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家的大事,可不能让一个头脑容易发热的人来承担。
现在不能换人了,不过不是还有三天么?虚冰冰来个特训好了!本朝五六十家功勋世家,虚冰冰上次只背了各家现状?太少了,这两天把三代以内姻亲嫁娶一起背一背好了!
景阳公主侧头微微注视了一下准备离开的宋家人。凝视着宋锦绣。“其实虚冰冰的眼光倒还不错”她心里想,看对方的行走礼仪,显然出于大户人家,难得的是举止间还保留着一分天真赤子的感觉,多半是个娇生惯养的。这姑娘的丫环既然说“天下第一才女”,那么至少也应该有些文采——有文采又天真的官宦女子,这简直是为着龙四海量身定做的!
这一家人,是劲敌啊!
景阳公主决定:不能再磨蹭了,不能再踟蹰了,这得赶紧安排了房间,回去写信,然后让人星夜快马送回虚家老家去商量对策。鸿雁几时到?江湖他秋水深啊!
……宋锦绣只用一个站位就Hold住了全场,可喜可贺。
…………
宋家虚家两家人都到二层去住宿了,客站一层重新恢复了喧哗。
住店的歇脚的看热闹的,大家都比较兴奋。今天接连看到了两个美女,眼福不浅!这会儿见到当事人不在,就纷纷议论起来。
独在某个角落处,有些寂静。那里一坐三站,坐着的是一个长袍方巾普通仕子服饰打扮的人,偏生神态动作,令人望而端肃,不敢放肆。
一片嘈杂声里,那人轻笑一声:“天下第一才女?真是只有意思的小猫咪。倒想看看,她有什么水平敢称天下第一了。”
…………
此人身后站立的三人,有一个悄无声息的躬身退下。另外两个,虽然看身材就知道是身体精悍壮年男子,却都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并不敢接口。
坐着的这个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龙四海。
龙四海这日早朝后觉得无甚大事,尽是些冗杂的扯皮,他本来性情疏散,最不耐烦这些,只看了一会儿,就起身到御书房里,想找晋人文章看,略抒胸臆。
不知怎得,看见旁边的一本《晋书》就翻开了,恰看见“望日与左右微服探江”一句,就起了出门散散心的想法。
于是龙四海当下换了衣裳,找了快马,只带了几个从人,一阵驰骋,居然到了通州。从人才找了家略大些的店铺。请他停下歇脚,宋家虚家两家就先后到了。
他这个位置恰能把人看得清楚,连虚冰冰上前半步和景阳公主脸上一闪而过的狰狞都没错过。虽然没认出来这是哪家的——龙四海有点轻微的脸盲。不过转念一想,也知道这两队人大约都是来选秀的。
…………
两个美女为了自己争风吃醋,这事情放在一般男士身上,就是不说什么,心中也得暗爽。
可是龙四海是一出生就被封太子祭太庙的人,活了多少年,就当了多少年这万里江山的主子,天底下有什么被他看得进眼的么?
而且此人长期生活的环境,是只有个位数男人的宫廷。美女见得都审美疲劳了,宠和妃不过是她最知情识意罢了!
不过,龙四海倒真对宋锦绣留了心。
世人崇尚中庸,龙四海这个皇帝更是成天和一群靠着四平八稳的文章选拔上来的家伙们打交道。纵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制度才能国祚绵长,可是情感上,难免有点逆反,有点不喜欢。
陡然碰见一个清爽爽的小美女,敢喊出来自己将来是做天下第一才女的,这真是令人惊奇,又耳目一新。
尤其对比着另一个容貌也算不错,然而举止瑟缩,说不定还像使点阴招的家伙(虚冰冰),简直是大气淡定又不失可爱啊!
朝气蓬勃胸有成竹的小美女,爷在宫里等着你!
