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向东每天都设法托人传话进来第二天的参考号牌,在温婉进宫的第三天,便轮到了她的号次了。天未亮,温婉便换上内侍的衣服,到温媛寝宫外等候。混在内侍群中跟去早朝,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等到退朝了。摆了驾正准备出宫,大长公主忽然迎面而来,缓声问道:“皇上这是要去哪里?”
温婉连忙将头埋低,为免被她发现,以致于多年努力,因此而功亏一篑。
皇帝回答道:“我新近得到一幅古画,所以想找沛霖帮忙鉴定一下是不是真迹。”
“哦?”大长公主的语气将信将疑,沉吟片刻,又说道。“对了,婉儿何在,这几天劳她宽慰皇后,辛苦她了。我去瞧瞧她。”
她不提还好,一提温婉又是背心一紧。大长公主必定知道今日是她的会试之期,所以才故意来了这么一招。
皇帝倒还算镇定,回答说道:“不在昭熹宫的话,那便应该在皇后那里。”
大长公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便摆驾进宫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入仕】
一出宫,温婉便寻到温向东安排的车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尚书院。虽然还是迟到了半刻钟,但是监考官都知道她是大长公主的义女,御封的郡主,而且也主动认了错,自然也没有人会不识好歹到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责怪她。
这一回,是真真正正的三堂会试。满满地坐了一屋子的人,无数双眼睛就盯着她一个人坐在中间一字一字地答题一个个神情肃然,目光犀利,看着人犹如锋芒在背。时不时地还会有人起身过来,站到她身后,看她在写些什么。温婉忍不住心想,这要是心理素质差一些的人,看到这种架势估计直接紧张得连笔都握不住了。
笔试之后,由专人引到厢房小作休息,并奉上些糕点借以充饥。期间有几名院中的侍女前后侍奉着,确保无法与他人接触。半个时辰之后,进行第二场考试。与之前那场相比,这一场相当于面试,由三名主考官轮流提问,其余在场官员负责记录和评价。问题大多是史论与政论,与当初科考之时差不多,只是更偏重于政论方面。如今朝廷形势紧张,暗潮汹涌,不好多说,温婉将回答的重心放到治理洪涝之灾的问题上,避重就轻地说了些自己的感想。
大约问了十来个问题,主考官轻颔首说可以了,他们会在一个时辰之后,讨论出是否留用。她可以先行回家,也可以到厢房等待放榜。温婉施礼告退,刚出门,便有侍者快步进来通禀:“大人,大长公主来了!”
温婉心中蓦然一惊,大长公主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她违背她的意思,并说服一向乖乖听话的小皇帝帮她出宫赴试,她会不会因此盛怒,不再顾惜“爱才”之名,追到尚书院来向主考官施压,不让她过考?
温婉在出去的路上遇到了大长公主,连忙恭谨地靠边行礼。大长公主看到她,只是象征性地问了几句。温婉心中忐忑难安,便到厢房等着,等最后消息出来后再回宫去。
静候放榜期间,遇到了与她同天考试的其他二人。同为国学府的学子,平日里或多或少也打过照面,互相见过礼之后,便说起了今日的考试。其中一人就说监考官太多,被盯得心里发毛,没有发挥好,估计是过不了。另一人也颇有同感,还说若是尚书院决定留用,将名帖呈报上不定皇帝还会举行殿试,那架势便更了不得了。
