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思夜在一旁无声看戏,面具下的脸上兴味盎然。如果,这尹昭云真的是寒光营那位……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容云这种人怎么就这么让他欲罢不能呢?另外,他很想看容云对上宫毓卓啊。
根据他多年观察,宫毓卓应该就是那种看上去是个没有想法的莽汉,其实内心很有想法的人吧。无疑,宫毓卓心机深沉,一直挑衅容熙却总能恰到好处的保持在容熙底线之上并且给容熙留下能够利用的余地,诱惑容熙“合作”,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难怪容承这么器重宫毓卓。
容熙是老狐狸,宫毓卓用迂回策略,这种交锋他看过太多次了,乏善可陈,所以,他想看容云怎么“整”宫毓卓啊!眼下情况,容云暂时对不上容承,不过跟宫毓卓一起出行,这戏一定很好看,何况还有容熙这父亲在,等等……他居然直觉容云有资格对上容承并且会是一场好戏?呵呵。
……话说被绑架果然不方便啊,等把这些绑匪跟容云的关系弄明白,他一定要创造机会去跟着容云看戏。
众人个怀思虑,宫毓卓则好像很直白地有感而发道:“那,小……这么笨,学下厨行吗?”
“……‘汤品甲级,凉拼尚可,其余大部分很差,需要时间练习。’这是他本人原话,他做完会自己先尝味道的。”尹昭云想到什么一般,语气瞬间隐带了些无力,随即他顿了顿,“阁下似乎并不需要担心。”
尹昭云说得比较含蓄客气,但言外之意仍是:容云做的东西,味道如何跟你没关系。
“哦,原来如此。”宫毓卓很识趣。
暗大宝:陛下,您真的说过这话?您真的下厨?话说,这确实像您会说的,可是,您能不能不用这种惯常在早朝上不留余地的语气,评价自己的厨艺啊……
“失礼,在下可以插句话吗?”这时,江清浅突然出声向老上司询问。
容熙默许,他基本能想到老江会问什么。他自己不方便过于主动询问容云的事情,由老江问也好。若尹昭云当容云是生死兄弟,那么为容云着想,应该会有所暗示。他惩罚容云,尤其用忏心血诫,是非常过分的酷刑,这点他承认,虽然容云目前对他没有明确表示什么,但既然不想再伤害那个孩子了,他不应该留下隐患。在他跟容云道歉谈话之前,多了解些还是很有用的。
江清浅看着尹昭云,顺着话很自然地问:“本人原话?那么,对于家法他说过什么吗?”
“‘秉承规训,恭领责罚’,包括他第一次昏倒。”尹昭云回答江清浅,但更多地,他看向容熙。正好,这也正是他想跟烈亲王说的。
“……”容熙稍有意外。看来这个白衣小子连忏心血诫也知道啊,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当然痛,不痛对父亲是失礼吧。’”尹昭云这句话真的是代容云说的。屠营后他提醒容云时,容云这么说过。
容熙与尹昭云再次不着痕迹地瞬间对视。
——忏心血诫?
——忏心血诫。
“……是吗?见笑了。”容熙如此说着,感到自己的心,鲜明地,痛了一下。
“哭笑不得。”尹昭云答完,看着烈亲王,又似不经意般补了一句,“好在您的家法他很习惯。”
对尹昭云的回答,江清浅在一旁点了点头未置可否,江清浅不了解隐情,他觉得尹昭云可能为了容云光挑好听的说了,不过他还是比较满意的。一个人如果表面功夫都做不到,那么不是无能就是无心,里子再怎么好也会给别人造成困扰的。
尹昭云无意对容熙说太多,一是容承在,二是父子间的事情,烈亲王直接跟好友交流才好。他只说了几个关键,尽力想让烈亲王自己产生对好友的兴趣,好互相沟通。事情进行得比较顺利,尹昭云,或者说还有庄仪,他们很有些意外地发现,烈亲王对容云的态度,似乎比想象中要好……?
