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刘氏灰头土脸地出来,如意见太夫人气盛,当下也不敢浑说。只等晚间太夫人气消了,才慢慢说道:“贺三姑娘已经十八岁,咱们二爷本来是找继室,比不得头一回娶亲,若是贺三姑娘真有什么大病……可如何是好?”
话里就一个意思,前面二奶奶难产役了,二爷在寻继室,便诸多不易,若是娶个继室进门没几年果真有什么大病又役了,二爷这时候还年轻,到时候年纪更大,要找到好的更不容易。所以更需要谨慎。
这一番话才叫太夫人心思活了,觉得确实该好好打听,西京离京城也不远,二老爷和韩睿龙还没回来,现在派人去打听,等他们回来,也差不多打听到了,果真可行,双方再见个面儿,问清楚贺家的意思,便可先定下交换跟帖和婚书,韩睿龙除了孝便可迎娶进门。
当下便传了可信服的管事婆子去打听,却不从府里找,找了外头铺子里的管事和管事婆子。隔天管事和管事婆子便启程去了西京,这样的打听其实说起来也无甚大用,贺家注重声誉,打听来的也大概也全是好听得。
虽然人派去了,想想也不济事。
安静茹放下手里的茶盏,贺三姑娘想进韩家们,太夫人想韩睿龙娶了她,竟是两厢情愿的事儿。她无奈地笑了笑,朝容惠道:“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
容惠蹙着眉头,满腹忧心,“贺三姑娘到底好不好也说不准,只是她真进门……”
“该说得也说了,太夫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咱们做晚辈的,只能提醒不能反驳,再说娶进门我也要叫一声嫂子。”
容惠出主意:“不如找王妃说说吧,王妃的话太夫人总还要听两句。”
安静茹摇头:“王妃有孕,合该好好养着,管了这一次,二爷的事儿她不管都说不过去。”
若韩睿龙是头一回娶媳妇,倒还好说,偏偏不是,怀哥年纪小,后母若是对怀哥不好,怀哥有个什么意外,王妃也脱不了干系。王府事儿本来就多,再操心其他事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累垮了。即便择了个品貌端正,样样都好的,万一身边有别样心思的人,再加以怂恿,又生了儿子,为自己的将来和自己的儿子打算……
容惠深深叹了口气,喃喃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分家,这样管二哥娶什么样的人,各自关起门来过日子,谁也不相干。”
安静茹心头一动,或许这是最好的法子。横竖她也想分家,分家了各立门户,太夫人不放心怀哥,大老爷这样也没法子照顾她,就是想叫她跟着大老爷住,怕是她也不肯。
而分家,却只能在韩睿龙娶了继室之后。
姑嫂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容惠便抱着孩子回三房那头。
晚间韩睿华回来时带回来韩睿龙第二封信,最多不过半个月,他们就能平安回来。正好能赶在入冬前,太夫人却怕路上他们冷着,又打发人送了些棉衣等物去。
韩睿华回到荣恩轩,安静茹伏在案头做账,朝哥儿握着笔,正在涂鸦。屋里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传出暖暖的味儿,他不由自主地掀起嘴角。
朝哥儿见到父亲,立马乖顺地丢了笔,把脏兮兮的手藏在身后,扬起笑脸叫了一声“爹”。
安静茹等人这才察觉到韩睿华回来,忙过来请安问好,安静茹从踏上下来,吩咐赵嬷嬷下去传晚饭。韩睿华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蹙眉道:“怎么这会子还做账?”
安静茹笑着接了他脱下来的袍子,拿了家常服叫他穿上,笑道:“早些做出来免得到时候忙乱,横竖现在手里也没其他事儿。”
品翠在一旁搭腔:“三奶奶管着府里的事儿,一天也有一二十件,样样都要明细,虽然账房会做,可眼下秋收,账房的事儿也多。”
韩睿华更觉安静茹仿佛又瘦了些似的,道:“辛苦了。”
安静茹扬起笑脸,半开玩笑地道:“也辛苦不了多久了,等二爷娶了亲,自然有人分担。”
品翠却道:“这样分担,还不如全权交出去来得利索,谁知道新二奶奶是不是好相处的人,奴婢见识薄,说句不妥当的话,这样一大家子住在一块,本来没事儿却也要多出好些事儿来。不如单过呢,三奶奶只管着一房的事儿,那才真正清闲。”
安静茹嗔怪地瞪了品翠一眼,“浑说什么,上面太夫人身体硬朗,这话如何说得?”