说着说着他们便说到温婉身上,说以她的家世,只消到大长公主面前说句话,直接安排个官职,也不会有人有二话。温婉听得只是在心中苦笑,人人都艳羡她能攀上大长公主这个高枝,又有谁知,如今她为官之路上的最大阻碍不是别人,正是大长公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渐渐地暗淡下来,有侍女进屋说道:“榜已经放出,三位可以去看榜了。”
那二人谢过侍女之后,便相携着快步出去了。温婉本是跟在他们身后出门,却是越走越慢,越走心中越是慌乱。几乎是一步一顿地来到门口,便看到那两人摇头叹息着相携远样子他们都没有过考。转念一想,若是她过了的话,本着同窗之宜,他们应该会象征性地来向她表示祝贺的吧?既然他们直接便走了,那是不是说明她也……
正绝望地想着,身后忽然听得大长公主唤了声“婉儿”。温婉惊了惊,回转身,便见大长公主与尚书令一前一后地过来,连忙俯身行礼。大长公主看着温婉说道:“婉儿,难得上官大人如此赏识你,以后可要好好努力,报效朝廷,不要辜负了众位大人的期望。”
温婉吃了一惊,大长公主的言下之意,是让她过了?!按捺下欢腾的欣喜,谦躬地表示一定加倍努力,报效家国之类的。等他们离开后,温婉连忙奔去看榜。果然,榜上赫然写着:三十七,温婉,留用。心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奔去马车所在地,坐车回家汇报这个喜讯。
老太君和老夫人向来不喜女子读太多书,便所以没有去惊动她们。而王氏夫人那边,由于温婉这次进宫,是顶着陪温媛排忧解愁的名去的,擅自回来,怕她认为她对此事不上心,随便应付,会心生不悦,所以再三嘱咐门房不要惊动任何人,直接奔去自家小院,将这个喜讯告知柳氏。
柳氏大喜过望,丈夫与女儿多年的理想终于实现了。尚书院决定留用,那么去向便是在尚书院与之间,只待皇帝那边的批复下来,温婉便是本朝第一位女性朝廷命官了。若是得封高衔,说不定柳氏的位份也有望晋升。
高兴之余,柳氏想到温婉考了一天的试,估计还饿着肚子,便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五鲜面,犒劳温婉,一边派人去通知温向东和温娴。
由于大长公主那边的阻力,温婉这几日也一直吃不香睡不好。如今终于走到这一步,实在奈不住心中的狂喜,只是不知苏政雅人在哪里,会不会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一边吃面,一边从怀中摸出当天他送她的黄符,紧紧地攥在手心。大长公主是不想她入仕,而是想让她入宫的。之所以能劝得皇帝忤逆大长公主的意思,助她出宫,并能够在赶在大长公主的到来之前正好考完,这一切或许真的是有冥冥之中有天意在相助吧。
温婉不能多留,吃完母亲煮的面条,便也没再等温向东回府就回宫去了。虽然这个喜讯,宫中没有人分享,但由内而外的那种高兴形于眉眼之间,看得皇帝频频皱眉。
“你倒是开心了,累我被皇姑母训了一顿。现在皇姑母又将你的去向问题丢给我了,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温婉笑着说道:“皇上怎么想,就怎么办呗!”
“那你是怎么想的?”皇帝反问道。
“尚书院和,两处都是好地方,我都喜欢得紧。”
皇帝皱着眉说:“关键时候,你怎么也成了个没主意的。”
温婉“呵呵”笑笑,说道:“皇上为什么说了‘也’,其实事事有人帮忙拿主意,也很好啊。就像母亲大人那样,视皇上为己出,她待苏政雅就远没有像待皇上这般好。”
皇帝点头说道:“这倒是,从小皇姑母就比较喜欢我。不过,这也应该与皇表弟爱调皮捣蛋专惹祸有关,父母应该比较喜欢乖巧一点的小孩罢。”
温婉想了想,说道:“恕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将来的小皇子爱调皮捣蛋,而西王爷家的小世子聪明乖巧,那皇上会不会喜欢小世子而胜于小皇子呢?”
