤,那安晋松和朱师傅呢?
战事瞬息万变,胜败只在顷刻间,而且这一场战事已经过去四五个月,就算送来的是捷报,也有可能已经逆转,大周朝的军队不适合北方的气候,长久作战对大周朝不利……
安静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又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她情愿相信王爷运筹帷幄,真的如王妃所言,这是王爷为了抽身。
刘氏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又道:“也不知王妃情况如何?她才生了孩子,还没出月子,若是急坏了身子骨,可如何是好?”
这样的情况下,王妃说话淡定自如,沉着大气表露无遗。叫人敬重的同时,又叫人觉得她坚强的令人心酸。
“王爷不会有事的!”
安静茹静静地道,仿佛想说服自己也相信王爷定能平安归来。刘氏措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那里就能说得那么肯定。
夜幕降临,韩睿华拖着一身疲倦回来,先去见过大老爷说了半晌话才回到屋里,安静茹紧张地望着他,心里明白现如今只能坐等消息,可这等一个时辰就好比一年。
漫长地等到天亮,韩睿华一早便出门打探消息,安静茹吃了早饭去姜氏屋里,因不放心王妃,今儿仍旧想去王府看看,却又担心王妃牵挂王爷的同时,还要担心姜氏。
姜氏犹豫拿不定主意,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安静茹劝了一会儿,好歹吃了半碗饭。外头门上的婆子进来禀报,王氏和韩明德过来了。
韩明德在外头大书房,婆子送大老爷过去。王氏则来了荣景园正屋,一瞧姜氏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不禁红了眼眶,轻声劝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平安归来。”
姜氏目光呆滞,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王氏深深叹了口气,又劝了一阵,姜氏的目光才略有些神采。王氏道:“……我一会子去看看王妃,你这样去了,王妃见了反而伤心,不如不去,让华哥媳妇陪着我可好?”
姜氏又点了点头,王氏叹口气,站起身示意安静茹跟着一道出去。
到了外头,王氏又忍不住扭头看了荣景园正屋虚掩的门一眼,“你婆婆一辈子操心,眼见着能享几年福,却又出了这样的事儿,你大伯已经写了奏折请旨,要卸了身上的职务……此后,就做个庸庸无为的闲人。”
安静茹惊讶地看着她,韩明德真这样洒脱?如果韩明德这样做了,那二老爷是不是也要效仿?这样一来,韩家的爵位就只是空头衔而没有实权,和大老爷一样,长远看来却是保存富贵地位最好的法子。
位高权重者,即便不想站队也会身不由己。一旦站队,失败的哪一方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读书科举为官,为的就是社会地位和吃饭穿衣,韩家是世袭罔替的功勋世家大族,即便没有实权,身份地位也是极高的。就是卸了身上的实权,爵位在永业田就在,要世世代代传承下去,守着过日子也不是不能够。
可一旦朝廷政权改变,能不能容得下韩家还真不好说,隐退可行,连自保的实力也无的话,就只能任人宰割。
三位老爷在大书房议事直到傍晚,安静茹和王氏去了王府,王妃仍旧很平静,期间还有徐年两家的夫人奶奶前来探望。王妃皆以病容不宜见客为由婉言谢绝,安静茹和王氏也匆匆去匆匆回来。
许氏也去了一趟王府,见过王妃之后便赶来韩家,安慰姜氏一阵,道:“家里老爷也四方派人打听,据说宫里也暂无消息,几位太医连夜赶路,想来不消几日便能见到王爷。其中的魏太医早年得老爷相助,等他到了,定然立刻打发人送消息回来。”
可至少也需要半个月,这才三五天,便好似过了三五天。
姜氏道:“我这辈子吃了这些苦,原想着儿女要吃的苦我都替他们受了,不曾想老天如此不公……”
说罢眼眶一热,眼泪顺着眼角滴落。许氏忙又劝了一阵,说晨哥儿还年幼,不为别的也要为晨哥儿想想,姜氏这才慢慢住了泪。
一连几日,宫里接二连三派了三队人前去,韩睿华早出晚归,亦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眼看着姜氏一日比一日消沉,韩睿华想去前线的心都有了,却被大老爷阻止。几位老爷商议后,并无任何动作,韩明德亦没有上书请辞。
按照大老爷的说法,庄亲王情况不明,或再出什么状况,韩家势必要力保王妃及王妃生养的四个孩子的周全。庄亲王回来后,怎么行事与韩家息息相关,到时候在做打算也不迟。
如今徐家与年家水火不容是他们两家的事儿,韩家保持中立总是没错。但若是庄亲王要力保一方,韩家就的紧紧相随。
这是最坏的打算,即便庄亲王出面,最后谁能上位也说不一定,与其趟这趟浑水,不如隔岸观火。且庄亲王一旦出面,皇帝的疑心就愈发地重。
漫长地等了十来天,终于前线的消息再一次传回来。
安静茹刚服侍姜氏吃了午饭,准备回去看看朝哥儿,外头门上的婆子分几波往各处送消息,安静茹才从荣景园出来,就迎上前来报喜的婆子:“三爷方才打发人传了消息回来。说王爷就要回京了!”
