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和紫锦也上来一起坐吧。”周宪笑道,等两人坐好了,这才对着丰哥道:“丰哥,知道你每日里吃的肉是哪里来的?咱们家每天都还吃上肉,但是许多人家连馒头都没得吃呢。”
丰哥皱眉想了想,才道:“没有肉和馒头吃,不能吃其他的东西么?”
周宪缓缓道:“不管吃什么东西,都要农民在地里种粮食,而大家也有钱去农民手上买才行呀。你阿爹出去打的坏人,就是那些抢农民粮食的坏人呢。你阿爹只有将那些坏人都赶走了,农民才能安心种地,这街上的人也能安心的买卖东西,而我们丰哥也才有钱用呢。刚刚那匹马,如果还活着,自然不会将它的肉吃掉的。但是它已经死啦,所以那就是很多的肉,很多孩子很久都不曾吃上那样多的肉的。阿娘让人分去了,也是做好事呢。”
说完,周宪指着北城内一些在街上讨生活的小孩子道:“看看他们,不要说肉了,就是其他吃的东西也没有呢。”
丰哥随着周宪说的看去,都穿着黑乎乎的有洞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不清脸。丰哥小小的脑袋里顿时觉得,那肉分给这些大孩子们,也没什么可怕得了。这样想着,他就扎进周宪怀中,不好意思得很。
“对人对物都存着一份善心总是好事的。”周宪笑着对郑妈妈感叹道。
“夫人说的是,小公子真是懂事极了。”郑妈妈笑道。
周宪带着丰哥回了皇宫,而赵匡义则被扭送去开封府衙,至于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她没有太过理会的。她只是让阿久带了话给在开封府中任军曹的曹翰,赵匡义即便只会在牢中待几日,但是有得他的苦头吃了。曹翰是什么人?周宪淡淡一笑,不是她狠心,即便是前世,她深恨小妹之时,也不想她那样被赵匡义这丧德无品之人侮辱!
且说此时潞州城外北汉大军的营帐之内,龙旗下是一座玄黄两色大帐,隐隐传出喝酒吃肉的喧闹之声。首座之上的须发半白的壮硕老汉正和两边的大将谋士们一样,大口啃着烤熟的肉块,不仅两手都是油,便是胡须上也是油腻腻的。吃完肉,老汉猛地喝了一口酒才大声,不顾半臂衣襟上的酒渍大声道:“如今我们已经围了潞州城数日,郭家小子肯定已经派援兵赶来,你们说,这一仗该如何打?”
深得刘崇信赖的北汉枢密副使王延嗣笑道:“陛下,郭家小子立足未稳,身无寸功,肯定不敢出来与陛下您对决沙场的。臣估摸着,汴梁禁军大半北上以救潞州之围,那汴梁自然是兵力空虚的,不如我们虚晃一枪,舍潞州而取汴梁?”
刘崇双眼大亮,拍着桌案道:“郭家父子篡我刘家基业,汴梁城本来是我刘家所有,中原只有我刘家才是正朔,若是取了大梁,伪周自然土消瓦解了!诸位将士如何看?”
原来,这个老汉便是被郭威杀死的隐帝刘承祐的叔父,北汉的开国之君刘崇了。他这几句话说得极为漂亮好听,但是在坐的众人,都知道自唐末起中原的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谁是正统,还真说不清。
“陛下,王副使此计虽然大胆,但是并非不可行。只要夺取了汴梁,便是郭荣侥幸生还,他也没脸做君主了。而这中原的大片疆域自然收回我大汉的口中了。”猛将张元徽大声道。武将的功绩,唯有攻城掠地才有展现。
“陛下,臣认为王副使和张帅所说的太过莽撞了。若是我军现在弃潞州而去汴梁,既不是深入周内境?若遇到敌军则是四面临敌,且我军长途跋涉,周军却是以异代劳,臣认为是在是不可取啊!”枢密直学士王得中忧虑道。
“哼,一介酸腐书生,哪里知道行军打仗之事,在于因地制宜随机应变?”王延嗣早就看不惯了王得中这样的文人,没有半点本事,偏又喜欢指手画脚的。
刘崇沉默半响,才转头问着一边契丹人的来使道:“上国使者如何看?”
辽国派来的使者乃是大将杨衮的心腹莫思道,长得虽然瘦猴一样,但是莫思道是货真价实的契丹人,早就心慕中原的繁华,可以一直无缘。加之主公的的嘱托,他自然是统一王延嗣等人的提议的。
“本使来之前,杨帅便和我说过了,这潞州城就算是夺了下来,也动摇不了周家的根基,此战我们要的不是一州一城,而是整个中原。既然如何,为何不按照你们王大人说的话做呢?”
