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擒了人不向外走,反倒闪身进了角落一处屋子,情知有事,早尾随了过来。
“舞阳,刚才我们的话你当成了耳旁风?”冷梅大声呵斥。
“梅老,竹老,门外与我护法,舞阳要亲自审问。”舞阳回过头来,神色淡漠。
“舞阳——”
“二老,舞阳的话可听的清楚?”
冷梅二人侧首望去,只见舞阳的眸中闪耀着怪异寒光——三分勘破世情的淡漠;三分褪去了温和外表的严厉;三分异样的执着;还有一分,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所有情绪镶嵌在那双墨黑沉瞳里,暗幽幽如没泥塘。眉目之间,顾盼之际,现出莫大威严,哪里还有一丝谦恭懦弱的奴才样。
“你!”知节虽素来温和,此番也已经被舞阳惹怒,登时面皮紫涨,颔下银丝瑟瑟抖动。
“掌门人令下,二老可还听哪。若是二老告密,舞阳宁愿被这混账一掌打死。”舞阳语气低沉,手一动将门掩了,扔下了面面相觑的二人。
回身之际,指风点醒了顾中丞。手下用力,一把揪住脖领子拎小鸡一样,将顾中丞拎了起来。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有把握让你生不如死。”
眸中充血,舞阳咬牙切齿地看着瑟瑟抖衣而站的中丞,一脸的愤恨。时间不多,她还没有把握与轩辕直面交锋,只能询问自己最关切的。看着他面色发青,自是中了碎碎念之毒,怕出意外,不敢截青丝施异术控制他的心智,只能直接追问。
“你——想问什么?”顾中丞被眼前黑衣少年紧紧扼住咽喉,几乎喘不过起来。
“十三年前,那桩谋逆案,你做了什么?”舞阳手一耸,足下一勾,一脚将他踩在了下面。“不说,我活剥了你……”
咳咳咳,咳咳咳……
顾中丞大口喘气,呼吸得猛了,一口新鲜空气呛得肺腑剧痛。惊骇抬眸,只见面前少年一副杀气腾腾的脸子,浑身抖似筛糠,痛不可挡,身体内顿时有如千万条毒蛇乱窜乱咬,五脏翻腾,六腑炙烧,嘴唇雪白,一张马脸扭曲成了一团,体内寒毒被催发,抗之不过,只好一字一句将过往吐了出来。
舞阳的脸色一点点成了铁青之色,手掩在袖中,死死攥在一处,恨不能剥他的皮,活剐了他才解恨。
冷梅和知节情知事情有变,舞阳不肯顾及身份蓦然出手,必是已经想出对策,懒怠敷衍轩辕。老哥儿两个进不得退不得,两下为难。冷梅听见舞阳追问十三年前旧案,知道舞阳并没打消自己追查的想法,两人骇然,来不及多想。冷梅对着知节一使眼色,自己推门走了进来,留下知节在外哨探。
舞阳一招隔空点穴,点了顾中丞的昏穴。浑身乏力再也支撑不住,一身俱是湿透,后背黏答答,冰凉凉,亵衣沾在了肌肤上。
“舞阳——小掌门!掌门——没事吧。”冷梅望她一眼,眼底凄惶。
“梅老尽可以告诉那个恶魔。”舞阳闭目片刻,暗自吁了几口气,微微哼了一声,这才抻抻衣袖。“——掌门之位小女本无意去坐。”
“掌门在上!”冷梅屈膝拜了下去。
舞阳伸手一托,阻了他继续行礼,不由得苦笑一声。
“梅老,舞阳不过一女子,不敢应这掌门之位,只是我行事自有我的道理——恳请四老不要阻拦。”
“舞阳,王爷其实很喜欢你,他只是身居高位,不肯低声下气。”
冷梅看着心里一阵恶寒,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死结早已经做下,他不知道如何劝解。
最可怕的女子不是言行咄咄之人,而是这貌似温吞无害,行规步矩,色温貌恭,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戳人死穴之人。
片刻之后,冷梅只闻得嗤地一声冷笑。
掌门
冷梅还待解释,抬头看见舞阳不以为然的淡薄脸子,嘴角动了几动,长长吐出一口气。
“今夜之事,梅老可以据实禀告轩辕一醉。”舞阳嘴角弯了弯,似笑非笑。“舞阳会感激不尽。”
“掌门既有打算,冷梅不敢置喙。只是——”冷梅看着她几乎可以拧出水的脸子,吞下了想说的话。
“此次的事舞阳自会独自承当,绝不拖累各位。”舞阳扭头向外就走,嘴里慢慢悠悠加了一句。
“掌门!听我一句劝!”冷梅心里一急,顾不得许多,急忙一把扯住。“此事万万不可继续,若是王爷知道你阳奉阴违,以他的性子你——他——他会废了你——”
舞阳停足转身,咧嘴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极其难看。
“舞阳授业恩师有三,抚养成人的却是天机老人。他老人家过世前半载才在江湖上公开宣称雪影剑是其嫡传弟子……舞阳只有这一个亲人……舞阳……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师父是活活吐血而去的;梅老可明白?”
