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竟有些分不清,对宋锦绣,怀抱着的是何等心思了。
想起前日自家母亲闲谈,不意说出当年宋家进京并非为了选秀。不过是时间赶巧了。甚至,两家还曾经默契想定下婚约……
南沧海在那个时刻,才好似明白了什么。
叶家叛乱才平定之时,以南沧海当日的影响力,如果愿意,未必不能更进一步。联络盟友,逼迫那孤儿寡妇,争取在朝堂更大的权势——同样是名臣,萧何不过是个皇家的从属,霍光却可以废立君王!
谁不想手掌天下权?!
十个人在这样的位置上,九个人都会这样选择。何况,就算是以两家的姻亲关系,这也不算是对宋锦绣不好。太后么,在深宫里呆着就是了。得到权力有什么用呢?
南沧海手中,有兵有人有盟友。然而,就在他距离这等泼天权势只有一步的时候,他竟然自己放弃了。默默地退在背后,成了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太后外戚”。反倒把宋锦绣用力推在了垂帘听政的位置上。这其中纵然有张津不希望外戚过于庞大而做出的努力,也当然,有南沧海自己的退让。
为什么呢?
当日想来,觉得大约是多年读书不敢忘“忠义”。何况人臣之极,不见得都能善终。
如今看来,“半缘修道半缘君”。
…………
南沧海苦笑一声。这种心思,如果能在初见的时候觉察,早当结了鸳盟,成了同心侣。何必此时,这般为难。
这样的想法,说来,竟是有几分龌矬的。男已婚,女已嫁。从礼法上讲,这是在勾搭别人的妻子。南沧海他自己既然不希望被戴了绿帽子,那么以己度人,就不当去做这样荒谬的事情。
然而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饮食卧寝,起居处处念着另一人。求,不得!
这等煎熬,也罢。当是前生有缘,今世才添了这劫数……
南沧海低头一叹。这心思,他不仅不敢令宋锦绣知道,甚至身边诸人,也绝不敢吐露半分。宋锦绣身份不同寻常,说给心腹,这是亵渎了她。说给家人……两人本是表兄妹啊。
家中高堂在,又哪里能够容忍他二人有这般不容于俗世的私情?
南沧海自幼善文才,后来得上赏识,入军中,掌机密。京城里多少嫉恨梁州伯的人,可也不得不称赞他一句“见事极清”。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时候。一个违背了社会伦理,违背了家中长辈意愿,甚至违背了自己接受的教育和多少年来处事道德的事情……他竟然日夜盼望。纵然时刻被良心谴责,却也甘之如饴。
简直,像是魔疯了。
…………
南沧海自嘲一笑。
自从兼任禁中的中郎将,他竟然几乎不回家去睡觉了。日夜待在宫里。从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说,这是接近太后——于家族升迁有益。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了接近她而已。
于千万人中,有那么一个身影。令我忧,令我喜,令我日夜思念。所有的喜悦,是在辰时睁开眼睛时,想到今日会见到她那美好的一天。所有的黯然,是伊人虽好,于我无缘!
就这样好了。南沧海想。锦绣……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就好。她会是一生荣耀光辉令万人敬仰的太后。我陪她护着这江山,等待某日,传递给他的儿子——她给另一个男人生的儿子手中。
也许,后世,南沧海,也会成为“周公”那样的人物?
他“哧”的笑了出声。
或者,他已经魔疯了?
