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兄弟,而我是你的小姨啊——”
宗谨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仲寕,对着仲寓道:“好生看着他吧,只有一时之勇而已。”随即不理会哭哭啼啼的周宝,带着众士卒入了唐宫大殿。
周宝不光得忍着伤口的疼痛,还得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可惜这个时候,众人都如惊弓之鸟,谁也无暇来顾及她。最后还是如丧考妣的李煜,扶着周宝回了周人占领的大殿。
“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吴苑宫闱今冷落,广陵台殿已荒凉。云笼远岫愁千片,雨打归舟泪万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闲坐细思量。”李煜在北上汴梁的江舟之中,最后看了一眼烟雨笼罩之中模糊不清的金陵城,忧伤地道。
“皇兄——”从益看着李煜落魄之色,心中也是哀伤难言。
“呜呜——我不要离开金陵,我要回家——”从谦的五岁的小儿子突然哭了起来,此时无人出声哄他也无人呵斥他别哭,而是同他一样哭了起来,顿时,满船尽是哀声。唯有仲寓,瘦削苍白的脸上一派平静。
“殿下,要不要让人进去警告唐主一行人下?”曹翰听着临舟上的哭声,觉得很是晦气,看了眼平静看书的宗谨道。
宗谨放下书,摇了摇头:“做了亡国之人,还不许他们哭一哭的话,只怕他们就是在咒骂我们了。对了,听说小周后伤势很重?派人去给李煜送点药,这个女人还是不要死在路上的好。”
曹翰笑着同意了,摸了摸鼻子,想到心中的小心思,想说又有些不好意思说。想到之前陛下曾将孟昶的妃子赐给了赵匡胤,那这个李煜的小周后,是不是可以赐给自己?虽然周氏不如那黄宝仪冒昧,但是身份够高啊!曹翰知道,那费氏是孟昶自己也是不想要的,这个周氏,李煜看起来很是紧张啊,自己还是先想想法子?
宗谨当然不知道曹翰心中所想,若是知道了自然不会同意的。所以在抵达汴梁之前,当听说曹翰欺辱了周宝后,脸色很难看。“去,将曹翰将军请来。”
韩正一走,宗谨就将手中的册子重重摔在了案上,曹翰不就仗着是阿爹的老部署,而有些不把自己的话听进耳中么?阿爹当年是怎么处置那些元老的?曹翰以为自己动了他,阿爹会怪罪自己?
“曹叔父当真是英雄啊!什么样的女人都看得入眼,周宝那样的女人你也看得上?”宗谨挑眉冷道。
曹翰自然听出了宗谨话中的讽刺之意,老脸有几分羞红,但是更多的是脸面挂不住,怎么说宗谨都是晚辈,这样与自己说话,也太让自己没脸了。
“殿下还年少,自然不知道这女人还是偷的妙。周宝虽然不是那等绝色的,奈何她是李煜的女人,只要这样想,那滋味就好起来了。”
宗谨似笑非笑道:“将军是觉得这君王的女人有滋味了?是不是觉得这样你就能俯视李煜了?我大周的军规军纪你就可以无视了?本王的严令,你也可以无视了?将军真是人物啊!”话音一落,笑容就不见了,满脸只余冷色:“韩正,去,请潘将军和军律司官来,前锋大将曹翰侍功生骄无视军纪,除甲胄罚五十军杖!朱二牛,你去请所有的将领来观刑,对了别忘了,请李煜也过来一观。”
“郭宗谨,你敢!”曹翰听了宗谨对自己的责罚,不由得喊出了宗谨的名字。
“本王如何不敢?直呼本王之名,曹翰,念在你跟随父皇多年,我也不多追究了,你要记得,本王乃是天子之子,权知开封府事,大内都检点,爵封魏王。”宗谨淡淡道,不再看向曹翰,挥手让侍卫上前,扒了曹翰的甲胄后押了下去。
噼里啪啦的军棍之声,不仅仅是打在曹翰的身上,也是打在了在场的大将心中,他们已经明白,天子不好糊弄,天子家的小子同样不好糊弄。而李煜,只是面无表情地观完刑,他知道即便曹翰被打了,周宝和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和侮辱,依旧不能剔除。他此时才明白,无力回天悔之晚矣的痛,在城破国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的,永不会消去的屈辱。
“君贵,你笑什么?丰哥和宁哥要回来的消息你早就知道了,之前也不见你这般开心。”周宪有些纳闷地看着歪靠在榻上看消息折子的郭荣道。
郭荣拉着周宪坐下道:“丰哥当着众将的面,杖责了曹翰五十军棍。”
周宪一愣,随即也失笑道:“丰哥这孩子完全是学的你嘛,早先虽然在军中有了些许的威望,但是老将们只怕多半还是不会将他放在眼中的,如今一顿棍子下去,只怕无人再敢轻视于他了。”
郭荣颔首,抱着周宪道:“待他回京,政事上我也要慢慢的放手于他,政事上有事情比行军打仗更要有见识。至于宁哥,中秋节后,他就启程去燕北。”
—文—周宪没有做声,契丹,耶律璟一死,他们的新主是不会同中原平静下去的,还有大周的死敌北汉,丰哥和宁哥,是到了他们自己去认识到他们敌人的时候了。
—人—“娥皇,曹翰被杖责,是因为他侮辱了周宝。”郭荣想了想,还是说了此事。
—书—周宪一愣,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道:“我都不想见她的,不过你封爵于李煜,她,我还是得见上一面的,她是否知道我同她的关系呢?”
