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问筠连声呼痛,可林美人只在旁边看着,一点也没有上前帮手拉她起来的意思,反而回头叫宫婢:“还不快把萧家妹妹扶了起来。”
在宫婢把她扶起之时,林美人远远站着表示关心:“萧家妹妹,可曾好些了,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给你看看?”
萧问筠知道,自己今日这混水漠鱼怕是失败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见到床底边缘那双鞋开始,她对这林美人就起了莫名的疑心……她是二殿下的妃嫔,皇后也不待见她,她来到长秋宫,就应该无声无息地做做背景墙就算了,所以按道理来说,殿内发生的事不应该她来理的,可她就是理了。
这使萧问筠怀疑,她有和素巧一样的忧急,为什么?她也知道床底下的秘密?
而她的行为,也使萧问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怀疑,大家都是女人,摸两下有什么打紧的,至于要表现出一幅良家妇女被登徒子欺负的样子来么?再说了,我萧问筠虽然现在泼名远扬了,但你做为一个妃嫔,又不需要嫁人了,至于要避我避得那么干净么?
萧问筠一边愤愤不平地想,一边朝林美人望了又望,此时她才发现,在长廊里暗暗的光线底下,林美人的面容如玉雕一般,冰凉,而豪无一处动容……她嘴里虽说着亲热关怀的话语,眼眸却没有一丝温度,让萧问筠想起了那用冰雕的玉人儿……可当她从暗影中走出来的时侯,光影如灼,华色流转,眼眸里漾着的春水般的柔意却让萧问筠几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萧问筠忽地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这是一个极危险的女人。
第二十六 虽是闺秀,嗓门实在很大,这是
如果要说从前世的经历中学到了什么,萧问筠只知道自己的直觉比前世厉害了许多,有些人,不管是华服锦衣,还是破缕乱衫,她都能一个照面就能判断出他们是恶意还是善意。
对秦慕唐如此,对初见面的皇后以是如此。
而今日,她却感觉到了面前这妆容精致,眉目含情的女人竟似一条色彩艳丽的毒蛇。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只不过初次见面而已?
她弄不太明白,弄不明白的事,她决定放于一边再说,再者,也容不得她再纠缠下去,因她听见了殿门被打开的声音,李景辰从殿里出来了。
她听见了,林美人自是也听见了,抱歉朝她一笑,身姿曼妙地往殿门口迎了去。
萧问筠想,她可不愿意再见到这位小气而脾气不太好的皇子,于是,她缓步朝长廊尽处走了去,也没叫上在偏殿候着的冷卉……因她知道,此事还是她一人去才好,还有一个人,她要见一面呢。
……
萧问筠走到这座布满了青苔的假山旁时,身上摔落于地的酸痛才稍微好了一些,她极目远眺,这里虽然是御花园的避静之处,但因在皇宫,皇宫之物,无一处不尽善尽美,华丽非常,所以,这里的花草依旧修剪得极为整齐,花繁叶茂,就如那被冷落的妃嫔,虽已久无人来,可每日里依旧修饰精致,等着那永远也等不到的人。
萧问筠忽想起了前世,在那流言满天的日子,他的忽然冷落让她不知所措,她也曾如这花草一般,每日里盼着望着,可盼到底是盼来了,盼到的是他携着那红衣女子来到萧府,刀剑铁铠把萧府包围得如铁桶一般。
如果她是这些花草,她会没有痛的感觉。
她不是,所以那痛彻心骨的感觉没有一刻也不能消褪。
与那相比,今世这些众人的冷眼嘲笑算得了什么?背上那样的恶名又算得上什么?
萧问筠听到了花草枝叶被拨动的沙沙,知道那人不负自己所望来了。
在床底下时,那人急急地钻了进来,那个时侯,萧问筠已用头一顶,在床边的暗盒撞开了,那锦袋子便恰巧落在她的手上,在那人接近她的身边,正犹豫着是不是抢夺的时候,萧问筠低声对她说:“一个时辰后,后花园的黑色假山石前相见。”
她没等那人回答,就迅速地从床底下爬了出去。
这个那人,自然就是素巧。
萧问筠知道她会来,而且会在旁的人无所查觉的时候来。
她看清花间小道上素巧婀娜的身姿,不由笑了笑,心想,今日说不定能解决缠绕自己心头许多日子的问题呢。
素巧强抑着心中的慌乱朝站立于假山花丛中的萧问筠走了过去,花树之下,她身上青翠的衫子使得她如一道花影,几乎和花树混成了一体,来之前,她反复地想过到底要不要来?
