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本宫今日不责罚此人,实是难以服众!他日若有人也这般不知轻重,伤了端月,本宫就悔之晚矣!初儿,你也莫怪本宫心狠,这叫夷珞的丫头本宫今日定是要罚的!”
“请娘娘息怒!”晏如初上前一步,凤眸微掀,对上余妃精光四射的美目。
“母后!”端月急了,她不想母后与她的子澹哥哥闹成现在这样!
“子澹哥哥,快快解了飞卿哥哥的穴道吧!”为了转移余妃的注意力,端月突然大声嚷嚷,指向被定在原地的晏飞卿。
晏如初二话不说,弹指解开他的穴道。晏飞卿立马跑到端月身边,问长问短。
余妃被这一打断,怒气虽没消减却也想明白了女儿的苦心,当下便忍住一时之怒,来日方长……淡淡挥手,让下人放开夷珞。
“初儿,本宫就这么个宝贝女儿,日后她若在晏府受了什么委屈,本宫可是不会置之不理的!”虽已收回成命,却还不忘借此警告。
“请余妃娘娘放心。”晏如初看了夷珞一眼,飞快掩下凤眸,便再也瞧不清情绪。
夷珞惊出一身冷汗,如若刚才余妃一意孤行要行刑,就算不死,她腹中胎儿也定是保不住了。
为何,他要阻拦?他不是一心想要她孩儿的命么?这样岂不是趁他的心,如他的意?而且,还不用背负弑子的恶名,岂不是两全齐美?
颤微微的稳住身形,胡乱擦去嘴边的血液,暗运动真气调息。夷珞默默的跟在一行人身后,像被全世界遗弃。
晌午时分,余妃赐宴锦绣宫。
端月公主回寝宫梳洗了一翻,换了件天碧色的宫装,更显得娇艳胜花。
而随她一道的还有一位夷珞意想不到的人,竟是余淑婉。
“婉儿?!几时进的宫?”余妃一见她便亲热的执起她的手,喜爱得不得了。
“回姨母的话,婉儿适才随爹爹一道进宫,此时爹爹正被皇上召见。”
“是了,你娘呢?”余妃想起这回事,又问起胞妹。
“家母原要同行,来前看望姨母的,奈何身体不适,只得在家休养。”余淑婉面色一哀,又怕大过年的这位余妃姨母不喜,复又笑道:“姨母无须担心,大夫说了,只是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休养段时日就无大碍了。”
“嗯,那就好,可有宣宫中御医诊治?”
“尚未,昨儿个才从外婆家回来。”余淑婉一一乖巧回答。
“你外婆她身子可还健朗?”余妃思亲情切,有问不完的话。
端月在旁被冷落,有些不悦,“母后!”
“好了好了,都坐吧。今日只是平常的家宴,大家无须拘束,都开怀了畅饮吧。”余妃于是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夷珞尽量隐角落里,席间有宫女来往侍侯着,她连近身侍侯的资格都无。
只是还是有人捕捉到她的身影,此人正是余淑婉。
夷珞面色平静的立在贾莲身旁,现在为止,她再没和贾莲说过一句话。昨晚她听得真真切切,对她,不,应该是他,她有着莫大的惧意,因为他是那个即将要夺走她孩儿的刽子手。
而且他还骗了她,虽只有短短几日,他却还是贱踏了她的一片真心。她虽然气,却谈不上恨,只是一时找不到可说的话。只希望若是可以,他能高抬贵手放她孩儿一马。
可是这有可能吗?他是晏如初的师弟,哪里会听她的话?
连宇琰自是不知她心思,冷眼看着席间的一切。适才见她被晏飞卿狠抽耳光,他竟然觉得心如刀绞,恨不得上前斩掉晏飞卿那只可恶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他很不适应,他从来都是最烦女人,为何看到她被人欺负时竟然有这种心疼的感觉?
就像现在,看她嘴角明显的青紫伤痕,心里就憋闷得慌。
可恶的晏如初,明明混入晏府有千百种方法,他竟然让他扮什么鬼女人,还把他按排在他女人身边!