品翠道:“太夫人要寻贺三姑娘,贺三姑娘与三奶奶本来就有宿怨……”
说罢声音低了下去,一转身出去了。
安静茹再看韩睿华,他眉头蹙着,只当忘记了从前的事儿,笑问:“三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去父亲那里问安了?”
韩睿华点点头,见左右无人,朝哥儿也被林家媳妇带下去洗手准备吃饭,方正色道:“你已是我妻。”
就知道韩睿华会这样说,安静茹浅笑道:“我倒不担心这些,只是想着若是二爷知道了……难免心里不会有其他想法。”
韩睿华思量片刻,道:“等母亲回来,我自有打算。”
韩睿华在督察府也快三年,熬过几年外放,定能谋个好的出路,比如像姜二老爷那般。如果不走这条路,依他现在的资历,外放知州是极容易,外放历练六年再回京城,在各部慢慢熬资历,以后就是内阁大臣。
分家不好提,但他外放的话,安静茹必然是要跟着去任上,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大老爷和姜氏还有晨哥儿,所以需要找大老爷、姜氏一起商议。
夫妻一条心,其他事儿也就不用管了。
秋闱放榜后,二老爷来信说已经到了西京。从西京回来快的话,也不过几天功夫。刘氏被太夫人说了一顿后,再不提韩睿龙的事儿,只是私下里冷笑道:“这贺三姑娘不是好相与的,太夫人执意要娶进门,以后吃了亏也怨不得旁人。”
她身边心腹婆子道:“夫人早该这样想,凭她什么人进门,夫人终究是长辈,总要敬着几分。太夫人一把年纪,横竖两三年的事儿。”
过了深秋,白天时辰短,晚上时辰长,日子好像过的特别快。太夫人虽心急,却也没再找贺三夫人,只心急地等西京那边的消息。
终于,在九月底的一天,二老爷已经进京的消息传来。太夫人忙叫人去接,安静茹等人听得消息,约好了倒太夫人这里等,大伙小坐片刻,吃了一盏茶,门上的婆子便喜滋滋进来禀报:“已经进府了!”
太夫人急忙问道:“老二身子如何?”
婆子来不及说,外头二老爷一行人已经进了院子,二老爷到底吃了些苦,虽然穿着厚衣裳,却能看出瘦了两圈。
刘氏和卢氏见韩睿钦也好端端的,不由得同时松了口气。
一行人风尘仆仆,太夫人见都无碍,等他们请了安便道:“先回去换了衣裳歇歇,有什么话儿晚些时候再说。”
大伙连夜赶路,虽然赶路也没别的事儿可做,但这时代赶路就是吃苦,困极也未必睡的着。韩睿钦连卢氏怀孕的喜讯也来不及听,回到屋里洗了澡换了衣裳倒头就睡了。
刘氏不免心疼,再看二老爷回房略休息去便太夫人屋里说话,更觉得这一路说不得都是韩睿钦打理,所以才累的这么厉害。
哪知二老爷为的却是韩睿龙的婚事,因此才急忙找太夫人商议,请太夫人拿主意。
“儿子到了西京,承蒙总兵贺大人招待几日……”
太夫人闻言,便知是贺三老爷,笑道:“还真是巧,前儿贺三夫人在京城,倒还来看了我一回。”
二老爷一听,疲倦的脸上露出笑意,“儿子原打算在西京休息一日继续赶路,进城的路上遇见一群小毛贼打劫一路人,正是贺三夫人与贺三姑娘。”
太夫人惊愕又紧张,忙问:“她们可平安?”