另一边,容云与容承的贴身侍卫已经分别处理好了叫花鸡。小公共料理室的门离对面比较近,所以,容云端着叫花鸡出来,首先进入了自家好友与臣下的视野中。
“……”庄仪看着某人的作品……
暗大宝:陛下,您的厨艺,学得……真是不错。
而就在容云与那个贴身侍卫往回走时,发生了一件称不上意外的事情。刚刚,在尹昭云与容熙说话的同时,两个客人走进来坐在了露天门口一桌,并分别跟小二要了两种茶水。这时,小二准备好了茶水,正托着托盘从屋内往外走……
突然小二一个行走不稳,绊倒前倾,两壶茶水连茶杯摔在地上,香茶洒泻,碎瓷片惯性前滑。
容熙余光看着滑过来停到自己这桌四人脚边的碎瓷片,若有所思。尹昭云则想到什么,不由回身看向好友……
然后,尹昭云就先注意到了容云手中叫花鸡。
“……”尹昭云。
小二摔倒,碎瓷片滑来,容云托着叫花鸡走近容熙,这些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
容承的贴身侍卫端着处理好的叫花鸡走到主人身侧,就像没有看到脚下的碎瓷片一样,没有犹豫地跪下为主人奉上主菜,脸上尽是淡然与隐忍。
宫毓卓这时又插口了,他对尹昭云说:“这位年轻人,长者跟朋友的家务事吧还是不要管太多了,而且重要的是好像也没什么担心的,昨天我就注意到了,小……你的朋友其实并不是严格按要求做的,你看,”宫毓卓指着跪下上菜的侍卫,“他跟你的朋友去过同一个地方。”
暗大宝:严格按要求做?都被这么使唤了,你还想我们陛下怎样?!!!
而让宫毓卓有些意外的是,尹昭云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反而适时地对容熙致歉并退后了一步:“……是,晚辈多言。”
尹昭云不会冲动给好友惹麻烦,而宫毓卓不知道的是,尹昭云真要做什么的话,从来动手不动口。
容云端着自己认真处理好的叫花鸡,余光看着碎瓷片,脚步停了一停。
跟寒光营里被奴化了的侍与看惯了侍被践踏的人不同,那些人看到碎瓷片的第一反应是“跪”,容云看到碎瓷片的第一反应可是很正常的——“找人扫了”。而且这碎瓷片明显来者不善,容云刚刚感觉到了,一直以来暗中很可能是容承暗卫的人发力,是那人巧妙地绊倒了小二。
——另外,这碎瓷片滑过来也太到位了,要知道,摔东西力气大了碎片会飞溅散开,想要摔得这么恰到好处适合人跪,绝对是功夫活。
然而,看了容承侍卫的行动听了宫毓卓的话,容云回忆了一下《寒光铁则》中侍卫的规矩。确实,寒光营侍卫的规矩是一切以主人的需要为优先,而且碎瓷片比较特别,听说还有专门跪碎瓷片的训练,容云不太能理解这种缺乏效率又毫无意义的礼仪。
不过,暂时不能理解不影响他学习,如果父亲认为他应该跪的话……
容云想到这里,脚步稍停了一停,以示询问。
父亲没有让他免跪。
容云上前,屈膝——
尹昭云看了一眼对容云“询问”没有表示的容熙,在容云身后冷冷地伸出手,打算拉住好友,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容云面前的容熙突然伸手把容云拽了起来!
烈亲王怎么想的?尹昭云完全没有想到容熙会突然有所动作,并把半跪的好友直接拽了起来。而尹昭云一时惊讶的结果,就是他拉容云的手失准,拉住了容云暗蓝色的发带,发辫编束得比较随意,在烈亲王一拽之下,容云的发带直接滑落到了他的手上。
原本刻意温驯打理的黑发失去束缚,缓慢而嚣张地散开。
“……”容云。
125、一一六 景烈,容承(六)
父亲,是什么意思……?
而且,身后,他的感觉没错的话,居然是昭云失手了……?