姜氏在屋里听得,愣了愣忙叫崔嬷嬷扶着出来,站在门口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婆子道:“三爷身边的祥叔亲口告诉奴婢的,祥叔又去王府送消息去了。”
崔嬷嬷喜道:“这真是好消息,难怪今儿一早有喜鹊在屋檐上叫唤。”
姜氏明显松了口气,朝崔嬷嬷道:“快去给大老爷说一声。”
婆子道:“大老爷在外头书房,已经知道消息了,这会子去了太夫人屋里报喜。”
太夫人担心王妃的处境倒是不假,这些日子也没安生过,姜氏道:“那我们也去太夫人屋里看看。”
说罢,从石阶上下来,一扫连日来的阴霾,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安静茹和崔嬷嬷一左一右扶着姜氏。
到了太夫人屋里不久,韩睿华和韩睿龙一前一后从外头回来,这一次却是更加详细的消息,王爷伤了右臂,伤势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以后这只手臂怕是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另外在遇上突击撤退时,左脚骨折,竟是朱师傅背着王爷走到安全的地方。
“人活着就好,回来后好好养着,总能养好。”未了,太夫人总结道。
众人皆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到底伤的没有大老爷当年伤的那么严重,但也可见前方战事的紧张和重重危险。庄亲王身边还有武艺超群的长随护他,却也受了伤,倘或不是庄亲王而是二老爷。
二老爷门下也有这样的人才,只是后来这些人都散了,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找到他们,二老爷处于那样的险境,怕是九死一生也回不来。
太夫人不免有些侥幸,幸亏二老爷半途回来了。
有了确切的消息,时间过得就快,转眼便是二月底。前线连连传来捷报,被推迟的春闱大比改在三月,京城涌来的难民渐渐散去。
韩睿龙娶亲的事儿被太夫人提上日程,当王爷回京确切的日子传来,太夫人再一次找到姜氏,姜氏倒也没推脱,与贺家结亲,现在看来对韩家对庄亲王都是有利的。只等王爷回京后,姜氏便出门,这期间还要养养身子。
贺家因王爷的事儿派了人从西京来,太夫人话里话外已经表明这门亲是结定了,贺家自然会着手预备贺三姑娘的嫁妆,等姜氏前去下了婚书,商议了迎娶的吉期,那头等着出嫁,这头等着迎娶,皆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太夫人倒也不着急,还劝姜氏安心养身子。
韩睿钦是韩家唯一要参加春闱的人,从去年冬天回来便一直埋头苦读,天儿暖和起来,衣裳穿得较少,卢氏的肚子已经凸显出来。
春闱一共三场,有了一次经验,这一次韩睿钦要沉稳的得多,倒是刘氏紧张的不得了,忙前忙后地张罗。
三月初六,庄亲王抵达京城,这一天一大早,姜氏便去了王府。王爷回京后未踏进王府,先去宫中面圣。
安静茹在家里预备席面,只等庄亲王回府后便送去王府,权当是韩家为庄亲王洗尘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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