—屋—郭荣看着周宪道:“她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怎么都改变不了她亡国之后的身份,你若是实在不想见就不要见了,召她进宫后,让内侍宣了旨意就是了。”
周宪摇了摇头,“我怎么说都是皇后,哪能如此敷衍正事?不过见一面罢了,应该没什么事情的,就像你说的,她的身份早已经难以改变什么了。”
郭荣拥进了周宪,轻声道:“周宝因为受到侮辱,还是如前世一般责骂李煜,李煜现在大概是哀痛得很,所以途中作了两首词,北上的臣子一个个吟得满脸是泪的。”
周宪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李煜其人,无为君之才能,唯有诗词以作寄托。不过是个文人罢了。”
郭荣见周宪神色中只有淡然,也不再提李煜了,而是想着陈抟所言,人命终有尽,自己所用的,也不过余下的三年多而已。虽然舍不得娥皇,但是自己更想她好好的活着。
……
周宝看着李煜惨白颓丧的面容,怒骂道:“你还是个男人吗?妻子被人侮辱,居然一声都不敢吭!难怪姐姐不要你,李煜,你真是个懦夫,真是没用!”
……
李煜木然地听着周宝的责骂,一言不发,国破之后,便是家亡么?最先改变的却是原本以为最不会改变的周宝,只是因为曹翰的侮辱么?自己也很愤怒也很伤心,也很心痛她,更是不会介意的。为何她还要日复一日的责骂?李煜觉得头很痛,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宝,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其他的人。
“住口!我母后早已经下葬入了南唐的皇陵,岂是你能随意编排的?父王再有不是,也容不得你这般唾骂!你以为只有你一人受到侮辱了么?”仲寓看了眼面色憔悴李煜,冷声喝道。
周宝一句话噎在心中,好半天才呼了一口气,冷笑道:“你母亲的事情真相是什么你比谁都清楚,一座空坟罢了!至于李煜,我骂错了吗?还有你,你自以为很聪明,怎么不能保住李家的基业,而任得国破家亡?”
仲寓平静道:“你又比得我母亲强了多少?父王才不好,也是你当年死缠着要嫁的,你若是埋怨父王,一封休书如何?你也得了自由,自可去嫁你看得上的男人去!”
周宝一愣,心中虽然有些意动,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仲寓瞧去了。柳眉一竖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我是怨恨李煜,但是也没有他来休我的份,哼,我当年不过是年少不更事,被李煜迷惑而嫁给他的,若非是为了和大姐斗气,我何须嫁给一无是处的男人?”