“舞阳——掌门——”冷梅第一次听其说起凄凉往事,心里一阵阵发苦。
“既然梅老还认我这个掌门,听我令,将顾中丞押回去吧。”
舞阳又勉强笑了一下,抬腿走出去,信手扯了一段门前的树枝叼在了嘴里。背对冷梅的瞬间,死死咬住树枝,一对星子暗了下去。
知节在外听得清楚,实在不能忍耐,身形一动,伸手挡住舞阳。
“性子左犟,吃亏的是你!掌门!”
“天下人都怕舞阳死,我若死或是神志不清了,他们惦记的这个东西便没了指望,包括轩辕王爷——舞阳不担心。”舞阳嘴角溢出一抹含混笑意,只是一对瞳仁里半分没有笑的模样。
不待二老再啰嗦什么,舞阳倒剪双手自在走向外面战团观看,只是身子再也不曾动一动。
有一种恨凝聚成冰刃,深深扎进了心脏,痛入骨髓,不敢呼天喊地悲催一声,唇边无声无息,只能不言不语。
困兽犹斗,却终是势单力薄,隐宗死士眼看对手早已经掌握了自己一方的行动计划,个个胆寒,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轩辕一醉有话,速战速决,暗卫里都挑选的一等一的高手,加之梅老四人,战事很快了结,骚乱不过一时片刻, 生擒者只有三四个,其余死士尽皆诛杀,可以说是大获全胜。这壁厢暗卫押着生擒者退出战场,早有军士悄无声息地打扫庭院,收拾残局,恢复植被,天光放亮之时,整个迎仙居几乎又恢复了原样,除了挂着客满的招牌,不明底里的人便分辨不出。
舞阳恢复了谦恭的模样,脸上却是一直苍白着。冷梅知节心里越来越不安,却只能冷眼看着,百爪抓心,无可奈何。
天刚曛黑,马三知便一个人悄换了衣服,自外面雇了一顶轿子赶往溢翠楼。
“马三知,情形如何?”看见马三知出现在了雅间门口,明珠劈面问道,这两日桓居正突然沉疴,她在一旁伺候,数十眼睛盯住不放,日日不得空,寻不得机会出府。
“呵”地一声,马三知倒吸一口冷气。
“属下奉命提调训练骁骑营将领,三日不曾回来。”马三知的眼底一阵惊惶。“属下接到消息,言说教内出了变故。”
自文起帝准备祈福前夜,他便被疏衡调至城外骁骑营教习部分低等将领行军作战之术,直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惦记城内事,可惜□乏术,并不敢表露出一身的急躁。下属看见他接连两日铁青着脸子,自是个个小心翼翼,说话且不敢高声。戌时他只在城外遥遥听得四门一阵骚乱,后又见四门皆有火起,心里高兴,面上总算放松了下来。自是以为得计。紧急训练三日,终于结束。
一身疲惫的马三知,也自累的浑身酸痛,却还是快马加鞭,向自己府宅狂奔。一路上烟尘四起,引得许多行人侧目,心中有事,不肯放缓速度,直到了府门前翻身下马,将马鞭抛给了门下伺候的小厮,蹬蹬蹬,大踏步向内宅走去。府里不大,却也是军中大将府宅,里面亭台水榭一应俱全。
转过影壁墙,习惯性回头看看墙下一角,魆地一声吓了个魂飞魄散,三魂去了七魄,似有若无一勾印记折箭形标记,自是教内发生了大事。勉强按捺自己,府里的家丁早习惯了他的脸子,但凡能闪躲的,早已经溜向了一边。心似油煎,这个大日头迟迟不肯落下去,直急马三知原地转圈。想了想,终究是耐不住自己,急忙换了衣衫,雇了一顶小轿来到了迎仙居。四下探看,确信无人时候急忙叩门,不想左敲不开,右敲不开。转过正面,客栈灯笼依旧高挂,除了客满的牌子挂在门前,别无二样。
躲在角落处半晌不敢过去,店里却始终无人出来,自己又不敢贸然施展功夫跃进去,触犯教规,无奈转回家去。
听了马三知的话,一对桃花眼蓦地黯淡下去,明珠也自皱眉,咂摸不透到底何事。
“好生奇怪!我也是接到紧急命令,言说教内有事。只是——”
“只是什么,咱家来告诉你们——”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帘拢一挑,一个白净面皮,艳若春花,衣饰鲜明的妖冶男子走了进来。
两人腾地站起,马三知的手已经扼向了他的喉咙,不想来人身子滴流一转,闪了过去。
“放肆!”兰花指一翘,妖冶男子拈起一条雪白手巾擦了擦嘴角。“咱家在此,也敢放肆。”
明珠反应迅速,连忙对马三知挥手,示意他退至一边。
“不知大人是谁?还请大人明示!”明珠含笑螓首,一双媚眼在来人身上流转,暗自打量。
“千娇美人儿,连咱家都不知道?”
