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狗走上街头,鸿宇立刻加入他们。
“天气不错!”他随口寒暄一句。
紫萤睁大眼睛,无辜又崇拜地望着他。“唷!好不容易哦!总算换了一句词,
不再是那句‘挺好看的’。”
“小姐,据我所知,从昨天晚上起我就换词了。”他笑得很可恶。
她那把无名心火立刻窜上来,脸上虽然若无其事,眼睛射出的火光却可以溶
化北极。这个人简直——简直——寡廉鲜耻!居然敢主动提起他强吻她的事。
这世上果然一样米养百样人!
“贺大哥!”每回她露出这种甜美的笑容,用这种甜蜜的语气说话,他就知
道山雨欲来。“我早上亲自登门拜访,碰巧您尚未起床!”
“失礼!失礼!”他拱拱手。
“于是我留下短笺一张,您想必瞧见了?”
他沉吟一下。“短笺?什么短笺?”
啥?搞了半天他没看见她的留言!亏她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投他一颗炸弹,他
居然没接到?
“我从你的门缝里塞进去的,你真没看到?”她犹不死心。
他假装皱眉细想。“嗯!好像是有一张白纸被我当纸屑丢掉了,不过我们既
然碰面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字条上写些什么吧!”他不相信她好意思说。
果然,紫萤脸上一红,嘟囔几句蒙混过关。“算了!那不重要。不过麻烦你
下回看个仔细,别任意丢弃有价物品好吗?那张字条是用铅笔写的,擦掉之后
还可以回收使用吔!”反正她非找个理由怪罪他不可,管他藉口有多么薄弱!
“阁下如果没事,我想加入仁哥他们的烤肉野餐,你自己请吧!下条街的街名
叫‘阳关道’,请别走错路,跑到我的独木桥上来。”
他一言不发掉头走回车上,紫萤反倒愣了一下。吔?他倒是挺容易放弃的,
才刺激他几句就走人了!想开车上哪儿去?
一想到他要离开,她忽然涌起一阵心慌。
“慢……慢着!”奇怪!我叫住他做什么?
他已经坐进驾驶座,透过拉低的车窗玻璃看向她,脸上木无表情。
她领着“黑轮”走近他,心中挺不自在的。“你想……上哪儿去?”
他回视正前方。“走我的阳关道啊!”语气淡漠。
哦喔!她在心里轻叫,看来这一回真的惹火他了。好吧!紫萤,人家对你一
直客客气气的,是你自己太无礼了。好歹道一声歉吧!如果道完歉之后他还想
走,你也无能为力!
“呃……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还是一声不吭,半晌后按下某个按键,另一侧的门锁弹起来。她犹豫地看
看他,看看车子,再看看“黑轮”。大起胆子带着它坐进车里,人狗立刻兴冲
冲地钻进后座。
车子在山路间缓缓前进,车内仍然沉默得窒人,只有“黑轮”兴旧的喘气声。
他不会真的一路载着她回台北吧?“你到底想去哪里?”
他斜睨她一眼。“炭!”
他提醒自己该找个时机好好告诫她,好奇心要适可而止,否则早晚会被人载
去卖掉。瞧瞧她!连他想上哪儿都不知道就坐上他的车!如果他是个心理变态
的杀人犯呢?这小姑娘真令人为她捏把冷汗。
再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她自小在山上长大,稍后又被秦文夫妇保护得妥妥贴
贴,周围的人若非长辈,便是和她同年纪少不更事的小鬼。一个才二十岁出头
的小女人其实也比个小孩大不了多少,看来保护她的责任非落在他身上不可。
保护她?他忍不住对这个念头微笑。
紫萤偷看他的表情,发现他笑得好……只能用“甜蜜”两个字来形容。有没
有搞错?“炭”和“甜蜜”?
“‘炭’是什么地方?”
“杂货店里的木炭缺货,葛家的木炭不够烤完所有食物,所以我开车到下一
间商店买些木炭回来,明白了吧?”
她倒抽一口气。“你是说,你只是去买个木炭而不是想离开梨山?”
他上车以来第一次露出笑意。“我假都还没度够呢!离开梨山做什么?”
她的眼中充满指控。“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以为我快把你给气跑了,让我
有罪恶感,让我——”
“这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她一时语塞。这倒是没错,可是他分明故意误导她。
想一想总觉得自己委屈,为什么和仁哥在一起时仁哥不懂她的心意,和鸿宇
在一起时又换成她摸不清他的想法呢?