好在这种痛苦马上就要解除了……
☆、第三十三章 置之死地
席间除了余妃母女以及晏家兄弟和余淑婉外,尚有几个年轻的皇子,都不及弱冠,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正值嗓音粗哑之际。
端月和他们皆很要好,不时笑闹几句,多半时间却是和晏家兄弟亲热交谈。余淑婉一直沉静乖巧,面含着得体的微笑,余妃看在眼里既感慨又欣慰,几次点头赞许,直说端月性子不及其表姐,弄得端月嘟着小嘴,不依撒娇。
“婉儿承姨母怜爱,倒是端月妹妹天真娇憨,让人不得爱。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啊……呵呵,怕摔了……”说罢有趣的看向晏家兄弟,众人先是齐齐一愣,最后都会心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晏如初依然老神在在,仍是那幅清雅怡然的模样,浅斟薄饮,一双凤眸半掩半掀,薄唇似勾未勾,却有一股魅惑风流浑自天成,直让有心人痴傻难醒。
端月绯红着脸,一双美目直勾勾的回视,“子澹哥哥,端月敬你一杯!”说罢竟举杯齐眉,深深一揖,“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姨母,你看,这都举案齐眉了!”余淑婉掩嘴偷笑,心里却泛起浓浓的酸味。
“呵呵……”余妃听了并无半点不悦,倒是非常开心。
夷珞透过斑驳交错的人影看着席间发生的一切,那种五内俱焚的滋味实是不好受。
举案齐眉,这世间怕是唯有端月公主才够资格了吧?这曾是她此生最大的夙愿,如今,却是连想都不能再想了。
突然席间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却原来是其中一个小皇子讲了课堂上夫子的一个趣事。夷珞淡淡的扯了下嘴角,谁知却不小心牵动了唇边的伤口,疼得她轻轻“咝”了声。接着便见贾莲飞快侧目,眼神依然冷如寒冰,却又隐着一股不着痕迹的担忧。
夷珞不察,一双郁郁的水眸总是情不自禁的飘向那道让她心伤难愈的背影,侧耳细听着他低沉的声音。
此时余妃正问他话,虽席间觥筹交错,小有喧哗,却还是能让她听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原来,今次还不能立刻回宫,怕是要小住数日了。
夷珞生生打了个寒颤,这皇宫森森,人心叵测,多住一日她便多份担忧。
她生性敏感,加之前面发生的事,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余妃母女怕是不会让她好过,而晏家兄弟待她……晏飞卿不用说,怕是已对她恨之入骨,以为她别有居心,想置端月于死地吧!
而她,最在乎的却是他,如若余妃母女铁了心的要除掉她,他可会阻拦?
“你在想什么?”
贾莲出其不意的贴近,因他高出她一个头,只稍稍侧首,她便感觉一道声音从头顶灌入。
挑了挑眉,只飞快掀眸给他一个奇怪的眼神,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别闪神,余妃正看着你!”
夷珞一颤,立马不着痕迹的敛目,端直身子,目不斜视。
这时有宫女前来,“余妃娘娘唤你前去。”说罢竟怒瞪她一眼,夷珞无视,上前行礼。
余妃淡淡“嗯”了声,却不叫起,也不说所谓何事,只让她这么跪着,跪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晏如初冷漠淡然的目光中。
“母后,快让她起来吧,地上多冷啊!”端月瞅了晏如初一眼,拉着余妃又开始撒娇。
“我的儿,你倒是提醒本宫了,起吧!”余妃吃了几口燕窝,优雅的拭着嘴解,像突然想起这回事。
此时离她下跪快有半盏茶的功夫了,膝盖生疼,腿也有些麻木,起身之际,虽然她已经暗自提气稳住身形,却还是止不住轻轻摇晃了几下。
离她最近的晏如初下意识便去扶,健臂一横便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浑然未觉余妃母女突然僵硬的脸色。
余淑婉悄悄掩袖,扬起抹讽刺的笑。隔岸观火斗,损人又利已!现在她还不能得罪她的好表妹,日后能否共侍一夫,怕是还得倚仗她呢!适才一进门她便发现了那个小狐狸精,想不到几日不见,我见犹怜之姿更甚,便是放在美人堆里,她也不得不承认,一眼便能瞧得出。
这样一来,便更让她嫉妒如狂了!思来想去,看来只有先让端月这丫头去收拾那狐狸精了,待日后,她再来……
余淑婉暗自思量,得意地打着她的如意算盘,满心欢喜。
这厢却是波涛暗涌,夷珞暗道不好,想退出他的怀抱,又不敢放肆挣扎,情急之下只得以指刺其穴道,一待脱身立马诚惶诚恐地下跪,“奴婢该死!”