龙四海难得的有了几分期待。
……天知道,这美女胸里面就有点稻草,乃是不折不扣地,草包。
第7章 红粉惹出纱帽事
宋家到了通州也就差不多进了京城。
知府太太这也不觉得人手少了,连夜派人到京城梁州伯府上送信,总得来几个接人抬轿子的呀,自己跑回去这可忒木有面子了。
宋锦绣也有点小激动。上次见到母亲娘家的人,还是舅舅南守心行路经过平城。粱州伯南黄丁跟随先帝军功起家,那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粗豪性子。生的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却都喜欢文绉绉。
女儿看上了个书生,就是后来的平城知府,宋锦绣的亲爹。儿子在不到二十岁就中了解元,然后说自己火候未到,竟连当年的会试也没有参加,背着一篓书自己行游去了。当日在京城,不知道惊吓了多少人。
宋锦绣对于那个让人给自己做梯子爬墙,又领着自己在郊外跑马的舅舅印象很深。一早醒来穿衣打扮都催着丫环,跑得比自己老娘还快。南夫人见女儿如此快活,含笑应了,竟是天色才亮,就跟着南家连夜赶来的下人,向京城而去。
此时,虚家的景阳公主,正听着自家手下的汇报,身后,站着眼圈有点发青的虚冰冰。
“号称平城才女?她的诗文呢?有没有抄录?”
“我们是和他家副总管喝酒问的,诗词这个……”
巧的是,此时的宫城里也有类似场景。
龙四海一边让小侍从帮他穿衣,一边听着旁边块把头垂到地上的大内总管的汇报:
“……养在深闺……第一次参加诗会……据说倾倒了半城的人,晚上有好几个围着宋府念诗的……走的比选秀的通知还早,好像是来给梁州伯拜寿的。”
龙四海听着前面的还微翘着嘴角,听到后面眼睛突然眯了一眯,随手理了几下悬挂着的配饰。一言未发,举步向外走了。
方才汇报的那个大太监,脸上闪过一缕茫然。不过也只是一个愣神的功夫,他就转身小跑步跟在龙四海后面了。
钟鸣鼓奏,上朝了。
…………
梁州伯南黄丁,在站班的队伍里打了个喷嚏。
心里暗自想,大约是夫人念叨自己。
昨天天擦黑的时候,有人到府里面送信,说嫁到平州的女儿,已经到了通州了。
夫人一晚上连派了三拨人,领路的,送信的,捎衣服食品的,折腾得自己也没睡好,才合了一会儿眼睛,就到了上朝的时候了。
人上了岁数,精神不济呀!南黄丁一只耳朵听着大殿中间,那个出列的礼部书呆子扯什么“周公驱夷狄而有天下”,看这前后的事情,估计是在拍龙椅子上那位的马匹。可是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不能用人话好好说么?
南黄丁干脆把这当成噪音啦,站在原地一副眼观鼻鼻观心十分镇定地样子,其实在盘算或者可以辞官了?他心里挺高兴的。前些日子儿子回来了,说自己觉得差不多可以参加会试了。儿媳妇接下来就传了好消息。今天自己闺女也回来了,听说还带了外孙女儿和曾外孙。中午全家再一起夫人不好管,估计还能喝点儿小酒。这日子,美啊!
想得正高兴着呢,突然被旁边的人捅了一下。
梁黄丁睁眼一看,当即吃了一惊。大殿中间乒乒乓乓跪下兵部尚书刑部尚书两个,梁州伯眼色一厉。自己就愣了一小会儿,这是发生什么了?
那刑部的小崽子无所谓,兵部那个过去可是自己的兵!
就听得上方有个清朗的声音道:“……刘重林,李育秀,脱去官服,着大理寺审理!河间郡总兵谭延济,以逃犯论,着有司拘拿,也下大理寺。”
南黄丁心中一紧。这是大事!
奇怪的是,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呢?
