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卿避开她的目光。“你应该还记得阿昆吧?他们全家搬到台中市去了,房
子被一个台北人买下来当度假小屋,路上遇见他记得打声招呼。你们同样在台
北市住过,可以谈天的话题很多——”她的声音渐渐逸去。
紫萤大奇,一双眼睛更是盯着母亲直看。难道五年的时间可以如此惊人地改
变一个人?以往一向严肃冷静的妈咪居然一跃而成“刘媒婆”,还出言鼓励她
去和别的男人搭讪?这太奇怪了!其中有诈!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预谋”远比较恰当!
婉卿蹙起眉头,不肯看她,一迳盯着报纸。“少胡思乱想了。赶快吃吧!稀
饭要凉了。”
紫萤仍是一脸狐疑,开始嗅到阴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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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聊了!
紫萤瘫坐在小时候常和安婷谈天说地的树荫下。“黑轮”在她身旁窜高伏低,
追着白纹蝶跑。
“‘黑轮’!过来。”她拍拍手召唤安婷家的秋田犬,它汪一声朝她冲过来。
“好可恶!你家主人丢下我不管,跑到‘梨园国小’报到去了!待会儿看见她,
不要忘记和我一起抵制她!”大狗再吠一声,凑过头去舔舔她的脸颊。
外出的人不只安婷,她刚才绕到葛家去,葛伯伯说仁哥到邻村去了,天黑之
后才会回来。结果,秦紫萤小姐回乡的第一天只有一只大狗狗陪她度过,真是
悲惨莫名!
她揽住狗脖子,下巴放在它头顶上。“黑轮”勉强忍受片刻,半晌即挣脱她
跑回去继续追逐蝴蝶。
“叛徒!”她低低咒骂一声,捡起一截树枝丢向它。
“挺好看的!”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抬头一看,对方背光而立,站在树荫的边缘,然而他昂扬的站姿令紫萤毫
无困难地认出来者何人。
“什么东西挺好看的?”她随口回答,脑子里却在思考,为何一向不擅于记
住人名或脸孔的自己,此刻却轻易地想起他的身分。
“你!”贺鸿宇走到她身旁坐下。
紫萤抱住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刻意长叹一声。“先生,你不觉得我们已
经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了吗?”
他侧头想一想。“没错!可是你这副模样真的挺好看的。这是我第一次在阳
光下看见你,而且是在如此……纯朴的气氛中。”
她歪着头看他。的确!这也是她第一次在阳光下看见他。在大白天里,他的
五官更是棱角分明,鼻子依然高挺好看。
“咖啡色的!”她忽然瞪大眼睛,彷佛看见某种旷古绝今的奇景。
他想了想,终于摇头放弃,对她改变话题的速度叹为观止。“我认输!什么
东西是咖啡色的?”
“你的眼睛!”
他勉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每个人的眼睛都是咖啡色的!”
“乱讲!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你自个儿回去照照镜子!”
“好!”她还真的站起来打算回家看个究竟。
鸿宇立刻拉住她。“不急在一时吧!”
她想一想,甩开他的手重新坐下来。“干什么?动手动脚的,男女授受不亲。”
顿一下。“不过你倒是无所谓,反正你是长辈嘛!”
“长辈?”我的天!
“当然喽!”她理所当然地接下去。“你是我叔叔的朋友,既然你们俩是同
辈,你自然高我一等。再说你年纪那么大,叫你一声‘叔叔’并不为过。放心
吧!我这个人从来不排斥当别人晚辈,不会为了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和你争
执不休的。”
她打住,盯着鸿宇啼笑皆非的表情,心头开始涌起一股大笑的冲动。
既然没人陪她,捉弄一下这个人也不错。她有种感觉,贺鸿宇可不是常人能
够随意消遣的,但他似乎对她特别和气。
她眼中狡黠的光芒令他醒悟——她一定在消遣他。她故意提起年龄的话题刺
激他这个“老男人”,想瞧瞧他的钢铁神经硬到何种程度。好!你想玩,我陪
你玩!
“别叫我叔叔,将我视为平辈吧!我只不过大你十来岁而已!”