啊——哈哈哈……
一阵桀桀怪笑,阴森森地在雅间里响起,兰花指一挑,桌上的官窑茶盏突然飞起,茶水成一线迭次滑入妖冶男子手中,手腕一翻,一片二寸左右六角冰晶托在了掌中。
“咱家是——魅语!”
“魅语?”明珠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几乎跃了起来。“你?”
明珠与马三知同时匍匐在地,大礼参拜。“属下参见总使!”
“恁地,咱家不像?”魅语扭着腰坐了下来。“一群废物,来的人被轩辕一醉和桓疏衡端了干净尚且不知。”
“什么?”
“你们两个早被盯上了,真是愚蠢。”魅语依旧翘着兰花指,细细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十分满意自己新修剪的指甲。
一阵死寂,明珠与马三知如被雷击,都呆怔了。
“你——火速赶往城外十里堡,有人接应。”魅语突然冷了脸子,对着马三知说道。
随即看看明珠,马上换了一副亲热笑脸。“美人儿,你暂时委屈下,就在胭脂巷呆几日。内奸已经除尽,教主很快赶到这里。”
“属下遵令!”
嗬嗬嗬嗬——又一阵阴测测的冷笑。
“走!”魅语一伸手,打开暗门,三个人钻了进去。
马三知一路磕磕绊绊跑到十里堡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接应的人——是冷言冷雨并石非等桓疏衡的贴身卫士。
次日寅初时分,天刚放亮,便有无数羽卫包围了整条胭脂巷。一具身着夜行衣的女尸伏在秦王外宅的台阶上,眼里俱是诧异,雪白藕臂外露,兰花玉手犹自指向府门。
胭脂巷四个拐角处,有八具暗卫尸首,俱被一指敲碎喉管,脸涨的紫红,活活憋死。
轩辕一醉并不看向女尸,只是负手看着八暗卫,一张俊颜冻住一般沁出冰冷,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溢起一层淡淡薄雾。
季良红衣几个俱惭愧不语,不敢言声,侍立在一侧。
桓疏衡细细打量着女尸的脸,蹙眉沉思,一对墨黑星子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
舞阳完成了抓捕顾中丞的任务,依令赶至胭脂巷与轩辕一醉会和,正撞上这样一幕。不用多想,便安闲地走到红衣身旁站直了身子,只有一对眸子暗自打量八个暗卫的咽喉。
生生不吸——好霸道的锁喉术!
这招失传了几十年歹毒的绝技居然只用在了暗卫身上,显而易见是对手在跟轩辕一醉挑战。
恶魔当前,不能不注意,撩起眼皮看了几眼,分辨不出那个修篁一般身姿的男人此刻作何感想。
“——过来!”轩辕一醉突然冷漠吐出两字。
舞阳愣怔一下,知道是在唤自己,急忙走了过去,在轩辕一醉身侧停住。
“倦倚阑干看魅语,醉眼朦胧千娇笑。”轩辕一醉目光依旧停在暗卫的尸身上,嘴里淡淡吐出一句。“这手法见过?”
舞阳缓缓摇摇头,俯下身去,细细查看一个暗卫的咽喉,心里也自酸涩八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成了过往,心里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季良一招手,第五和欧阳几个围拢过来,分别查看暗卫的伤口,个个心惊,彼此对望,俱不言语。第五和欧阳的目光同时扫了舞阳一眼,站直了身体,不敢交头接耳,只是彼此都有些许疑惑。
季良看主子示下,急忙吩咐人等将尸首搭了下去。
“走!”
轩辕一醉转身向外走去,舞阳急忙站起身子跟在这恶魔身后。心思千转,思量着他方才的话——魅语千娇。
两个青楼女子与此事何干,本不入流的小人物从他嘴里再次翻腾出来,怎一个怪哉了得。
不过此时连日里发生了太多事,她无暇整理自己,