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锥心刺骨的一剑,她记忆犹深,不敢忘,不能忘,亦忘不了!
温柔的抚上微微凸起的腹部,僵硬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温度,缓缓牵起了一抹淡而又淡之的浅笑。肚子里传来轻轻的震荡,像有双小手在轻叩着,一下一下,似敲进了她的心坎里,敲软了她的心。
夷珞终于起身走到桌边,那里摆着简单却看得出是精心调配的饭食。都是些她爱吃的,也不知是谁,竟对她的喜好这般了若指掌。
“宝贝,是不是饿了?来,娘喂你吃饭……”饭菜真的很可口,夷珞今日又多添了碗饭。当丫环来收拾时,顿时喜上梅梢。
夷珞知道她高兴什么,不置可否,又倚回那张特置的软榻,懒懒的看着一层不变的风景。
“姑娘,奴婢扶你到院子里走走吧。”连公子说了,孕妇不能常常呆在屋内,那样对胎儿不好,也会容易胡思乱想。
“不了,你先下去吧。”身子越来越沉,她也越来越懒怠,整日整日的犯困。
那丫环下去不久,她就越来越困盹,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睡了也不知有多久,忽闻得有人在唤她,倏地睁眼,眼前竟站着久未谋的红菱。
可是她却一身陌生的打扮,一改往日桃粉嫩绿的装扮,着一袭艳如嫁衣的绯色春衫,眉眼盈盈,看着她不说话。
“你做什么这幅打扮?”从榻上翻身而起,拉住她欲走的身子,“做什么去?”
“你何苦还拉着我?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你难道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么?不……你能做到,我、我做不到……”她那灿若朝阳的笑突然变成了哀凄之色,杏眼圆睁,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吓坏了不知所措的她。
“好端端的你说什么浑话?你问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来的?谁让你来的?红绡呢?”她急急的上前追问,奈何红菱却强硬地挥开她的手,只是嘤嘤哭泣,嘴里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听得她好生迷糊。心中却又隐隐有些清明,欲深想又似迷雾重重,欲放弃却又像呼之欲出……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都听不懂?!”心渐慌乱,欲问个究竟,探手死死的揪住她的衣裳,心中有个念头,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让她走!她还欠她一个解释!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别走!”脑中的念头脱口而出,她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一下就轻松了,又似心底积压多时的沉疮被人生生挖开。
“说什么?你要我说什么?一切你不是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么?”转过来的依然是张泪痕斑驳的脸,夷珞心里涌起的却不是怜惜,竟然是深深的恨。
她很奇怪,不知这恨从何来?她纵然有恨,也不是对她啊?她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可是红菱啊,那个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刻安慰她,鼓励她的红菱啊!
“不不不!你别说了,我、我……我突然不想听了!来,你饿不饿,我刚吃过午饭,我让厨房再做一些。”慌乱的拉着她的手,突然害怕听到答案,她逃避着,堆起满面笑,一如从前那般。
红菱没出声,只是用一双越来越空洞的眼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红——”扬起笑,正要告诉她她有孩子了,以后她就当姨了。可是那个“红”字她还没唤出口,就见她忽然发疯似冲她扑来,还盯着她微凸的腹部怒声嘶吼,“孽种!”
夷珞吓得连连后退,死死的护着腹部,直到身子抵着墙壁,直到再无退路,她这才不得不出手反击。
“红菱!你怎么啦?!是我啊!我是夷珞,你快醒醒!”一边闪躲一边呼唤着,这时余光瞟到桌上的竹篮,她这几日正在给未来的孩子赶制小衣,那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剪子。
于是她想也没想,扑到桌边抓住利剪往前一挥,以期吓住已经疯狂得失去理智的她。
“别再过来!”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对好友利刃相向,“红菱,你快醒醒,看清楚了,是我啊!”泪水流了满腮,悲切的呼唤着,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公子,帮我杀了她!”红菱突然娇笑着回头,一道月白的身影慢慢从空中浮现,凤眸含笑,缓缓搂住变得温柔的红菱。
夷珞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举着利剪的手慢慢无力垂下,“你们……”
“告诉你,我早就是公子的人了。”红菱得意的娇笑着,偎着她曾经眷念的胸膛。
“不、不会的……”眼前吹来一片迷雾,夷珞慌忙拔开,眼前相依相偎的两道人影突然变成两具抵死缠绵的身子,粗重的喘息,低低的呻吟,摇曳的红帐,散乱一地的衣裳……夷珞又目痛红,那女子的脸突然飘来忽去,一会是端月公主,一会又是那余淑婉,最后还是那张让她痛不欲生的娇颜。
“看到了么?公子是我的,一直都是我的!”