接着“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众人心头俱是一颤,夷珞却嘴角带笑。
事到如今,她唯有先自轻自贱,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晏如初双眼倏地一黯,掩下眸中深思,右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移开了视线。
果不其然,余妃因着在众皇子面前,也不好太过狠绝,又见她已自罚,那一巴掌的力道从她现在高肿的脸颊便可知一二,于是便低斥了几句完事。然后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席间又是一派热闹非常。
☆、第三十四章 如朕亲临
皇子们经过这一插曲更是卯足了劲儿说些好段子,只为搏有些闷闷不乐的端月公主大绽欢颜。
谁叫她是南祁唯一的公主,是皇上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呢!
皇宫便是这样,你得势时众人捧你如月,你失势时,便是墙倒众人推!如今余妃母女正是得势之时,盛宠如日中天,谁人不看其脸色行事?
端月公主早已怒火中烧,桌下的手都快把裙子揪出一个洞来,却为留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名声给晏如初,憋屈得五脏六俯都在灼疼。
所以她虽面上带笑,眼中却似要喷出火来。
这样强烈的视线夷珞哪能感觉不到,便是在座的其他人等皆有所感,只是不便挑明,说话声渐小,都各自闷头用膳。
晏飞卿虽心疼她的委屈,却又不便表露,只得一杯接一杯的灌下苦酒。
余妃斥责完她后并没让她离开,而是让她在一旁随侍着。
夷珞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就像踩在一根高高悬空独木桥上,若是行差踏错半步,迎接她的便是粉身碎骨!
就是那美味佳肴也成了洪水猛兽,不近宴席不知,方一凑近,那诱人的香味竟成了催吐的毒药,夷珞一路强忍下来,脸色已是青白交加。
晏如初浅浅皱眉,不解自己为何总会不由自主的看向那道在席间穿梭的嫩黄身影。
她高高肿起的脸颊,受伤的嘴角,还有那青白交加的脸色在在都让他心尖微微抽痛。他突然有些害怕她面上那抹似有若无又飘忽淡然的浅笑,好似那皮肉之痛她浑然未觉。还有她的卑躬屈膝更让他心中燃起一团怒火,一团不名的怒火,不知冲何人发……
今日他突然变得有些不像平常的自己,竟有了那小女儿的多愁善感之心,一念方歇一念又起,她在晏府受的笞挞时隐忍强撑的画面没由来的浮在脑海里,还有连宇琰那句差点让他失控的话,她腹中的胎儿可还……晏如初突然有些不能呼吸了,他蓦地抬手按住那颗正鲜活蹦跃的心,那里再一次狠狠的抽疼着……
终于熬到席散,十来名宫女鱼贯而入,撤走残席,又有十来个宫女从角门而入,手捧香茗奉与各位主子。
夷珞从宫女手中接过茶盏小心翼翼的奉给端月公主,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端月公主突然失手,一杯滚汤的茶水毫无预警的悉数洒在她急忙伸出去挽救的手上,疼得她身子狠狠一颤,却不能吱声,也不敢用力甩手,只能若无其事的小步退下,另上新茶。
端月公主笑眯眯的问了句,“不疼么?”
夷珞浅浅一笑,回道,“不疼。”
“唔,母后,这茶真香。”
“来人,赏!”余妃一声令下,凡沏茶奉茶之人皆重重有赏,包括夷珞。
紧紧握着手心里十来粒金瓜子,直磕得手心生疼。
片刻后,余妃率众人移驾御花园。
借酒消愁愁更愁,晏飞卿喝得多了些,出来被那冷风一吹,倒清醒了不少。只是酒意上涌,俊容竟堪比艳桃。虽是大冬天的,他却贪凉,趁大家都在赏那枝头怒放的寒梅,他便拣了个青石块,半倚半靠的依在那儿。
夷珞走在最后,像一缕不属于人间的孤魂,目光微散。晏飞卿半睁半阖着桃花眼,看着那慢慢走近的嫩黄,若有所思。一道迅猛如闪电的念头划过脑际……
很多年后,当他城楼遥立,凝视那抹笑容清浅,玉笛横斜的纤细身影时,却已是隔着千军万马,心字成灰。
“皇上驾到!”一道尖细的嗓声倏地高唱,余妃面上陡然大喜,又暗自镇定,然后优雅转身,率着众人跪迎圣驾。
“都平身吧!”皇上的声音低沉和洵,语调不高不低,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谢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