“三岁一代沟,你的年龄算得上长我四代吔!”她笑吟吟的,显然很乐意继
续玩下去。
他露出一副很为难的表情。“如果你不把我当成平辈,我的目的很难达成的。”
“什么目的?”好奇杀死猫?说得好!
“追你啊!”他随口丢出一颗炸弹。
紫萤起先毫无反应,两秒钟后这句话开始在她大脑中运作。“追……追我?”
他随意点点头,吹声口哨叫回“黑轮”,丝毫不在意她错愕的表情。
她合上嘴巴,眼睛眯起来。“少盖了!我才不相信你会想追我!”不可能吧?
“不迫你我跑来梨山做什么?买梨子吗?”现在换成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
气说话。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继续刺探。“我不信!像你这种英俊潇洒、富有多金、
玉树临风、剑眉星目,条件好到非洲去的大男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种家教不
良、顽劣不堪、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绝对不可能的……对吧?”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悠闲地搔着“黑轮”的脖子。
紫萤总觉得可疑,一骨碌坐到他正前方,面对面盯住他的眼睛。人称:“眼
睛是灵魂之窗”,她倒想看看他的灵魂是否在说谎——前提是,如果他有灵魂。
于是她看呀看,再看呀看,他也很大方地和她对视,丝毫没有不自在的感觉。
她看了半天硬是看不出一点眉目。
哈!秦紫萤,你答对了!这家伙没灵魂。
“不行!”她大喝一声,决定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无论他是实是虚。“你不
可以追我。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如果你平空冒出来追我,会破坏我处心积虑筹
划出来的好事!这里是梨山不是台北;若是在台北,我倒不介意和你玩些躲猫
猫的游戏,但是在梨山上我负有更神圣的使命,非钓到我的梦中情人不可,因
此我根本没工夫、没时间,也没精神去应付你这个第三者,你明白吗?”她咄
咄逼人,一口气连珠炮般说完。
他莫测高深她笑一笑,抓抓大狗的头,它立刻在他身旁翻转打滚,摇尾乞怜。
那只叛徒!
“坐!”他拍拍身旁的草地对她示意。
“你少把我当成狗一样支来使去。”她乖乖走回他身旁坐下,弄不懂自己为
何会这么听话。一定是他的声音,她暗想,说不定他会催眠术。
鸿宇脸上仍然冷静从容,心里却在暗笑。紫萤的古灵精怪虽然令人头痛,却
正是她吸引人的地方。短短约两次接触,他已经掌握了和她对阵的必胜秘诀,
说穿了只有四个字——出奇制胜。
他忽然发现,只要和紫萤在一起,他的心就会年轻许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似乎离他好远好远。如果几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坐在梨山的某棵树下,绞
尽脑汁与一个小女孩斗嘴,他会用他着名的冰冷眼神瞪到那个人血液结冰。
然而,这居然是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将一个大财团扔给两个弟弟照看,
将他的建设公司交给任劳任怨的经理们管理,推掉几个佳人的邀约,只为了来
“钓”(套用她的话)眼前的小女人。
“来!”他懒洋洋地对她伸出一只手,决定再出奇招!
“做什么?”她警戒地瞪着那只修长巨大的手掌。
“把你的手伸过来。”他淡淡地微笑。
“做什么?”她再问,缓缓将手放进他的掌心,玉雕似的小手被他的黝黑一
衬更显得葱白圆润。
难不成他会看手相?
他合住手掌,细细品味她柔若无骨的触感。“谈谈你的意中人吧!”知己知
彼,百战百胜。
她用力抽回手,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先生,请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智障?”
声音礼貌得可疑。
“怎么会?你聪明得很!”
“你不觉得这么明目张胆地吃我豆腐很侮辱我的智商吗?”
“噢!被你发现了。”他露出一个懊恼的笑容。“怎么?你喜欢我暗着来吗?”
他的笑令紫萤芳心怦然一跳。不行不行,她赶快告诫自己,想想以前是如何
应付那些个跟屁虫的,拿来对他照本宣科吧!
可是,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凭她的小道行应付那群毛头小子自然绰绰有馀,
若想对付眼前这只大白鲨,只怕还没出手已经先葬身鱼腹。
目前大势已去,肯定无法力挽狂澜,她还是趁着局面未僵之前求个全身而退
吧!