“那我呢……”对上她身后那人的双眼,夷珞终于哭泣出来,“那我们的孩儿呢……你不要他了么?”
“哼,孽种!”
“不!不!我不许你骂我的孩儿!”愤怒的冲上前去,想也没想,手中的利刃便刺了过去。
“唔!不……怎么会……”低眸,无语凝噎。再抬眸,满眼皆伤。视线一寸一寸,顺着那滴血的剑身看向彼端……一双纤纤玉手紧紧的握着剑柄,而包覆那纤纤玉手的却是一双贯握白绫的手,十指修长如玉,骨节匀称分明。
☆、第三十七章 浮光掠影(下)
“为什么……”
手指轻颤的划过剑身,光可鉴人的剑身映出血色全失的容颜,泪水弥漫了双眼,红梅开遍了前襟,却无一人怜惜。
“因为我恨你!”红菱咬牙切齿,那样的表情,那样的恨,她在端月公主的脸上见到过,也在余妃和余淑婉的脸上看到过。只是,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她的脸上重见……
“恨我……那我要恨谁呢……”鲜血越来越多,即使她不开口说话,血还是如泉水般涌出来。身子越来越冷,热量急剧流失,力气全无。她似乎听到了腹中孩儿不甘的哭声,原本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到这人世看看了……
“你恨谁?当然恨你自己啊!要不是你自甘下贱,妄想着遥不可及的东西,你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你没有资格怀晏家的孩儿,你只不过一介低贱的乞儿,若不是晏伯伯,你现在指不定已经命丧黄泉了……你不思感恩,反而勾引公子,以期坐上晏夫人的宝座,你说,你是不是痴心妄想了?!”红菱淡淡讽刺,回身抱紧那月白身影,投给她炫耀一笑。
“那你呢?你不过和我一般,也是个下人,难道你就不是痴心妄想么?”为什么每个人都以为她期许的是那晏夫的宝座?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明白她要的只是那一颗真心?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难道她有错么?谁都恨她,那她又该恨谁去?
她从来都可以不计名份,哪怕是做一个供人差遣的丫环也心甘情愿,只要,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真心……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她近乎绝望的看着那月白身影,幽幽轻问:“公子,你有真心喜欢过夷珞吗?”哪怕现在他正手握利剑刺穿她的胸膛,她也要做一次扑火的飞蛾,即便是自取灭亡,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因为,若有来生,她愿再不复见!
那人静静的看着她,搂住她最好的朋友,冷漠而无情,“你太让我失望了,竟敢偷偷倒掉掺有避子药的百合莲子羹。”
“避子药……”这夷珞呼息一窒,顿时痛彻心扉,鲜血染红了她一身素色衣裳,那样的颜色竟比红菱身上的一袭绯衣还要艳上几分。
“公子,别和她废话了,快杀了她!我恨她!”红菱狰狞着脸,握剑的手又往前送了寸许,目光如毒蛇般盯着她隆起的腹部。
夷珞疼得躬起腰,呕出大口的鲜血。
“你们……为何要这么狠?为何要将我们母子……赶尽杀绝……”她不甘,她恨,他若不喜,可以弃之不理,她绝不纠缠!
“呵呵……狠?你错了,我们可都是一片好心哦!”红菱突然呵呵笑着凑过来,阴森森道:“你不相信?真的,我们真的是一片好心……如果我们现在不杀死了,等下你可就真的要痛不欲生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等下,我要剥下你的皮……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保证很完美……”
“你们……我……做鬼……也、也……不会……放过……你们!”所有的。
只见他突然发狂似的推开小丫环,一路飞奔!连煊心知不好委屈心伤都化做浓炽的恨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在长剑彻底穿透胸腔的那一刹那发出了今生最毒的誓言!