周宝也不怕李煜听了去,南唐国破,以后自己的依仗不再是李煜,虽然不知道那素未谋面的二姐能否依靠得上,但是比之这亡国之君的妻子来,到底要强上几分的。
仲寓没有错漏周宝眼中的算计,他满心无力,这个女人蠢到这等地步,还真是少见。懒得再理他,而是扶着李煜出了门,看着树荫下斑驳的阳光,仲寓好半天才开口道:“父亲若是下定了决心,还是给国后一封休书吧。她是如何样的人,这些时日里还没有看清么?也免得父亲你再受煎熬。”
李煜看着与自己差不多高的仲寓,半晌才道:“想不到仲寓你这么高了,都是大人了,以前我实在是太过忽略你和仲寕了……”
仲寓心中无力,看着李煜道:“父亲,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国后的事情,父亲还是早做定夺吧,我们虽然做了亡国之人,但是李家的颜面不可再被抹黑与践踏了。”
“……她不过是因为被人侮辱,所以才伤心至此的,等进了汴梁安定了下来,应该不会这样了。仲寓,她不仅是你的继母,更是你的姨母,你行事莫要太冷了。”李煜半晌才避开仲寓的目光道。
仲寓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煜,半晌才道:“父亲,你糊涂了一辈子,到了此时还要稀里糊涂的不愿意面对事实么?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该好好想想自己从前之所作所为,该好好看清身遭诸人的面目,该好好思量你到底该如何做了。儿子言尽至此,父亲好好想想吧。”
李煜看着仲寓消失在转弯处的身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半天才满眼是泪地喃喃自语道:“莫非我真的是自欺欺人么?”
只是一直到抵达汴梁那日,李煜也未曾下定决心给周宝休书。然后他见到了多年前曾见过一面的大周天子,年近半百的郭荣,气势比之当年尤胜几分。
“亡国之臣李煜拜见周皇陛下。”李煜带着兄弟子侄对着郭荣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郭荣也看着苍白而又憔悴的李煜,淡淡道:“平身吧。卿先前为一国之君时治国荒唐,但是与诗画之上却是大才。‘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依朕看来,卿实在不该为君王,倒是误了这番才气了。朕便封你为右千牛卫上将军南文侯。”
李煜闻言不发一语,叩头谢恩了。
其后李煜的妻儿、兄弟子侄俱都有了封赏。周宝的封号最是意味深长,依旧是虢国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一章太长了,最后码啊码,码到了凌晨,所以昨晚没有更新~~抱歉…_…|||最后分成了两章~~~~~半个小时后大结局,因为我先去吃早饭了~~
一世相伴生死相随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周宝一身素服,满脸怯怯地跪下请安。
周宪若非知晓这个妹妹的心性,肯定会以为她是害怕忐忑的。其实这不过是周宝的伪装而已,她最喜用这副娇柔样子博得他人的同情和怜惜。
“虢国夫人平身。”周宪淡淡道,并非看坐,而是直直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果然和前世的她很是相似,似乎更多了几分心机。
“谢娘娘恩典。”周宝懦懦道,还不时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着周宪,边打量,那眼中的泪水也不停地流着。
两边的宫女都是诧异不已,这个前南唐的国后,现在的虢国夫人,还真是水做的人儿,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虢国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委屈?你初来汴梁,可能生活起居上有些不习惯,这一点礼部之人会有所考虑的,到时候,会给南文侯府分派一些故籍江南的奴仆去的。”周宪还是淡淡地道,她倒是不知道,女人的眼泪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娘娘误会了,臣妇是见娘娘有几分面善,觉得您的容貌有几分像臣妇的娘亲和姐姐,臣妇一时心伤,这才流泪的……”周宝要确定一下,周宪到底会不会认自己这个妹妹。
周宪看周宝那眼神,哪里不知道她所想?想到已经去世的周夫人,周宪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前世今生,如今周宝终于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几分惆怅,真道是世事变幻难敌人心莫测,即便不是自己,周宝还是做出了背叛亲人的选择。
“是吗?这倒是奇怪了,我虽然也出身江南,但是家族亲人早已在战乱中离散,如今只怕也是魂归黄土了。”周宪叹了口气,“这人终有一死,虢国夫人还是看开点才是。”
周宝心中一沉,半晌才咬了一下唇,忽地跪倒,叩了一个头,双眼含着泪直视周宪道:“娘娘可知道,臣妇家父家母去世之前,念叨得最多的其实是臣妇那不知所踪的二姐姐?臣妇请娘娘怜悯臣妇如今国破家亡,帮臣妇寻找那失踪的姐姐。臣妇当年听得家父说过,二姐姐失踪之后其实是来了周国,娘娘贵为皇后,只要娘娘开口,势必能寻到臣妇的二姐。还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