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天亮左右,治安长的人就能上来了。见这边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容熙对江清浅与宫毓卓表示要再次离开一下。江清浅知道容云受伤了,老上司要去找容云,他暗暗感叹了一下,容云又给老上司添麻烦了,但毕竟人家是父子,这其实算正常,江清浅最终没说什么。
说起来,容云动用坤重元,凝冰整个前山救人的一幕,除了容云本人,其实只有容熙与妖孽了解其威力与其中遏制住的凶险。凝冰消散,随后强弩与滚木混进废墟,可谓不着痕迹,所以,江清浅尚不知道容云受内伤真正的原因。
江清浅本想请老上司吃了晚饭再离开,没想到老上司却摇了摇头。容熙想着冰火泉内的情况,没有吃晚饭,只是带走一些东西。
当容熙迷了几次路,再次进到冰火泉时,首先发现的就是远端寒泉瀑布的异样。瀑布依旧,然而原本的冷热交袭形成的雾霭却已经半点不剩,难得地现出了冰火泉的真貌。
容熙稍稍走近了些,便见容云盘膝坐在寒泉中,水没膝弯,暗红光下,容云眉峰深蹙唇边带血,但整体上,他的表情依然宁静平和。
容熙没有打扰容云,回到小潭边,架了一束篝火,做起了某些准备工作。雪貂一家见到篝火,最初有些害怕,不过作为见惯了冰火泉的聪明貂,没一会儿,害怕就都变成了好奇。
容熙就这样靠在小潭边山石形成的天然石椅上等着容云,时不时应付一下雪貂一家的好奇与热情。
洞天奇景,详和如幻……
容云并没有让父亲等太久,几天的努力,他的乾坤重元按计划成功突破。当他站起的一刻,寒泉瞬间冻结,而另一侧的地火,暗红转橙明。
这样的变化,容熙自然察觉了。抬眼,容熙就看到容云一边走向瀑布,一边拉下发带宽下上衣冲凉。泉水在他步行间,渐渐消融。容云解下自己手臂上染血的白绫,鲜红的白绫在容云手中化为尘埃消散无形,迅速清洗了手臂上的伤痕,容云走出了寒泉范围,雾霭重起。
容熙看着容云利落的动作,独特的风度。滴水的黑发被主人以内力化去潮湿,配合着匀称完美的身体,这一刻,容熙深刻的感觉到,眼前的人,身体直至发梢都充满了力量。
面对这样的男人,又有什么不能面对面比肩而谈的?
……
容云在离开寒泉到父亲眼前的一路上,穿好了上衣,束好了发辫,顺便给手臂上的伤口上了药。
然后,站在父亲面前,在父亲的默许下,端正地跪坐在了父亲面前的草地上。
两人旁边篝火明亮,容熙坐在其实也不高的石椅上,微微低头看着容云。
“……”容熙。
这小子一跪坐到他面前,怎么就看着有点呆呢……?
“内功没事了?”容熙问。对于堪称天下巅峰的乾坤重元的突破,问得轻描淡写。
“劳王爷费心,已经没事了。”容云回答。
容熙看着容云一脸同样的轻描淡写,心中有些无力。他已经发现了,容云对内伤的态度……其实挺不靠谱的——靠谱就不会带着内伤还护着小奶貂。
想到小貂,容熙看了眼刚刚爬累了睡在脚边的小奶貂,看着容云,摇了摇头,最终,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他对容云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温和中带着无奈。
容云看着父亲的笑容,愣愣地眨了眨眼。
容熙拎起脚边的小奶貂,伸手递给容云:“抱着。”
“……是。”容云依旧有些愣愣地接过。
容熙看着容云。
容云低垂视线看着小奶貂。
一刻钟。
容熙确认容云身上真气平和,看来这次确实是没事了。
他在感受容云的真气,但对于容云一直端正地坐在那里也不作声,容熙算是打破沉默,很随意地问了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回王爷,看小貂。”容云说,他已经从呆愣中恢复了,虽然他还是什么也没想明白,
容熙没想到容云居然还回答了,略带兴趣的继续问:“然后?有什么感想吗?”
容云顿了一下答:“……它们的毛色,越看越像冰火锦,很可爱。”
“……”容熙。
毛色像冰火锦才是关键……么?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会烤蘑菇吗?”容熙缓了缓又问。
“回王爷,不会。”容云。
“……”容熙。啊,不会?