“姑娘?!姑娘!快醒醒!”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是谁?
榻上的人双眸紧闭,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珠布满额际,嘴里痛苦而凄惶的呓语着,似尖啸似哭泣,圆脸丫环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快!快去叫连公子!”
立即有丫环飞奔而去,同样也是慌慌张张,且一路嚷着,“不好啦,不好啦!”
“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谁不好了?!”连宇琰正在中庭煮茶赏花,却被这没规矩的丫环扰了雅性,心里很是不痛快。这段日子他本就憋着火儿,却因为向来性子冷清,表上并未表现一二。
“吵死了!”百花掩映的长石凳上一道修长的身子不耐的翻了个身,幽黑的眸子豁的睁开,眉头却皱成了小山。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这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养养神,谁知也还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他美梦。他刚刚正梦到与他的小璃儿玩躲猫猫呢,马上就要抓住她了,却被一个嚷嚷声惊醒了!
想他也真是命苦,注定要为某人奔波劳累!刚到桐城就被晏如初抓去做了形同小厮护花使者,保护那什么南祁的端月公主,害得他一时不察竟然把他好不容易哄来的小璃儿也气走了!所以他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谁的女人谁去管!他只是他的大师兄,又不是他爹!
“回、回、回连公子,西、西、厢、厢……房的那位姑……姑、娘出事了……”小丫环被吓得哆哆嗦嗦,一慌神说话便带了哭腔。
连宇琰不明就理,一听她说是西厢房的人出事,又见她一幅天塌下来的模样,心里顿时空空如也,尖锐的痛意直刺他心!狂怒地抓住小丫环的肩失控吼道:“快说!怎么回事?!”
“唤、唤、唤不醒!呜呜……”他这一激动,小丫环便彻底吓哭了!
“不……”细长的凤眸满是不敢置信,昨日他还瞧过她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唤不醒了?
难道……
“啊!”小丫环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推到路边,摔得七荤八素,尖叫连连。
连煊此时正探头往这边看,一见那道迅猛飞奔而去的身影顿时也醒了瞌睡虫,忙翻身而起也冲西厢房奔去。
真是的,到哪里都不让他省心!
☆、第三十八章 迷失的挣扎
“滚开!”愤怒而焦急的拔开榻前的人,连宇琰慌乱的扶起人,“夷珞?夷珞!”死劲的摇晃,眼里已经有了哀痛之色。
“你这傻丫头,怎么这傻!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那可是你千万百计,以血肉之躯换来的啊!夷珞!”连宇琰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声声悲切带着愤怒,他只想快点唤醒她,想看到她睁开那双清流的双眸,哪怕那其中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影子。
“阿琰,你冷静些,她没事。”连煊拍了拍弟弟的肩,无奈的长叹一声,“当初就不该带你一道下山。”
“哥,你说什么?!”连宇琰猛地抬头,“她没事?!真的吗?!”
“你是大夫,难道不会自己把脉?”扔了个白眼,连煊让丫环倒杯茶,刚刚睡醒喉间有些不舒服,喝杯茶润润喉。
“她只是做了恶梦,身体虚弱之极。”
“……”连宇琰一听顿时大喜,不再迟疑,衣袖轻扬,一枚泛着寒光的银针现于两指。
“你这样也是治标不治本,这心病啊,怕是还得心药医……”连煊在旁看了凉凉开口,很满意的看着他执针的手一颤,于是接着再下一剂猛药,“而自古最难医的心病便情伤。”
“别再说了!”银针还是刺入了穴道,榻上的人嘤咛一声即有转醒的征兆。连宇琰略略慌乱地起身,周身似又堆起一道寒冰砌成的墙,生人忽近。
夷珞缓缓睁眼,入目即见一道俊挺的身影立在榻前,却是背向她而站。
刚才是他在耳边呼唤她么?是他把她从恶梦的边缘唤醒么?
“连公子……”虚弱的撑起身子,恶梦耗去她太多心神。
“你别起身!”原本冷着的脸立马浮上担心,顾不得男女之防箭步上前按住她,“等下我让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