刘崇想了片刻,便拍板决定道:“好,朕便依各位将士之意,弃潞州取汴梁。传令下去,今天夜里全军收拾武器兵械,明日一早,我大军开拔,此战一定要拿下汴梁,割下郭家小子的头来几点朕的子侄!”
很快,整个汉军大营响起了军令之声,整个营地都闹哄哄起来。而潞州城墙上的周军,自然是心惊胆颤了一夜,若是援兵再不来,这潞州城也守不住几日了。但是很快,他们失望了,随即大喜过望,因为第二天上午,他们发现汉军营里的汉军们都撤退不见了。
潞州城内,昭义节度府内,李筠听闻守城将士的回报,先是觉得汉军有诈,随即亲自去证实汉军和辽人大军真的走了后,他不是喜,而是茫然,随即却是震惊。刘崇这老小子到底是想干什么?难道他带兵调头去打汴梁去?
不管李筠这里如何疑虑,潞州被围数日总算有了喘息之机,他只是不停派出前哨虞候去打探了。而郭荣那里,自三月十一日从汴梁出发之后,大军急行五日,才到达了怀州。
“陛下,派出前行打探军情的虞候已经得到消息,刘崇老贼弃了潞州城,一路引兵烧杀抢劫南下。他们弃了潞州,看来是直奔汴梁而去的。”中军主帐之中,众位大将的脸色都不好看,便是李重进、向训等人,都是一脸的沉重。
郭荣仔细看了个人的脸色,淡笑道:“此番出兵本就是要和刘崇及契丹人短兵相接的。如今只不过早了点罢了,各位莫非是害怕了?”
李重进了哼了一声,也不看其他人的脸色,扬声傲然道:“末将等怎么可能惧怕汉军和辽狗?能早些杀敌,也是好事。”
郭荣点头道:“李帅说的是,如此我们明日便加快行军速度,堵截汉军。众位以为如何?”
这几日里,众将士已经见惯了郭荣说一不二的固执,他一介天子,和普通士卒一样一天在马上疾驰四五个时辰,大家也渐渐不再多言什么了。
两日后,刘崇听闻周军已北上,不多时就会碰上,而当他得知郭荣亲征的消息时,顿时双眼放光,对着众将士笑道:“此战朕必将大败周军,更要亲手擒住郭荣小儿!来人,传令下去,急速行军,据险立寨,朕要让郭荣和周兵有来无回!”
刘崇和杨兖商量了一番,一面令中军加快行军速度,一面遣了先锋前军探路,不想正好遇上了刘晟所领的前锋军,铁骑马军左厢第一军。两支前锋军都是两千余人。不过银刘晟自领了第一军指挥使之职后,将第一军狠狠操练了一番,杀起敌来毫不手软。一场战打下来,北汉前军不敌而败退。
“陛下,我军初战告捷,是否要乘胜追击?”说话的是取得胜绩的刘晟。一时间将领们有的也是跃跃欲试了,不过大多数将领都是担心前面有汉军设下的埋伏。
“陛下,我军后续还不曾到达,兵力上和汉军差了一大截,不如再等上一天,再向前推进?”向训是老将,他所想的可不仅仅是立功了。
而樊爱能等人心中怯战,便纷纷附和向训的话。
郭荣听着几人的话,若是前世之时,他定会动怒,但是此时,他却知道,他不会再急切行军了。前世他率兵追击不过是担心刘崇失利之后可能要逃窜。现在想来,还是前世自己于兵事知之不多。刘崇此来,没有取得一点战绩,势必不会逃走。不然就是对着契丹人,他更是直不起腰了。
“向将军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军和汉军契丹军相比,本就人数过少。如今不过是前锋军相遇罢了。他们输了一场,中军肯定在后面等着,我们慢等一日,等刘词后军赶上再急行军不迟。”
刘晟等人被泼了冷水,未免讪讪的。计议已决,众将士便依次退出了中军主帐。倒是李重进和张永德两人,多看了郭荣好一会儿的。他们对于郭荣的性子还是比较熟悉的,面热心傲,最是急躁。不过貌似自他从澶州回汴梁城后,这性情也大变了?!不管他们俩心中浮现出什么疑问来,郭荣却是拿着地图细细思虑起来,如何能如前世一般,樊爱能、何徽逃跑又不让周军损失惨重呢?郭荣看着长案之上的地图,手指轻轻敲着,不一会儿,心中有了主意。
第二日,周军慢慢悠悠的往前行,一天行军下来,走了之前急行军时一个时辰的路程而已。晚间时,刘词已经帅后军赶到了。
“臣刘词拜见陛下,率军来迟,还请陛下恕罪。”刘词年纪虽然老迈,但是多日行军丝毫不见疲态。
郭荣亲手扶了刘词起身,笑道:“刘令公今日能赶到,何罪之有?”让刘词坐下后,郭荣才对着主帐之中端坐的众大将道:“朕已经得到消息,北汉和契丹的联军已经在巴公原据险而守,严阵以待了。明日便是我军和敌军大战之机,众将有何好计,便说了出来。”
“陛下,据虞候探来的消息,汉军和契丹人今日一早就结阵完毕了,汉将张元徽在东边,契丹人杨衮则率契丹军队列阵于西边,刘崇自己则率中军在中路,三阵互为犄角,易守难攻。我军要战汉军和契丹人,除了采用同汉军一样的法子列阵外,并无什么良法。”向训想了片刻就道。
“不错,向帅所言真是末将想说的。以阵对阵,方为上策。”刘词点头道。
郭荣见众人都同意结阵对垒之法,便道:“朕自然在中路一会刘崇,但是何人领左军何人领左军呢?”