李育秀这小子搅进这样的事情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脱身。那谭延济同属武官系统,他也是一起喝过酒的,不太熟悉而已。只恨这是朝堂之上,无法追问。勉强按捺下性子,又扫视了一下同僚,见大家多是惊惧中带着茫然,看来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跪下的两个被扯了衣裳,抓走了笏板,半扶半扯得弄了下去,一个高声喊冤枉,一个身子伏地玩命的磕头,两个侍卫都拽不起来。
叫喊声远去,朝堂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见。上朝时还是衣冠尔雅,展眼像破烂一样被拖下。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就是政敌,这个时候难免也有了几分恻然。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方才是龙椅上那位突然发难,只问了句:“昨天的客人怎么样?”就把两个一品大员下了狱。朝堂上不是没有他两个的亲戚故旧,可谁都没想起来这二位是犯了什么事儿招了主子的眼,更不知道该怎么求情。
龙椅上那位,可是曾经自己调兵,把几个有点跋扈的顾命大臣屠了满门的!其中一个还是教他礼记的太师。
心思灵动的,想到满朝文武不知道,多半是别人家里的隐私。那么君主是怎么知道的?我朝竟然有了前朝那样的酷吏特务机构?竟是越想越怕,直接打了个寒颤。
南黄丁倒是暗自更定了辞官的决心。人臣做到自己这样,也差不多了。这一位主子不好伺候啊。
朝堂上只剩下书吏记录的刷刷声。这朝会就在这样的声音中散了。
…………
这事情说来有几分巧合。
龙四海昨日偶然起意出门走走,在通州遇到了进京的虚家和宋家。他手下见主子对宋家小姐有些在意,出门打探的时候,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不怎么应该在这里碰到的人:河间郡总兵谭延济。
某太祖曾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对于龙椅上的人来说,掌兵的手下,是最信任的,也是最得时刻警惕的。比如前朝喜欢用太监做监军,比如历代都把武将满门家眷留在京城。兵者国之大事,绝对没有在边关待烦了,就四处走看一看大好河山的道理——问题来了,谭延济回京做什么?
政治嗅觉很灵敏的侍卫,看着谭总兵带点惊慌,带点掩饰的样子,第一时间想到了“反叛”“勾连”之类的说法,不敢隐瞒,反身回去禀告了龙四海。
龙四海笑得有点冷。当即回宫,又加派了几个人,务必跟上谭延济,竟然一副“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
大鱼当天晚上就自己钻出来了:谭延济在通州买了厚礼,去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两家拜访去了……
这背后的缘由也随之浮出水面。
事情不算复杂。谭延济发现自己的妻子和人通奸,一怒之下杀妻,怕上面怪罪,就跑到京城来送礼。华盖当头,被龙四海碰上了。
这事情换个心性柔软的,大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然而在龙四海眼里,这是上下勾结,瞒天过海,尤其昨天这两个尚书,还纷纷应允了,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文臣治国,如此下去,大概自己这个皇帝有没有都无所谓,一帮大臣就把事情处理了——你们以为我是前朝隆,历年的那些无能之君么?
罚!
从重了罚!
这才是今日龙四海朝堂发难的原因。
…………
龙四海当着一帮大臣玩了一手“杀鸡儆猴”,心情不错。
想去找和妃玩,又想起和妃才有孕,整个豫燕宫中屏声静气,无趣得很。
这时候突然想到昨天见的小美女,皇后办事真是太慢了!龙四海这时候已经忘了,皇后请他选游园会日子时,是他自己随手勾了一个,这会儿有点不爽,得等到几天后,才能把小美女收进宫来……
或者,可以和小美女诗词相和一下,装作爱慕她的士子怎么样?两人鱼雁传情,然后碰面后告诉她自己是谁?这个主意简直可以登上千古泡妞宝典!龙四海兴奋起来了。转身回书房写情书去了。你别说,角色扮演什么的,有时候,也挺好玩的!
第8章 皇帝是个伪文青
本朝皇帝龙四海是个众所周知的文艺青年,这只看他那什么选拔妃子的方式就能知道。
不过他职业特殊,又天生对感情之类的有些鄙夷。
同一个人,一面向往诗文里美好描写,一面在现实生活中隐忍果决快刀斩乱麻郎心似铁,这日子久了,多少有点分裂。
不过龙四海对这种日子倒过得兴致勃勃的。白天仁义道德又或者杀伐决断了,晚上就跑到和妃那里玩你侬我侬忒煞多情,倒成了个减轻压力的方式。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多少人所求的境地啊,龙四海在“无情帝王”和“多情爱人”两种角色里转换的挺娴熟,身边所有的人几乎觉得他真是什么情种一类的人物了。可惜龙四海自己清楚,那不过是“做戏”而已。如果真出了事情,和妃的一颗脑袋,对于他龙四海,并不比任何一个其他人的脑袋更难砍。
当然,正常情况下,做戏也就不错了。让那些如同小猫咪一样乖巧漂亮的女人,觉得她们是被精心宠爱的,于是在主人抚弄的时候亲昵的蹭一蹭主人的手,这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这是那么多好诗文赞赏过的“感情”啊。龙四海嘴角轻笑。示意身边的小太监磨墨铺纸,在那乳白色的纸张上,提笔写了三个大字:
凤求凰。
这是个新鲜游戏,尝试一下说不定会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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