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静静地躺着,一直躲到晚间见铁秦氏。他要躲着师兄弟,却不会躲铁秦氏。他还是会接受铁秦氏为他下的长寿面的。然而,这天在箱子里,他却听到了铁秦氏与铁盟主的争执。
「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去找别人呢?既然如此,你何不纳妾算了。那倒算堂堂正正。其实……其实你纳妾我也没关系的。」
「你胡说什么?」
「我已知道了,对方还是个男人。」
「你即已知道,还劝我纳妾?纳妾在武林中本就不是常事,更何况纳个男人?如果我这样做了,江湖人会如何说我?你是想毁了我的一世英名吗?」
……
江湖中人不讲究儒学道学,反而更有一种平等爱人的精神。他们成亲后便大多专一,不专一的会被人诟病。铁盟主娶了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还矢志不渝,这种事情能大大提高他的口碑,因此他才暗中与别人勾搭,却依旧装作好丈夫。
铁秦氏仍哭道:「那你何不就真的专一待我呢?」
「你可别要求太多!若不是你生不了孩子,我也不用求助于人!」
「求助于人……呵呵,我便也认了。可是,秋临和春近不都是你的孩子吗?」
「你在说什么?他们是捡回来的!哪里算是!」
「我都知道了……秋临是你与我妹妹生的,你抱了他回来后,妹妹就再也不肯见我了。我只佯装不知。还有……春近是你与一个妓女所生的,他出生后,你摸过他的骨骼,说不适合练武,又嫌他是妓女之子,便将他丢弃到风雪之中……你好狠的心呀!」
「闭嘴!你胡说什么!」铁盟主愤怒起来了。
林春近听了这对话,周身都发寒起来。他……竟然是妓女和铁盟主苟合产下的野种?也怪不得铁盟主将他丢弃了……那天,铁秦氏死了。铁盟主说她是在阁楼上失足跌下来摔死的。铁盟主为此茹素了三年,一直没有续弦,这份深情让江湖中人都很敬佩。那天是林春近的生辰,他从那个生辰开始便没有吃到长寿面。因为那天是铁秦氏的死忌,所以也再没人给林春近过生日了。
林春近缓缓地把门推开,便闻到浓重的香气。他皱起了眉毛,觉得有些奇怪,木药平常虽然熏香,却不会熏这么重的。他仔细看着室内,发现室内的香炉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香灰洒了一地,这房间中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气息。他敛定心神,走了进内室,却看到里头空空如也,却放着几张揉碎了的绢布。他将碎布拼起来,发现却是武林秘笈一类的东西,心中一惊:莫非是《玄金宝典》?
木药练了假秘笈,走火入魔吐了一口血。在剧烈的心口绞痛之中,他突然怀疑起秋意云来……难道是他?
木药处于一种极其混乱的状态,他胸口糅杂着激烈而灼热的怒火,让他全身都滚烫得仿佛被烤炙着一般。他飞奔着跑了出去,一路上,无论是谁,看起来都很像秋意云,他是见一个杀一个,一直杀到了秋意云房间。
秋意云看到木药的时候,木药头发凌乱、双目凌厉, 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状态。秋意云正自心惊,木药就已经清啸一声扑了上来。木药在尚未修炼《玄金宝典》的时候,就已经比秋意云武功高,更何况是现在?
(7鲜币)第二十七章 混战芳菲
木药一招四爪擒拿,飞扑杀向了秋意云。秋意云脚踩着碎风游步相避。这套游步原是杨逸凤相授的。杨逸凤说:「木药并非蠢人,他又没真的对你动情,恐怕还是会发现你的计策的。到时他来杀你,你武功不如他,一时半刻怕也没什么办法制胜,但躲避一下还是可以的。我曾与他交手,发现这套『碎风游步』差可对付。你如此聪明,应该很快学会。若他来找你麻烦而我又恰巧不在,你可以使这一招。」
秋意云才学成没多久,想不到这么快就用上了。木药的来势如疾风,激荡难缠,然而,秋意云却如风中一碎开的花瓣,身影潇洒且十分柔软,随着疾风般的来势而飘荡缠绵,端的是游刃有馀,木药一时也难伤他分毫。
只是,这闪躲也并非长久之计。若是在野外开阔之地,秋意云还可乘隙逃逸,但现在二人都在房间里头,空间狭窄,要躲避也并不容易。秋意云回身将紫金摺扇打开,击向木药,木药杀红了眼,竟是不躲不避。那摺扇『啪』的一声打在木药肩头,却又『啪』的一声折断!这内力外震,震得秋意云一条手臂发麻,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木药一脚蹬向他的胁下!