“不可,陛下天子至尊,岂能战于人前?中路军臣愿同领,陛下在阵前督战便可。”刘词忙道。
郭荣傲然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朕怕了刘崇了?刘令公,你不必多言,这样吧,你带樊爱能、何徽及李彦威居右路,白帅(义成军节度使白重赞)则和向训、李重进居左路,殿前都虞侯张驸马便随着朕坐镇中军了。至于史彦超史将军,则率三千士兵绕到巴公原另一侧,以断汉兵的后路!各位认为如何?”
众人自然都是没有什么能反对的,便应下了。
“明日里,若是有人临阵脱逃,朕必定按军规力斩不饶!”郭荣突然说了这句话,让在座的大部分人不自在起来。要知道,自唐末割据混战以来,皇帝走马灯似的换虽不稀奇,但是骄兵悍将时常哗变的则更是不稀奇了。皇帝或者节度使被杀,大多是因为军队的哗变。就算是打仗,也是皇帝或者节度使求着或者拿着银钱和劫掠作为诱惑,这才能换得手下大将和士兵的卖力。陛下这个时候说这个,岂不是让人不舒服么?
郭荣看着众人神色,不发一言。待众人都起身告辞之际,郭荣留下了刘词和史彦超。
“刘令公乃是追随先皇多年的老将了,朕也不瞒令公,我军人数之上远少于汉军和契丹军,樊爱能和何徽等人一直很是怯战,朕担心明日里右路不稳,所以若是明日里,他们几人真的临阵脱逃,朕予令公阵前斩杀大将之权!”
刘词心中一凛,他虽然是外藩节度使,官位远在樊、何几人之上,但是他们都是禁军中的重将,没有皇帝和中枢及枢密院的旨意,擅自斩杀禁军重将不仅是篡权更是大罪。但是他见郭荣眼中坚持的神色,只得遵旨了。心中却盼着樊、何、赵等人不要真的做出不妥的行为来,让陛下猜个正着了才是。
史彦超原先对于自己没有被编进主战军中而有些不高兴,立在一边听了郭荣的话,心中却是咯噔一声,暗自垂下了头。他在禁军之中多年,和樊爱能和何徽也算是有几分交情的,自出汴梁以来,对于那两人的心思,其实猜到了几分。便有些瞧不起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汉子,这个时候居然缩头缩尾起来了,还真是让人笑话。不过,史彦超更加疑惑的是,这话几人莫非真的有胆子阵前逃跑了?谁给了他们胆子的?
“史将军,其实明日将军的作用也是非常重大的。朕坚信我大周一定会大胜的,到时候,北汉和契丹人定会逃走。我要说的,就是不要和契丹人硬碰硬,他们若是逃走了,你切记不要追击,北汉军才是我们的这一仗的首要目标。”
史彦超忙应诺了。
“你现在就点足士卒人数,星夜行军,务必在明日中午前在汉军后路上埋伏好。”
史彦超忙行礼出了大帐去点兵去了,而刘词,看着郭荣的一系列安排,只觉得他行军打仗的本领,也不输先帝的。虽然之前只有平定慕容彦超的战绩……
而此时的汉军主帐之中,刘崇胡子一翘一翘地大骂郭荣是胆小鬼,末了才对着杨兖道:“郭家小儿未战先惧,我军气势上就先胜了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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