可她一想到床底下于黑暗中那一对闪着幽幽冷光的眼,那双眼的主人仿佛能透视人心,一切都尽收于胸,她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往这边走了来了。
她走到萧问筠的身边,弯腰向她行礼:“萧小姐,不知有什么要私底下吩咐奴婢?”
萧问筠把拈于指尖的蝴蝶兰缓缓放于鼻端闻着,目光悠然:“素巧姑姑在皇后娘娘身边已有五年了吧?按道理说,今年就可以放出宫了,皇后娘娘对身边的人一向不错,你是她信得过的人,自会赐你一大笔银钱,以求日后能嫁个好人家,不至于被人看轻。”
素巧点头笑道:“萧小姐说得没错,再过半年,奴婢就放出宫了。”
萧问筠轻俏一笑,转过头来望她:“半年时间?日子倒是掐得刚刚好,你那的主子,给的最后期限也是半年吧?”
素巧莫名其妙,茫然地道:“萧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懂。”
萧问筠看清了她强作慎定下那一闪而逝的惊慌眼神,笑道:“皇后娘娘三年前开始缠绵病榻,那个时候,想必是姑姑进长秋宫之时,有了你那暗中的主子拼命扶持,姑姑自然升得很快,景德殿那边的人,在宫里的手伸得可真长。”
素巧听她巧笑嫣然道来,心却一阵阵地缩紧,她一个字也没提自己的做为,但那轻描淡写的言语却让她感觉自己做这一切的时侯,她就在旁边望着……特别当萧问筠提到景德殿的时候,素巧只觉自己的膝盖一软,待感觉到膝盖处传来的痛疼时,才知道自己已跪在了地上。
她可以肯定,连长秋宫都不会查得这么清楚,知道这香襄的来处,所以,当这香襄被查了出来,她并不怎么惊慌……已经放置了这么长时间了,少放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不过使那人在世上多拖延几日罢了,她相信,只要她向主子多辩解几句,那位主子会原谅她的,再过几个月,她就要出宫了,等到皇后查了出来,她已在外海阔天空,消失于人间。
可这查出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抬起头来,忽地,她意识到了这里虽是皇宫之内,却也是人迹罕至之处,不远处,就有一口古井,那井里不知浸了有多少冤魂,只要揭开了井盖子……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往萧问筠处缓缓膝行。
萧问筠仿佛一无所觉,用手指旋转着指端那朵浅色的花朵,神态不变,语气轻得如天上浮着的白云:“你也别想着杀人灭口之类的事了,你是知道的,我虽出身贵门,未出闺阁,但嗓门实在很大,也很尖利,一叫起来恐怕会把整座后花园里的宫婢全都引了过来,而我叫的第一声便是,皇后身边的素巧杀人了……”她淡淡地道,“你力气不大,我的力气也不小,所以,在你灭口之前,我叫上声把两声还是可以的。”
素巧深深后悔来之前为什么不把这小女孩放在眼里,如果带多两个人埋伏就好了,就因为自己心存轻视,认为这小女孩不会知道什么,又不想用那位主子暗中的人马,以免横生枝节,让那位主子心底生了责怪之意,误了自己的出宫时间,这才独自一人前来……如果多两个人,凭她嗓门再大,再尖利,又岂能叫出个什么来?
素巧心中一惊,她独自前来,不是算到了自己会一个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能算计至此?而且从她在殿内的吵闹声音程度来看,她说的是真话:她的声音的确很大,也很尖利。
至于能不能把半座后花园的宫婢都引了过来,还有待证实!
但这样的事,能够证实么?素巧在宫里多年,自是知道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所以,素巧缓缓膝行的行动不得不停止了,又想,萧府也属豪门世族,怎么生出个这么不要脸的女儿来?有这么喜欢狂呼乱叫的女人么?真是落了豪门淑女这个名号。
可她无可奈何,第一次感觉到英雄怕泼皮,淑女怕泼女,要脸皮的唯一害怕的就是不要脸皮的人的幸苦。
如果她是个声音细柔,行规蹈矩的闺秀,自己应该多么的感谢老天爷啊。
此时,素巧只得咬了牙道:“萧小姐要什么?”