“不跟你扯了,这话题有碍身心健康。后会无期!”她拔腿就走,“黑轮”
汪汪叫着追上去。
鸿宇对她的背影微笑。
从她的表情看来,她的心似乎被他挑动了。好现象!他可不希望自己对她产
生太多的好感后才发现她无动于衷。
紫萤心中另有所爱的事实并不令他困扰,她对那位仁兄的感情想必不够深刻,
否则不会轻易受他吸引,然而,她似乎理不清自己真正的感情,只懂得紧抱住
心中的执念不放,这无疑令他的追求过程困难许多。
无所谓!他对自己笑一笑。??????,??????,没有痛苦,哪来
的收获呢?小紫萤,等着接招吧!
绣芙蓉2003年7 月19日更新
葛树仁冲完澡后,照例走到门外的橡树下乘凉,静候母亲煮好晚餐。现在已
经六点,天色尚未全暗,夕阳的红霞绚烂夺目。
原本计划今晚忙得彻夜不归,不料邻村的纠纷比预期中容易处理,令他平白
无故多出几个小时的空闲时光。果园里的工人也下工了,他一时间无事可忙,
思绪立刻转到安婷身上。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别再想念着她,这两天来他拚命工作便是不想给自己想
起她的机会,然而这些努力似乎没有回报。他长喟一声,对心中的眷念彻底投
降。
自两人月下相会后,她便想尽办法躲开他。走在路上远远看到他立刻绕道,
他打电话给她时,她也藉故不接,他已经费尽心思,依然无法单独和她谈上几
句话。
对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伤害。仔细回想前夜的点点滴
滴,他自信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难溃桓銮嵛⒌睦考缫不崽仆患讶耍?
“仁哥!”一个细细的声音呼唤。
他身体一震,抬头却见到紫萤俏生生站在眼前,一抹失望滑过心底。
“小萤!”他还是温暖她笑了。“你变得好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若非
安婷事先通知我你会回来,现在我可能会叫不出你的名字哦!”眼前的人儿长
发飘逸,身形玲珑,哪还是当年调皮捣蛋的模样?
紫萤巧笑倩兮,在他身旁坐下。“仁哥,我很想念你吔!不过你一定把我忘
得干干净净了,对不对?”仍然是一模一样的撒娇语气。
“谁说的?”他轻扯她的长发,宠溺的表情也和五年前毫无二致。“我常常
念着你呢!尤其是瞧见邻居小孩溜进果园偷摘梨子时,更会想起你从前干净俐
落的身手。”他打趣。
她在心里呻吟一声。讨厌!如果他只记得她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模样,怎么可
能将她视为一位值得追求的淑女?
“仁哥!”她正正经经地说。“你看看我。看仔细一点哦!”
树仁有样学样,正正经经地瞧她一遍。
“告诉我,你看到什么?”
“嗯!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
“我已经不是小女生了。”她娇嗔。
“好吧!好吧!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
“还有呢?”
他好笑地问:“还有什么?”
她叹一口气。奇怪!以前为何从未注意过葛树仁竟是如此不解风情呢?相形
之下贺鸿宇就机灵多了。
天!她居然在此时此刻想起他!
转头看看仁哥,他黝黑的外表,粗犷约五官,幼时的崇拜重新流回心中。
“仁哥,我好困扰哦!”她长叹一声装模作样。“你也替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她的表情立刻引起他的关切。“怎么啦?”
“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他好像对我没有相同的感觉。”她转头可怜兮兮地
瞅着他。“仁哥,你们同样是男人,你一定比我了解他的心态,给我一点意见
好吗?”
树仁立刻在心里犯嘀咕。小萤喜欢上某个人?会是谁呢?“每个人的个性不
同,我不见得比你更了解他,除非——我认识他。”
“你的确认识他。”她用力点头。
树仁不想令她觉得自己在刺探,然而,若想帮助小萤,他需要更多的资料才
行。“嗯……他住在附近吗?”
“对!住处离你家很近。”
原来是山上的人:陈育胜?“多大年纪?”
“三十上下!”够明显了吧!你还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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