第83章 如何消得此良辰
宴会高潮,有人献上新制宫灯一座。灯高四五米,玉树琼枝,在夜空中煞是好看。
众人走出大殿来围着看,各自赞叹。宋锦绣扶着绿水的手,“呃”了一声,道:“赏!”就觉得被冷风吹得微微一晃。
她自己一回想,皱眉。今夜,可是喝的有点多了。
宋锦绣做了个手势,让旁边人传话说宴会结束。她扶着身边的人,向内殿走。只觉得恶心的感觉一阵一阵突突泛上来,竟是等不得回到自己的长乐宫了。
宋锦绣越走越有些头重脚轻,她勉力支撑着,先吩咐了人,让带着三个孩子到旁边的房间去睡。自己好容易停到房门口,便掌不住,昏昏沉沉,趴在了床头上。
绿水急得跺脚,回头让人赶紧去找太医来。
…………
宴会散去,众人出宫。看见宋太后退席的,其实有不少人。原本宋锦绣就在那等被瞩目的位置上。
只一个南沧海。本来都向外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又折返回来。心中对自己道:只是看一眼——看一看她身体还好,就走开。
南沧海是宫中禁卫的头目,更是宋锦绣的表哥。宫中宫女太监见到他进来,纷纷低头行礼,并没有哪个多问一句。
南沧海忧心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这许多。他大步流星径直到了内室,只看见宋锦绣靠着床头微躺着。地上拿盆拿帕子拿药的站的满满的。
宋锦绣喝多了酒原本头晕,这人一多越发觉得眼前都是人影儿了。挥手让他们下去。绿水才想说什么,抬头看见南沧海,顿时好似见了救星一般。
原来宋锦绣向来不好饮。这是头一遭喝多了酒。绿水在外面固然是威严十足的宫中第一号大宫女,在这里遇到了自家主子的状况,却也不免慌了手脚。
南沧海心里默念了一路的“看一眼就走”的坚定信念,在一眼看到宋锦绣那极为少见的柔弱迷离姿态之后,就丢到了爪哇国去……
他大步上前去,想去扶,又似乎有点不敢。终是宋锦绣迷迷糊糊之间,感到了某种令自己舒适和安心的气息。舍了那床柱,改做抱着南沧海。
南沧海被抱的一愣。
那个瞬间,各种感想似乎都湮灭了他自己。盼望了许久的人在自己怀里,一阵狂喜才出现,又被那种种顾虑冻做了冰碴。
末了。南沧海有点苦涩的一笑。缓缓地,把乍愣着的两只手环绕过去,拥紧了她。
等到锦绣醒来,只怕,又会回到平常……算了,就是能够亲近一夜,也是好的。
他小心的转了个身,带着宋锦绣,半坐在床榻上。让怀里的人,睡的更舒服些。低头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眼睛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只觉得一时喜,一时悲,竟是有些痴了。
…………
绿水在旁边看得大惊。这叫个什么事情!自家主子和梁州伯,这这这不是那个什么“孤男寡女”?
她下意识的张了几次嘴,却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虽说是自己主子先……可是梁州伯呀,你能不能别这么理所当然就抱上了。我家主子喝多了,你又没喝多!
绿水愣了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了。清一清喉咙,正想说点什么。只说出了一个音儿,就被南沧海一个锐利的目光,逼退了回去。那目光炯炯,三分悲哀七分戾气,透着一种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势。
绿水被盯得一愣。
她下意识一施礼,竟是退出了房间。
绿水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心中兀自有些莫名。怎么梁州伯一个目光,自己就真的出来了?想起自家主子还在里面,正想鼓起勇气回去。远处,传来了人声灯影。
今夜在太医院值勤的沈御医走在最前面。他声音听着有点紧急:“绿水姑娘安。太后还好?快带我进去!”
…………
南沧海打发了绿水。小心把宋锦绣放到了床铺上,亲自下去,合了窗子。
回身看宋锦绣在这点时间内,又换了个姿势。此时她倒在床榻上,身下抱着一床大红的被子。如白玉一般,睡在上面的美人,头发微微凌乱。不知怎的,竟有着说不出的暧昧情味。
南沧海本想离开的脚步又迟疑了。那边的一切,似乎都在召唤着他。召唤着他的抚摸,亲近……他受了蛊惑一般走过去,心中对自己道:只这一夜,只这一夜就好。锦绣喝醉了酒,应该有人陪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做,只是……陪她一夜。
他此时已经忘记了,宫中哪里会缺少服侍太后的人。
然而,仅仅是“陪她一夜”这样的想法,似乎都禁不住,令他心跳,如鼓。
…………
南沧海定了主意。再望向宋锦绣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炙热。一直以来说服着自己,告诫着自己,不能去碰,甚至不能去想的珍宝,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了。
宋锦绣压着被子睡,不舒服的挪动了一下。南沧海惊醒过来,心中暗笑,居然,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愿在衣而为裳,愿做你手上的桂花香。
他上前去。
小心把宋锦绣抱到旁边,给她铺好床。知她这会儿还能听见些声音,轻声在她耳边哄着,让她脱了衣服再睡。
宋锦绣哼了一声,扭头。睡得半沉半浅,侧头的时候突然弹了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南沧海忍不住凑过去看,失笑,这是被头上的金钗扎到了。
…………
绿水推门进来的时候,南沧海正帮宋锦绣解开了头发。听见人声,十分的柔情化作了十二分的怒气。他小心安置好宋锦绣,起身在门口对着绿水压低声音喝斥道:
“她已经睡了。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带外人来!”