二老爷道:“她们身边原也不少人跟随,奈何车上是女眷,幸而遇见的及时,倒也无碍。只是龙哥受了点儿轻伤,在贺家养了三两日……”
贺三姑娘感激韩睿龙出手相助,又对他受伤心存愧疚,因此一日三顿药,皆是她在厨房去熬了,叫侍女送来。虽没亲自去看韩睿龙的伤势,却时常打发婆子过来探望,又与大夫商议药方,很是尽心尽力。
贺大人是武将,家里又有极好的伤药,韩睿龙的伤势好得极快,怕太夫人在京城担心,因此婉拒了贺大人挽留,三日后仍旧启程。
知道韩睿龙的伤不要紧,太夫人放了心,点着头笑道:“那贺三姑娘倒是懂得知恩回报的好孩子。”
二老爷附和道:“是极好的,儿子留心打听,都说她品行相貌不错,只是身子骨略弱,养了两三年的病,倒把她耽搁了。”
唯恐太夫人觉得不好,二老爷紧接着又道:“听人说如今是彻底好了,只是要寻体面的婚事却不容易。”
母子两心思一致,谁还能提出异议?隔天就派人去西京讨贺家的口信儿。
关于韩睿龙英雄救美的事儿,也被跟去的小厮传出来,府里上上下下皆说这就是姻缘。
卢氏长叹一口气道:“贺三姑娘真正好手段。”
可不是好手段,来了一趟韩家搞定了太夫人,回了一趟西京,又搞定了二老爷,说不得韩睿龙都被她搞定了。
春香冷笑道:“这英雄救美的事儿,那里说得通?西京是什么地方?贺三姑娘是什么人?小毛贼就是天大的胆子,木鱼的脑袋,也不敢在西京的地界上打劫贺大人的家眷吧?就是自寻死路,也有好些法子,这般作为还不如直接去跳崖来的干净利索!”
“这叫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安静茹道,“这话在屋里说说就罢了,出去别浑说。”
卢氏笑道:“我冷眼看来,二爷也不是那般糊涂人,二老爷和太夫人皆是为他的事儿着急,他自己却不急,不急自然看得更清楚些。”
这话点醒了屋里几个人,细细想来韩睿龙也不是很混账的人,太夫人和二老爷忙着他的婚事,却偏偏把当事人给忘了。韩睿龙以前或许有些莽撞,但这两年做事却稳重多了。
“且等着吧,还有好戏看呢。”一直没发言的品翠道。
安静茹却想到另一事,依贺三姑娘目前的作为来看,容兰的婚事反而有了着落。贺三姑娘进门自然要先表现的极好,容兰正好是体现她好处的机会,放着眼前的机会不用,岂不可惜?
“这样到不着急容兰的事儿,说来也是容兰命好。”
卢氏细细一想,笑起来,“可不是。”
最着急的大概就是牡丹和许嬷嬷了,新奶奶眼见着要进门,怀哥的事儿也要提上日程,韩睿龙许了牡丹和许嬷嬷,过了年就给怀哥找启蒙先生。新奶奶进门就照顾前妻的儿子,心里怎么就不会产生怨怼?太夫人也许了,选了个院子叫收拾,等过了年开了春暖和了就让怀哥搬过去住。
太夫人忙起韩睿龙的事儿,就把容兰、容珠等人皆搁在一边不提。容兰心里暗暗着急,时常过来寻安静茹说话,瞧着她那模样安静茹也不忍心,趁着无人分析给她听。
容兰脑子好使,很快就回味过来,但要如何把握这个机会,她还需的自己慢慢思量。
且说姜氏,赶在今冬第一场雪前回到京城,沿途顺利,并无意外。休息一日,隔天一早就被太夫人请了去,竟是要她出面去一趟西京与贺家商议婚事,顺道交换庚帖下婚书,把亲事定下。
姜氏足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蹙着眉头道:“那贺三姑娘算起来已经十**快二十岁,龙哥就是再娶,找清白姑娘也容易,何苦……”
还当贺三姑娘是成过亲的,大周朝改嫁的女子不少,但大多发生在平民小户之家,这样的大家族却闹不起这样的笑话。韩睿龙再不济,也无需娶过成过亲的,
太夫人当即冷下脸:“贺三姑娘待字闺中,我也相看过,老二也去看过,是极好的人品相貌。”
“当初王妃也是这般与儿媳提过,原是要说给华哥的,现在转而说给龙哥,到底不好看。”
太夫人冷哼一声:“若不是龙哥没了母亲,我又出不得门,这样的事儿须得女眷出面,我何苦找你?你是龙哥的大伯母,除了你我还找能找谁?”
继而又道:“顾家不过是有些交情罢了,难道这交情胜过骨肉亲情?”
言下之意,大有怪姜氏不顾骨肉亲情。姜氏淡淡道:“我倒不是不愿,只是,当初的婚事,虽没挑明,贺家不知道还罢了,贺家知道,那贺三姑娘难道不知?要娶了贺三姑娘,华哥媳妇又当如何?贺三姑娘又当如何?既如此……”
太夫人气得打断她的话,“大不了龙哥娶了媳妇就分家!这一家子貌合神离,当我不知道?叫老大、老二、老三、那边的族长过来,我现在就分!”
太夫人声音尖锐,姜氏呆了呆,她倒不是说分家的话,只是说华哥外放。太夫人这样一吼,分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