“你平时没有夜宿过野外?”
“去野外应该带足够的食物。”
容云的言外之意,就是烤蘑菇是不必要且有风险的活动。
“……”容熙。
他原本打算为这次谈话开个好头的,为什么一上来发展就这么奇怪……
“……属下可以学。”容云察觉到父亲那边情绪很奇怪,似乎是看着自己很不满。他莫名其妙,不过看着旁边的篝火以及架好的烤架跟调料包,他到是明白父亲的用意,郑重表示自己会努力学。
“……”容熙。
这个小子……
137、一二八 父子谈话(三) 。。。
冰火泉内温度适宜,加之地气丰满,这里的蘑菇长得非常好,灵芝菇饱满,小伞菇圆润。
不会烤蘑菇,但是采蘑菇容云还是会的——这个要是也不会,他真的是欠揍了。
容云在父亲“不悦”的目光示意下,很识相地起身去采蘑菇,采完用宽阔的树叶包了,在潭水中清洗了一下。等容云带着一堆大小蘑菇回到父亲身边,发现父亲已经用树枝做好了木签。用木签串蘑菇,这个,他基本也会。
容熙串好蘑菇,拿起小刀,在小伞菇上划十字,想到什么,抬头看了看容云,就见容云有样学样,也在划十字,用……另一根木签。
“……”容熙。好吧,这小子当真依言,是认真在学,武功这么强悍,想在蘑菇上划个十字怎么都能划了。
不过,看着容云在篝火光下,一脸认真地拿木签戳蘑菇,容熙在感到些微倒错的同时,又不由微微地笑了。
毫无疑问,容云很强,不论武功还是智机,但在他面前,却很呆,或者说,愿意对他展现孩子的一面吧,与强大无关,容云才二十一岁,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孩子。说起来,作为一个晚辈,这小子其实一直还是挺可爱的。
容熙起身,把蘑菇串架到烤架上,淋油,接下来,他就盘膝坐在了烤架旁,烤蘑菇……
容云看着父亲盘膝坐下的动作,若有所思。
篝火烤蘑菇还是要些时间的,容熙拿出干粮开始吃,然后,看了一眼容云,意思是“你也吃晚饭吧”。
就这么个举动,容熙意外地发现容云先是不知想到什么,居然傻愣了一下,然后才似乎很开心地开始动作。
容云解下腰间的微型行囊,打开,火光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白胖滚圆的……水煮蛋。
“……”容熙。好吧,对于个人爱好,他不做评价。
“您要水煮蛋吗?”容云跪坐着,一本正经地问,把水煮蛋向父亲推了推。今天是第十天,他能再吃一颗师公的药,正好补充身体损耗——这也是事先计算好的——所以,鸡蛋的作用,相对不是很重要。
不要!非常讨厌!容熙很想这么说,但顾及形象,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不用了。”
容云拉回鸡蛋,开始剥。糟糕,他又忘了带酱汁。
另一边,容熙给蘑菇上了调料,取下两串,递给容云一串。这小子打算干巴巴地直接吃白煮蛋吗?看着就难受不知道吗?
容云放下鸡蛋,接过蘑菇串,学着父亲的样子放在篝火上烤。烤了两下后,他发现了问题。
“王爷,好像已经熟了。”父亲给他的时候就已经熟了吧。
容熙对容云的反应稍默了一下,有些无奈。
“你才看出来熟了?”容熙说。
“……是,属下疏忽了。”容云认错道,打算把蘑菇摆到远火的一边放好,动作到一半,他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愣愣地,顿在当场。
看来这小子还没有笨到家,容熙欣慰了一下。
“给你的。”容熙的语气近乎关怀了。
容云缓缓收回蘑菇串,到这里,他再笨也反应过来了,父亲今天对他很好,不是一般的好。
按道理他也应该有所表示,但是他应该怎么回应?道谢?那是正常应该的。联想了一下近几天父亲的态度,容云觉得虽然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因果上推理,能推出来父亲对他似乎比较满意……那么,进一步推理的话,他应该做什么来回应父亲……
这一瞬间,容云急速思考,然而,他却对自己得出的结论没有什么信心。
是的,没有信心,但他可以顺从本心,履行那个结论么……?