这一脚木药是随便乱蹬的,没什么章法,秋意云立即退避,却仍被脚尖伤了,可见木药用力之大。秋意云只觉骨头剧痛,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登时滚落地上。木药又是劈来一腿,秋意云见一时难挡了,突然听得一声轻叱,便见一条碧绿色的剑将木药来势汹汹的腿给卷住。
原是木药发疯,一路上杀了不少无辜,把在外头晒太阳看花的杨逸凤也惊动了。杨逸凤便火速赶回秋意云房间。他手边没其他东西,便又使了那把绮草剑。绮草剑剑身柔韧,把木药的腿卷住,杨逸凤稍施巧劲,便将木药往外带开。
木药怒而发火,便施内力震开了绮草剑,又扑向杨逸凤。此刻木药已练了《玄金宝典》三重神功。杨逸凤本料三重武功已经不至太多,然而《玄金宝典》精妙无比,并且与木药身上铁盟主的内力甚为契合,因此木药的武功一日千里,杨逸凤险些也招架不住。
杨逸凤便与木药激斗起来,不过是互拆了五十个回合,整个房顶就都被揭起来了。漂亮的房间开了个大天窗,二人旋而上飞,又在半空缠斗。这么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武林盟各人。武林群雄见到在半空激斗的二人,都深感惊讶。
又有人说道:「我刚才分明看到木药杀了许多人!」
芳菲门的弟子自当说道:「我们门主哪会如此呢?」
却仍有不少目击的、或是没死成的指证木药,一时十分混乱。秋意云唯恐大家会伤害杨逸凤,便忙大喝一声:「木药将铁盟主杀了!」
武林盟众人一回过头,便看到铁盟主的人头悬挂在高门之上,死不瞑目,状甚可怖。刚才不少人或是目击、或是受袭,早已对木药心存怨怼,此刻更是似被火烧了引子,怒火沸腾,一下子炸了开来。武林盟众人竟与芳菲门弟子混战成了一团,一时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杨逸凤与木药一时打得难分难解,一路打入了林间。秋意云强自振作,又飞到林间去了。这树林中芳草遍地,十分美丽,可惜林中人却不怜惜足下青草,剑光飞舞,你来我往,杀伤了不少的碧草红花。秋意云暗暗守在一旁,并不轻易参战。因他武功比不上二人,而且身上又负了伤,蓦然参战,帮不上忙不说,或许还会拖累了杨逸凤。
不过,秋意云自然也不会冷眼旁观。他如鹰一般的立在枝头,锐利的视线从不离开战斗中的二人,只要一寻着间隙,便会倏忽俯冲而下,一击必中。虽说偷袭非英雄好汉所为,但也幸而秋意云并非什么英雄好汉。
(7鲜币)结局篇(一)
木药与杨逸凤两相缠斗,打得端的是十分激烈。二人激斗数十回合后,杨逸凤只觉得真气越发翻涌,体内像是有两股真气也跟他们二人一般的缠斗。
——唔……这个感觉是……
杨逸凤觉得胸口鼓动着一种快要爆裂的激动——难道……
因为胸口突然传来的鼓动,杨逸凤那迅捷的动作也顿了下来,木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趁之机,急促地一掌拍向杨逸凤的空门。杨逸凤正是闪避不及,眼看着要中招,却突见一道身影闪来,奋不顾身地将木药撞开。木药招式突变,一个转势拍向来人——那奋不顾身撞开木药的人,自然是不想杨逸凤手上的秋意云。
秋意云肩头中了一掌,又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翻滚了数周才跌落地上。杨逸凤的目光不禁停留在他的身上——此刻秋意云狼狈至极,口中吐血,脸上沾满灰尘,在地上扭动着身体,疼痛让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云儿……」杨逸凤的心仿佛被刀割一般。
木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秋意云,便又一脚踹向倒地不起的他。杨逸凤心口骤然一紧,双眼晕染上朦胧的血色……
《玄金宝典》的秘密,一直隐藏在历代继承人的口口相传之中,现在,却随着萧红药的横死而湮灭。杨逸凤也好,木药也好,只要接触了玄金宝典的内功,就必然会走火入魔,即使木药修炼的是真秘笈也不会因此而幸免。