这是什么状况……
容云端着叫花鸡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容熙一抬头就看见了容云这个一脸呆愣的样子。
“……”容熙。
这小子这呆愣的表情让他想起了韵华轩啊,自己让他脱上衣那次……这小子不会是又没有弄明白状况吧。他的态度很不好理解吗?这么想想的话,这小子一直以来还真是有些“又笨又气人”,好吧,他竟然还觉得有点可爱。
“放下吧。”容熙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但他确实挺无奈的。
这小子不是挺聪明的么,还有这个叫花鸡……他真的不想承认,他之所以最后没时间说话直接拽容云起来,就是因为先看了一眼这只被处理得个性十足的鸡……
青瓷盘盛装的荷叶之上,是一个漂亮工整的圆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这个圆锥是分解后的叫花鸡跟配菜调料叠成的,什么红枣香菇跟润泽酥嫩的鸡块均匀分布,颜色煞是好看,这个……他是该说容云太认真还是该说容云太任性……姑且承认这小子厨艺没白学,手法不错,速度一流……
容熙无奈突发感慨,一旁容云听到父亲吩咐,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叫花鸡。
父亲的意思,他以后再尽力弄明白吧。他不会服侍人,也没服侍过别人,父亲想他怎样,他至少应该遵从吩咐。
“……”尹昭云现在很有种想像庄仪一样抚额的冲动。
这叫败也是鸡,成也是鸡?他发现了,问题好像是出在那只被某人分外认真地处理了的,别具一格的叫花鸡上。这盘“异常”漂亮的叫花鸡,不仅一时吸引了烈亲王的视线,还有同桌其余三人,让那三人没有注意烈亲王与好友间的傻瓜互动。
烈亲王的态度,跟他想象中的差别很大,而刚刚的“傻瓜互动”中,烈亲王虽然还很淡漠,但在他看来很多东西烈亲王却都已经心中有数了,烈亲王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了。
庄仪坐在较远处,小心而适时地“看着热闹”,他也很意外烈亲王的态度。
要知道,那些暗大宝容承等人不清楚的隐情,他与尹昭云可都很清楚。
分别十六年,见面不到六天,最初还被误会是细作,如今,看烈亲王的态度,似乎并不讨厌那个笨蛋啊,甚至大概是欣赏与喜欢的,只是可能碍于一些原因没有表现出来。
六天,才六天!这种效率……他能说某人果然是某人吗。虽说某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现在想想,似乎也不太能怪烈亲王。除了被陷害为细作,剩下的,都是因为某人自己又嚣张又笨吧,什么用摄心蛊挖烈亲王对端和公主的隐私、顺便逼烈亲王承认自己的感情这种事……呃,他是烈亲王他也绝对会揍那个混蛋。
庄仪此时的心声:“发生事情才能互相加深了解,快刀斩乱麻也确实是强者的作风,这么看来,六天也算恰到好处。司徒啊司徒,我们讨论的第一阶段观察期是两个月吧,这个笨蛋六天就达到了效果啊。”这样的情况,庄仪真是又高兴,又挺无语的。
一边感慨着,庄仪同时有备无患地传音入密提醒尹昭云:“昭云,陛下散发的样子,别让弘帝正面看到啊。”
司徒枫确实给好友兼主君弄了个最温和无害的样子,某人其实很嚣张,对外人可以温和可不会温驯。让烈亲王看见某人的“各种面目”没什么——话说烈亲王应该看过了吧,毕竟那笨蛋被抽得昏了两次——可容承这个外人就别了,弘帝容承博闻多识又敏锐多疑,非是易与之辈,万一让容承看出什么,现阶段没有任何好处。
尹昭云没见过容云帝服盛装,但略一想还是明白了庄仪的意思。
也就在这时,宫毓卓反应过来,代替容承半疑惑地对容熙感叹道:“哈哈,您这是……”
尹昭云没管宫毓卓话正说了一半,他抬手赶在容云发辫完全散开前,把容云的脸转到了只有烈亲王一个人能看到的角度,同时说了句:“抱歉,不小心。”尹昭云这个举动很自然,就好像是为自己失手扯下发带的行为补救,要帮好友重新打理一样。
另一边,容熙看着别有用心的宫毓卓,缓缓开了口——
“我罚的是儿、子。”容熙对宫毓卓说得深沉而清晰,随即他收到容承的视线,对视之下兄弟间心照不宣。
容熙很清楚容承的敏锐与多疑,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给他个答案好了。
容承看着兄长与侄儿,笑得欣慰。
事情是他事先的预选计划之一,是他安排的。这样的发展,容承心中有惊讶:兄长既然不讨厌容云,怎么会几次三番重刑?
然而,想了想容熙的心狠手辣与恩怨分明,容承释然了,其实兄长这样的反应才正常吧。既然如此,既然容云已经值得兄长不怕麻烦地保下,那么……大家就走着瞧吧。
容承对自己试探的结果很满意。
容熙抬头看了看容云。意识到自己有些衣冠不整,容云很有些抱歉地对父亲笑了一下。
“……”容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