“多谢……父亲。”容云轻声道谢。
——犹豫不决,难以启齿,固步自封,都不是容云的性格,觉得应该做可以做,那便做了,他有承担所有结果的觉悟。
容熙看着容云,半晌:“嗯。”
越仔细看这个孩子,他心里越有种形容不好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然而更多的,似乎还是暖心与舒服。其实,他与容云见面也才几天,但却好像已经很久了一般,这声直接称呼的“父亲”……居然让他有种久违了的错觉。
这小子还真是“敢叫”啊,话说回来,这小子向来都够胆够干脆吧。
容云吃了一颗父亲烤的蘑菇,清香鲜美,他觉得是自己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不由得边吃边看着蘑菇们研究了一会儿,他想努力学好,以后……可以的话,做给父亲吃。
很简单的调料,却恰到好处回味无穷,是父亲烤蘑菇比较熟练的关系吗?看来他之后需要多加练习。
容云真的很高兴。几天来,他不仅服侍父亲一起吃饭了,这一次父亲在吃饭时还叫上了他。对一个难以让父亲喜欢的笨蛋儿子来说,这是他能得到的父亲最大的肯定了吧。
容云唇角的弧度,幸福而美好。
很久以前,他曾幻想过……团圆饭。
如果父亲不嫌他太差劲,愿意叫上他,那么,父亲跟母亲在家里一起吃团圆饭时,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可以参加一下?听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叫团圆饭,虽然他没有家,但他也算一“家人”吧,所以就算他参加了,也不会破坏团圆吧,那个,还是可以叫团圆饭吧。
其实,这就是容云的远大目标,当然,比起让父亲母亲和好、让父亲对他满意来说,容云一直觉得他这个不切实际的远大目标可以放一放。
总之,这顿饭容云吃得很香,有“美味”的蘑菇串帮忙,他感觉白煮蛋都可以顺利咽下去了。
这期间,雪貂一家被美味勾得也围了过来,容熙二话没说送了几串,答谢这次的合作伙伴。晚饭进行的无声而温馨,雪貂一家吃得可谓其乐融融,可能是混熟了,它们吃饱了也没跑远,就在容熙容云旁边,咕噜滚在一起舔着玩,玩累了,雪貂跟火貂便搂着小宝宝眯着眼睛小憩。
晚饭结束,容熙起身,感受到右肩与左膝的刺痛,他稍稍止住动作,不着痕迹地等着刺痛缓解。这两处是他的旧伤,就如容云所言,他的旧伤因为当年耽误,越来越顽固,一直没有调理好。今日动武又天气湿冷,旧伤发作一下再正常不过,他也很习惯。
走回小潭边的那个天然石椅上坐下,他暂时还是舒展着坐比较舒服。
“王爷,可以的话,让属下为您疏通一下经脉吧。”容云在父亲刚刚盘膝坐在烤架旁时,就注意到了父亲的旧伤。此时,伤痛发作,自然更逃不过他的感知。
“……好吧,麻烦了。”容熙这次没有再拒绝容云的好意。
“您严重了。”容云说着站起走了两步,首次,在离自己父亲很近的地方,贴身坐了。
不用切脉,透过真气在穴位的运行,完全可以明确问题所在。容云缓缓送入真气,为父亲疏导旧伤,按摩穴位。
“看来不仅是医术,你按摩的手艺不错啊。”容熙叹道。浩然丰沛的真气疏导着他的旧伤,对比刚刚的疼痛,实在让人暖到心里。容云离他很近,他能清晰看到容云深沉美丽的纯黑色眼中那种,专注,温柔,尊敬。
“按摩的手艺?是指推背捏脊吗?”容云顿了下似乎在思考,“回王爷,属下没有做过,不过应该能做好,请您尽管吩咐。”容云很认真地回道。
“你……这也是讨好我?”
短短十天,却也是时过境迁,容熙觉得如今听着“王爷”“属下”还真是别扭。
“不是……啊,是。”
“……”容熙。行了,别“是”“不是”了,笨小子。
“容云,”容熙唤着眼前孩子的名字,“十六年不见,说实话,我很意外你的‘讨好’。”
“是,容云有错,容云不应该真的十六年间,完全不尽孝。”容云的声音温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