只是木药修炼的是假秘笈,便也就多了一个极大的破绽。杨逸凤的修为本就是在他之上,此刻更是不在话下。
木药的那一脚并没有踹中秋意云,自是因为杨逸凤出手相挡。然而躺在一旁的秋意云却渐渐察觉到不妥:杨逸凤本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但现在他的打法也显得十分散乱,远远看着,就觉得杨逸凤与木药不似是两名高手过招,而是两个疯子厮杀。杨逸凤已经使出了好几招极为狠辣的招式,看得秋意云一阵心惊。
秋意云突然记起重逢那天晚上的杨逸凤。那时候的杨逸凤走火入魔,双手沾满鲜血,对待人命毫无怜悯之心,活脱脱一个恶鬼。
「义父……」秋意云不禁揪心。
杨逸凤疯狂地出手,头发凌乱不堪,与木药相斗,又是飞出了几百里外。然而这次,秋意云没能追上二人——他就这么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杨逸凤的身影消失在天边。
在此后,整个武林都翻转了,一直在寻找杨逸凤与木药。二人却如同突然吹过的一阵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秋意云身受重伤,昏倒在地,第二天才被衣兮找到。秋意云发了一场高热,然后将之前的一切忘掉了。秋紫儿见状,只说:「这也是好事。」
铁盟主之死,木药的失踪,都燃起了武林那蠢蠢欲动的烽火。正道与邪道的战斗一触即发。秋意云隐隐约约地觉得此事与自己有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意云依偎在炉子旁,翻动着书页,静静地看书。秋紫儿在一旁喝了一口热茶,说:「这天又将入冬了。不知道冬衣做好了没有。」
秋意云点点头,将书本合上,却道:「我怎么不记得曾购入过这本书?」
在旁伺候的绿兮愣了愣,便道:「是……是吗?」
这书是杨逸凤买的。
秋意云又道:「那个书架上,有很多书我都没买过,也没看过。」
秋紫儿看了看那书柜,又看了看绿兮的脸色,便笑了,说:「我买的,怎么,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秋意云将书放到案几上。
这几年来,秋意云与秋紫儿的关系也不似以往那么紧绷了。秋意云似乎已经对于往事没太大的执念,而秋紫儿也渐渐懂得了怎么和人平心静气地相处。其实认真相处下来,这对母子都发觉到,彼此在性情上相似得惊人。
秋紫儿又说:「怎么?打算娶亲了吗?」
秋意云答道:「这种事情,你做主就行了。」
秋紫儿听了,便笑道:「那就太好了。想不到你也有事情会听这个做娘亲的一遭。」
秋意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了。
(11鲜币)结局篇(二)
秋紫儿帮秋意云选的,自然是名门大户的姑娘,乃是花红山庄庄主之女,长得美丽,身後又有家财名位,说是要比武招亲,技高者便能抱得美人归。秋紫儿让秋意云去娶她,言语中就像是笃定了秋意云一定可技压群雄一般。
不过,这也的确是理所当然之事。秋意云只想速战速决,也没带多少人。大概是花红山庄暗藏什麽秘密宝藏的缘故,此番比武招亲估计状况激烈。途中竟也有人埋伏暗算。他便让随扈走大路,自己则暗自从抄小路而行,以掩人耳目。
他来了一个村落,那些村民看著十分开心满足。他对一个正在喂鸡的农妇说:「借问绿柳渡头在哪里?」
农妇便道:「绿柳渡头?啊,现已改了名叫『悠悠渡』。」
「改名了?」秋意云笑了笑,「听著倒有几分意思。」
「之前那位渡人已经亡故了,却刚好有个盲人来替他的班。」
「盲人?」
「是的,」农妇笑了笑,「那人眼盲心不盲,迎来送往的已有几年,公子大可放心。」
渡头旁挂著一面旗子,果然写著『悠悠渡』三字,字是黑色的,但也已有些褪色,显得有些灰蒙蒙的感觉,白色的布却染上了岁月的苍黄,暗灰暗黄地摇曳著在凉风中。这荒村渡头人客稀少,蓬船拴著岸边,浮浮伏伏,船中似有一名歌女。歌女与盲渡人说:「小女盘川没剩多少……」
盲渡人答道:「那便唱歌一曲来作渡资罢。」
歌女大为感激,清清嗓子,转轴拨弦,抚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