绿水被骂得一愣,“哦”了一声,就行礼退出。临走前还听得里面那人又道:“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去沏一壶浓茶来。”
沈御医在后面什么也没看到呢,就见绿水转了回来。隐约似乎听见里面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脸色一变。
绿水出了门才开始懊恼:怎么又听了梁州伯的话!自家主子见御医怎么就不行了……而且其茶水这样的小事,哪里用的着她去!
虽然如此,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眼神,她竟然不敢反驳也不敢再进门去了。送了茶水后,蹲在门口挠墙。这晚上……可千万别发生什么才好。
第84章 耿耿星河欲曙天
南沧海关了门扉,环视四壁,嘴角竟勾起个笑来。笑意稍透,看到那杏黄的帐子,转做了落寞。不经意,化为一声叹息。
他走过去。把宋锦绣身上的衣服,褪了比甲,襦裙,解了下裳。仔细叠放在一边,只剩下身上的一套中衣。细心把那被子展开来盖在宋锦绣身上。
然后,他起身来,将茶水收到汤里温着,一口吹熄了近处的蜡烛。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
南沧海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遮了并不明亮的远处的烛光。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扭身坐下。
他坐在床边,脱了朝靴。解了外衣。却是合衣向内躺了下来。在这般阴影暧昧的月色下,人的轮廓都不甚清晰。南沧海却只觉得,身边那人,无一处,不是完美。
他小心的靠近了一些。伸出的手,似乎微有些颤抖。短短的距离,似乎用去了身上大半力气。最后,他碰到了,他轻轻的环绕住了她。
南沧海闭目,睡去。
也算拥香依翠
可惜春宵梦短
…………
外面的绿水,听着里面声音渐息。心里庆幸,究竟没弄出那说不得的动静来。
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准备下去休息了。
这时有小宫女,见她不在门口划圈圈了,就准备照常进去值夜。绿水连忙喝止。
她心里暗骂梁州伯,你不守规矩,我居然还得为了我家小姐遮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于是,没好气地吩咐:“值什么夜!今天有人值夜了!都散了去。”
于是,门外就都散了去。
…………
二更时分。
宋锦绣半梦半醒的起身,扶着床头干呕。
南沧海早惊醒过来。侧身下床,先到远处取了烛火,又倒了温水,放在一边。
宋锦绣干呕了一会儿,就真觉得喉头一股腥臭泛将上来。南沧海赶过来抚摸拍打着她背部。此时见她快吐了,心想屋子里留了这气味,锦绣只怕会睡不好,随手抓了件自己的外衣过来,衬在下面。
宋锦绣就全吐在了那外衣上。
吐完后,她似乎感觉稍好些。不经意又被谁抱在怀里轻声劝着,半劝半哄着喝了半盏茶。这才重新睡了过去。
南沧海站起身来,把那弄脏的衣服随手一团丢到一边去。方才没过多久,更没做多少动作。可是他此时才发觉,竟是积了一头的汗。
南沧海把自己拾掇了一下,重新躺在床上,搂着宋锦绣。心中悲喜莫名。
他也是自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哪里曾做过一个指头的活计?屋子里更是收拾得整洁,稍有凌乱,就会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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