她不悦地瞥一眼后座的秋田犬,黑轮的眼和她对上,立刻凑过一颗大头颅,
挤在两人间大叫一声:“汪!”
它的叫声引发一连串的后续反应。鸿宇没料到它会忽然在耳旁大叫,吓了一
跳,方向盘滑出掌握,汽车立刻冲向路边,他连忙回转车头,及时在整部车冲
下斜坡时拉回路面,车身削过路旁的枯干发出尖锐的嘎吱声。车子才刚开回路
上,迎面驶来一部小货车,他立刻旋转方向盘驶回自己的车道,煞车一踩在路
边停住。
寂静的车内两人剧烈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急急将她拉入怀中,在她耳边询
问:“你还好吧?”
紫萤想起刚才若一路冲下斜坡可能发生的惨事,禁不住浑身发抖,双手紧紧
环住他的颈项。
鸿宇感到怀中女子的强烈震颤,心中着急恐慌,轻轻抬高她的脸颊检视。
“有没有受伤?撞疼了哪里?”
她迷惑地望进他慌乱而关怀的眼眸,蓦然发现——他对她的疼惜怜爱竟是如
此之深。
他真的真的真的很在乎她!
倘若眼前的人换成树仁、安婷或其他亲友,他们的关切并不令她意外。但,
他——贺鸿宇——却为她担心受怕?为一个他只见过几次面、相处时间不超过
三天的人害怕?为什么?婶婶曾经说过他是个深沉的人,应该有副“事不关己
则毫不动容”的脾气。为何独独对她与众不同呢?
他低头凝视她剔透的眼睛,惊惧的泪珠仍在眼眶中盈盈转动!他眩惑地注视
她眼底的一汪春池,因其中的迷乱而触动心弦。紫萤,一个时而如年轻女孩般
单纯稚真,时而有着凡间精灵顽皮天性的综合体。现在的她正想些什么?想她?
想他?
俯下头,他深深地吻住她,所有的怜惜忧心皆化成一缕轻怜蜜爱,在两片唇
瓣间默默传达。她轻颤一下,在他热唇的封锁下意乱情迷,柔软温驯地反应着
他,心跳急促,双颊滚烫。他的唇游移至她的颈项,留下一个浅浅的噬痕后,
重新盖住她的红唇。
直到一个湿湿的鼻子打断他们的亲密。
“呜……”“黑轮”可怜兮兮地轻哼。
紫萤猛然挣开他,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人狗凑过一颗头,她惊叫:“啊!‘
黑轮’流血了。”
他不情不愿地将视线从她嫣红的颊上掉开,检查大狗的伤势。“没关系!只
不过是牙齿撞到嘴唇。”这只笨狗差点让他的紫萤送命,只受这点小伤还算便
宜了它。“起码它这条小命保住了,咱们两人没被它害死。”
“呃……”她的脸上开始浮现出愧疚之色。
鸿宇看见了,狐疑地盯住她。
“也……也不能全怪它啦!”她吞吞吐吐。“我……刚才……”
“刚才什么?”他眯起眼睛追问。紧迫盯人的气势让她又气又怕。
笨!你根本没必要向他说实话,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两人也安然无恙,
你就随便打混唬过去吧!