“这……”皇帝神情有异,沉吟片刻,转口说道。“不提此事,还是谈谈你的去向问题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择婿】
皇帝斟酌再三,还是将温婉分遣到了,当个小小的书令史,做些书籍的维护修缮工作。虽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七品小官,但总算是迈开了入朝为官的第一步,温婉心中也是分外高兴。而且日常工作都是她之前曾经做过的,等新官上任的时候,也不会手足无措,让人看了笑话。
正式上任要等到年后,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温婉便赋闲在家。除了去大通书局了解近期的书市行情之外,便是去柴家看望水玲珑,抑或进宫陪伴温媛。柳氏有时候不免抱怨,说温婉如今倒是待温媛倒比自家亲姐姐还要好了。温婉自然也是想念温娴的,只是当初出了那样的事情,总觉得心中存了一个疙瘩,不甚自在。思来想去还是先避一避,等自己成亲之后再多去走动,以免得节外生枝。
温媛最近非常惆怅,因为乔贵妃有了身孕。自打她滑胎之后,虽然表面上并没有对德妃有任何处罚,但实际上皇帝也基本冷落她了,多数时间都在陪伴温媛。本想着这样调养一年之后,便可以准备再次怀胎,却不想乔贵妃那边先有了喜讯。
见她愁眉苦脸,温婉便安慰她说如今养好身体才是上上之策,不要胡思乱想,自己和孩子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温媛也点头称是。但是自从乔纷有了喜讯之后,很明显的,皇帝到温媛这边的时候便少了。温婉便比以往更多了些时间进宫陪她说说话,顺便打听江东那边的消息。
上回苏政雅离开时曾经说,他可能要与二皇子那边合作。那么,江东那边的近况就极可能与他息息相关。经过了解,从皇帝那边得知,大长公主让他下旨召江东王入京,但江东王一直推拖动身上京的时间。
先是称江东涝情紧张,暂时无法抽身离开。等涝情平定之后,又称在治涝中感染风寒,卧病在床,无法动身。大长公主觉得可能会有异动,已经加派人手前往江东,谨防有变,但终还是不能立刻以强硬的手段勒令他上京。
温婉也听得出皇帝言语间的无奈,虽然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的身世起过疑,但毕竟江东王与他有十几年的父子情份。从小请名师教导他,而且立他为太子,对他宠爱有加。如今被迫要站到对立面,估计也会觉得左右为难吧?
这一拖,便拖过了年,温婉也正式到走马上任了。期间,苏政雅让司马嘉送了信来。称他们如今在河州屯兵,一切平安。不过他再三声明,屯兵只是为了自卫,并非想要谋反。还说有些事情,他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所以就先这样吧,等再弄清楚一点,再告诉她。
温婉猜测他说的事情,估计与他的身世有关。但是目前对于此事,她也只是处于猜测阶段,没有任何实证可以证明,便没有多说,只是叮嘱他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虽然很想他能够有空来看看她,又怕会让他一时急进,不顾风险地跑回来看她。
提笔给他写回信,不知不觉地便洋洋洒洒地写了十几页。将离别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他,最重要的自然是自己顺利通过考试,到任职这件事情。当然其中去除了大长公主阻挠的成份,并将大半功劳归于苏政雅送的护身符之上。因为这样,就会觉得这件喜事是两个人共同努力而完成的,心中的喜悦也会因此而加倍。
司马嘉倚在书房门口,看着温婉一边写信,一边时而地抿嘴微笑,像是在缅怀什么,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温婉将塞得满满的信交付到他的手上时,惯来沉默的司马嘉忽然开口说道:“我有些好奇你们之间的感情,让人有些无法理解。”
温婉淡淡笑笑:“同样的,我也很好奇你这样帮助苏政雅的原因。”
司马嘉的眉眼弯了弯,笑道:“跟你一直防备我的原因一样。”
温婉哂然一笑,司马嘉果然是一个非常警觉的人,怪不得能三番两次地帮助苏政雅死里逃生。抿着嘴犹疑了半会,试着用熟人间打趣的语气问道:“你似乎野心不小?”
司马嘉不置可否,只是笑而不语。将温婉的信收到怀里,告辞离去前,忽然说道:“司马家门第森严,祖父不会让我在朝廷上崭露头角。我若不另谋出路,终此一生,我都只能是个营帐下的小官。为了不让我的大才因此屈就,不如放手一试。我有九成的信心,可以超越祖父如今的地位。”说完,他抬眼笑盈盈地看着温婉,问道。“会不会害怕?”
温婉下意识地摇摇头,随即哂然笑了笑,说道:“有点。”
司马嘉扬唇笑了,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这个人沉默寡言,一直阴郁地让温婉觉得不安,如今却反而让人淡定下来。目送他退出房门,在院子里一个纵跃,翻墙走壁而去。
开了春,司马瑜正式过门,嫁为温家媳妇。时经多年,温家终于还是结上了司马家这门姻亲。至此,温克恭也算是成家立业,功德圆满了。于是,家中的目光便全部汇聚到了温婉的身上。
老太君将众人都唤到自己屋里,先是将温向东和柳氏责骂了一顿,指责他们完全不将女儿的亲事放在心上。“你们这京城里,有哪一个贵族家里的小姐到了十七岁还没有许人的?刘员外家的女儿,比婉儿还小一岁,儿子都已经两岁了!”
见老太君动怒,温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