第二十七章 我其实是个很善心的人
萧问筠把手里的花瓣随指弹了出去,缓缓地转过身来,笑吟吟地望着她,赞道:“这才乖,这么懂事……和懂事的人说话不费什么功夫,那我也就实放实说了,你心底也明白,我在皇后娘娘身边没有揭穿你,自是因为对你有所求,这才忍了不说的,其实我是个很善心的人,总以为那滞留于宫内的红颜半老白发生的白头宫女是人间比那街上乞丐好不了多少的人……哎……”她拭了拭眼角那并不存在的眼泪,“所以,人生在世,日行一善,胜造七级浮屠啊。”
素巧心想我不必你日行一善,只要你象个淑女样子,我就解脱了,我就可以整治你了,嘴里只得低声附合:“奴婢多谢萧小姐善心。”
萧问筠叹了口气:“其实,景德宫两位主子的事,做为一个民女,我是不应该管的,可你也知道,我已快到了及笄年龄,也该找户人家嫁了,我爹的意思呢,是在几位皇子中寻找,可我爹又怕站错了队,你在宫里时日长,也是知道的,这一旦站错队,可就满盘皆输啊,如今我爹和我商量了,这首份儿选择的人,就是三殿下……”
素巧心想,你以为你是皇帝啊,还三千选美,几位皇子任你挑?脸上却迷茫道:“那萧小姐要奴婢怎么帮你?”
萧问筠笑吟吟地目注于她:“也不要求你帮什么,我也知道你是三殿下的人,三殿下日后若交待你什么事,你事先给我说道说道,传个纸条来萧府就行了,这种小事,不难吧?”
素巧肚皮都快气炸了,三殿下是什么人,她会不知道么?如果让三殿下知道自己背叛了他,自己还有命么?她咬着牙道:“萧小姐,您既是想着三殿下,何不自己问他,奴婢相信凭萧侯爷的声望,三殿下会问无不答的。”
连这个小小的宫婢都知道那李景誉待自己的好,不过是看在父亲的份上,为什么前世自己就不明白呢?
萧问筠歪着头望着她:“看来素巧姑姑不肯帮这个忙啊,这可怎么办才好,不过一个小小的忙而已,姑姑都不肯帮?我真是想让姑姑帮这个忙呢,姑姑再过半年就要出宫了,看来,我只有向皇后请求,将姑姑留在宫里一段时间了,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总会求得姑姑帮忙的,只不过姑姑留的时间长了,如果头发全变白了可怎么办?”她拍手笑道,“不怕,不怕,爹爹为了染他的白发,最近从西域拿了一个方子过来,十多种草药混和,就能使白发变青,姑姑,我叫爹爹留些草药给你,待你几十年后用?”
素巧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觉,她知道她在威胁她,如果不帮这个‘小忙’,那么她就会在宫里呆一辈子。
萧问筠再道:“其实这个‘小忙’,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不知道姑姑怎么不肯答应?这样吧,姑姑,我也不要求你传递消息过多,只要你给我十条消息,而且条条属实,这项约定便算取消了,怎么样?”她笑道,“姑姑可半年就要出宫了,熬了这么久,到了最后关头失守,我都替姑姑可惜呢。”
素巧听见自己不由自主地问:“真只有十条就可以?”
萧问筠再拍手道:“当然,可姑姑别忘记了条条属实这一条,还有,姑姑也别自己加些莫虚有的事上去,要知道,老天爷可望着呢。”
素巧听了这话,心底又升起一阵寒意,她想起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可她就是知道了,还莫名从床底下找出了那香袋来,而且对自己的事和景德殿之事仿佛无一不晓,她甚至在猜想,她是不是早就参与了此事,对自己不过试探而已?
既如此,她要的消息便给她罢?
只有半年,自己就要出宫了,她说得没错,自己不能半途而废!
连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她都知道,自己几条消息算得了什么?
对不起,三殿下,奴婢这也是禀承了您的品性,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在您安插我进长秋宫时,许了我财帛富贵时,不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么?
萧问筠见到素巧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