“我刚才打了一个手势给它,它才会忽然叫出来嘛!”唉!没办法,看着他
那双彷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她硬是说不出谎话。
他深呼吸一下,打开车门走出车外,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牙关咬得
紧紧的对她招手。
“该不该过去?”她迟疑地问着大狗。
“汪汪!”大狗提供意见。
“要死一起死!你也有份,咱们两个一起下车。”
“呜……”“黑轮”可怜兮兮地掀动受伤的嘴唇,别开视线。
“胆小鬼!”她轻骂一声,开门下车。
鸿宇看着小心翼翼接近他的女孩,又好气又好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开始为自己脱罪。“我和‘黑轮’练习过好几次了。
刚才的手势是叫它舔我的,谁知道它笨笨的会错意居然乱叫。”这招叫做撇清
自己。“而且你的定力也太差了,怎么可以因为一声狗叫就吓得连方向盘都握
不紧?”这招明以攻为守。“当然喽!还是你的技术好,及时控制住车子,所
以我们三个人——不,两个人一只狗——的命都是你救的。你是我和‘黑轮’
的救命恩人,我妈和安婷一定会感谢你的。”这招叫逢迎谄媚。
等她拉拉杂杂说完,人也站在他面前了。她先安慰自己,毕竟他才刚甜蜜缠
绵地吻过她呢!不会那么快就心生杀机吧?不过,所有合理的推测一旦碰上他
立刻悉数阵亡,若叫她猜出其他人下一步想做什么,她往往可以猜个八九不离
十;若对象换成他,她通常只得到四字结论:“铭谢惠顾”。
只见他缓缓站直身体,仍然皱着眉头。她的眼前忽然一闪,还弄不清发生什
么事时,已面朝下趴在他膝盖上。
他按住她,老实不客气地打起她的屁股来。“生命大事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
吗?”随着他的每一句斥责,她的臂部重重挨一下巴掌,热辣辣的痛死人了。
“如果我们方才一路冲下山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吗?黑轮只是一只不懂
事的狗,你也和它一样不懂事吗?”她又多挨了两下。“下次再这么胡闹的话,
我可不只打你屁股了事!”他用另一词响亮的“啪啦”声做终结。
她眼泪汪汪,咬着下唇坐在他腿上。鸿宇看着她又恨又怕的表情,错综复杂
的情感在心湖悄悄地泛开来。
天!他不敢想像方才若意外成真,会是何种光景!两人同生也好,共死也罢,
他都能承受。然而。倘若紫萤竟独自一人香消玉殒呢?他打个冷颤,抱住她。
经过一连串的惊吓和肉体上的疼痛,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在他怀中抽噎起来。
他温柔地拍拍她的背,任她放声哭泣。
半晌后她的泪水终于渐渐止住,抽噎声也平复下来。“对不起!我真的不是
故意的!如果我事先知道‘黑轮’会忽然大叫,我绝对不会回头看它。我的举
动太任性、孩子气又危险,活该挨打!”
他抽出手帕温柔地替她擦拭颊上的泪痕。
她的致歉并不令他意外。他一直明白,紫萤的言行举止或许稚气难脱他得不
断提醒自己,她才二十岁——然而“赤子之心”和“明理”并不抵触。她明白
自己做错事,所以她勇敢地承认而不推诿。
“你明白就好,以后小心些,别再胡闹了。”他亲亲她额头,冷硬的表情转
为温柔怜惜。
她迷惑地看着他。就这样吗?难道他不再追究了?
这真是种新奇的发现。小时候做错事向母亲认罪,母亲总会扯出其他陈年旧
帐一起骂进去,道完歉立刻被原谅对她而言是种全新的体验。
她盯着他,他深咖啡色的眼眸充满温暖和谅解,笑容藏着无限包容。
此刻,她恍惚感受到一股贴心友好的气氛在两人间流窜——他们彷佛分享了
某种特殊而温暖的关切。这种感觉令她迷惑不已。
“走吧!大家等得快饿扁了。”他拉着她欲站起来。
“等一下!”她赖在他腿上不起来。“我还有话说。”
他挑起一边眉毛。
“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可以随便误导我!”她开始数落。“你骗
我要离开梨山,害我好紧张又过意不去;前几天你又骗我会看手相,然后乱摸
我的手;你明知我年轻识浅,玩这些把戏玩不过你的,偏偏喜欢利用我的好奇
心,这一点是很要不得的。”她摇着一根食指。
他盯着她严肃的小脸蛋,纳闷他何时说过自己会看手相来着?不过,她说得
倒是不错,他的确有以大欺小之嫌。
好歹紫萤总是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不能和他惯常周旋的商场老手相提并论,
他对她耍心机、用手段似乎太过分了些。
“你说得对!从前是我不好,不该这么对你。以后我会光明正大的与你过招,
可以了吧?”他含笑问。
紫萤满意地点点头,从他膝上一跃而起。“成交!走吧!买炭去也!”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搞啥鬼?买个炭去了四十分钟?”陈育胜抱着叫饿的肚皮埋怨。
“我故意的,本来巴望大家等不及把你捉来当柴烧,反正你木头木脑的,易
燃性高。”紫萤不甘示弱反唇相稽。
两人阔别五年,一见面就得斗上几句,半点生疏之情也没有,还挺自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